第3章
她腳步加快,趕着在大夫斷定側妃娘娘能醒來的時間之前回到側妃娘娘的身邊。這個時候,她得守在側妃娘娘身邊。
靈景院裏安靜得只聞蟬鳴,以往的熱鬧與歡快仿佛只是假象。
朱夏拎着粥匆匆往院子裏走,看到從側妃娘娘屋裏出來的青衣婦人,她立馬急着嗓子快步跑上前小聲問着,“娘,側妃娘娘醒了嗎?”
青衣婦人名叫李萍娘,是側妃娘娘的管事嬷嬷,聽到女兒問話,她掩下心裏的怒意,點了點頭,輕聲道,“剛醒來。”
“那我進去守着娘娘,娘娘一天沒吃東西了,醒來肯定餓了……”話還沒說完,朱夏拎着食盒急匆匆往屋裏走去。
不過她剛跨過門檻,一個身穿暗紅色繡着深綠色花邊,衣服閃着金光,板着臉的中年女人從屋裏走出來,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側妃娘娘剛醒來,不宜被太多人打擾。粥給我,你就不必進去了,我會照看好側妃娘娘。”
朱夏拎着食盒的右手下意識地往身後一避,虛着笑容讨好道,“鐘嬷嬷,娘娘剛醒來身上肯定不舒服,給娘娘喂粥這種累活,還是讓朱夏來吧。”
鐘嬷嬷是太後賜給側妃娘娘的嬷嬷,一直以來鐘嬷嬷嚴格監管着側妃娘娘行為,一切讓側妃娘娘按着側妃該有的規矩行事。吃不能逾矩,穿戴也不能不合規。側妃娘娘喜歡正紅色,鐘嬷嬷卻以側妃娘娘只是側妃,是妾室,不配着正紅色為由,不允許側妃娘娘身上和院子裏有任何正紅色,連紅色的飾品或者胭脂都不允許。
以前朱夏一直以為鐘嬷嬷這樣做是為了側妃娘娘好,為了讓側妃娘娘不犯錯,所以哪怕她心裏對鐘嬷嬷管控側妃娘娘的行為不悅,心裏也是對她有着感激的。
如今江語霜回來才兩個月,太後就急着給江語霜和王爺賜婚,她有些感覺到太後把鐘嬷嬷賜給側妃娘娘根本就是別有心思了。
太後的人,朱夏怎麽能放心讓她照顧側妃娘娘。
“這點事我還是做得來,就不勞煩朱夏姑娘了,食盒給我吧。”鐘嬷嬷眼睛盯着朱夏,她臉板着,渾身上下有着作為太後之人的壓迫感。
朱夏忍不住牙齒又緊咬下唇,在鐘嬷嬷咄咄逼人般的目光下,不情不願地把食盒遞給了她。
鐘嬷嬷接過食盒,冷眼掃了朱夏一眼,轉身就進了屋裏,還把房門關了上去。
“娘……”朱夏朝着緊關的房門焦急地跺了兩腳,心裏很是憤然,轉頭尋李萍娘想辦法。
李萍娘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擔憂地望着緊閉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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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關閉,半開的窗戶邊回旋一陣風,屋裏淺綠色的簾子随風卷動幾下,露出了床上半坐着,面色有些蒼白的人。
鐘嬷嬷一把掀開簾子,不緊不慢地走到床邊,眼皮往上一擡,看了一眼呆坐着,視線出神地看向某處,默默不語的人,開口就是嚴厲告誡。“側妃娘娘,你別怪老奴說話不好聽,以你的低賤出身,瑞王妃這個位置你就別想了。太後娘娘允許你成為側妃已經是對你格外開恩,你就安安分分當你的側妃,別仗着有王爺的寵愛就瞎折騰。
王爺乃皇親貴胄,聖上的親弟弟,娶正妃乃天經地義之事。王爺給了你這麽多年的寵愛,你應該知足。老奴奉勸側妃娘娘別被王爺寵了幾年就膨脹昏了頭,這人啊,就該有自知之明!身份低賤就是低賤,不該肖想的就不要肖想。”
鐘嬷嬷邊說邊眼神犀利地盯着床上之人,卻見床上的人沒有給她任何反應,她眉頭不悅地微蹙了起來,聲音更加嚴厲的些。“側妃娘娘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了吧?若側妃娘娘不懂,老奴只好請太後娘娘身邊的楊嬷嬷教一教你了。”
言語之中有着威脅,然而床上的人卻依舊一動不動,依舊沒有像往常一樣态度有些恭敬地回應她。鐘嬷嬷心裏更加不悅,把食盒用力地往桌上一放。“想來是老奴的話側妃娘娘不愛聽,那老奴就不多說了,讓該說的人來跟你說!”
說完,她轉身就走,走到門邊卻依舊沒有聽到床上之人道歉的聲音,不悅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農女就是農女,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被王爺寵愛了幾年就以為自己在王爺心中不一樣了,貪心獨寵,簡直可笑。既然側妃娘娘沒有自知之明,自有人教會她自知之明。
“鐘嬷嬷,娘娘怎麽樣了?好點了嗎?娘娘喝粥了嗎?”朱夏看到鐘嬷嬷出來,趕忙上前焦急問道,邊問她還邊探着腦袋往屋裏瞧,想看看側妃娘娘怎麽樣了。
鐘嬷嬷心有怒氣,冷着臉直接把房門關上,“側妃娘娘要休息了,誰都不準進去打擾,你們母女兩人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朱夏一聽她這話,心裏瞬間就冒起了火氣。
她是側妃娘娘的貼身丫鬟,鐘嬷嬷憑什麽不給她進去看側妃娘娘?她擔心側妃娘娘,她想親眼看看側妃娘娘是不是真的醒了,真的好了?憑什麽不能!
她想要大聲質問鐘嬷嬷,然而對上鐘嬷嬷看起來有些兇狠的眼神,她忍了,眼圈不由得再次泛紅。
一旁的李萍娘心頭也很是憤怒,然而她和朱夏一樣,再憤怒她也只能忍下來。
鐘嬷嬷是太後的人,她們母女倆只是側妃娘娘好心收留的無家可歸之人,她們不敢得罪鐘嬷嬷,也得罪不得。她們母女倆不僅不敢得罪鐘嬷嬷,靈景園泰半的丫鬟嬷嬷她們都不敢得罪,因為她們都是太後賞賜下來的人。
以前她們以為太後給側妃娘娘賞賜那麽多下人是對側妃娘娘的喜愛,江語霜回來後她們才意識到她們的想法是多麽的天真。太後給側妃娘娘賞賜那麽多下人,只是為了時時刻刻看着側妃娘娘,讓側妃娘娘謹記自己的身份,別妄想不該屬于她的東西而已。
鐘嬷嬷眼神淩厲地盯着朱夏和李萍娘,朱夏和李萍娘兩母女即使心頭再擔心側妃娘娘,也不得不照着鐘嬷嬷的話做。
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地遠離側妃娘娘的屋子,一到鐘嬷嬷看不到的地方,朱夏就難過地抹起了眼淚。
不知道側妃娘娘怎麽樣了,鐘嬷嬷肯定對側妃娘娘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側妃娘娘現在是不是跟她一樣,在傷心難過地流淚。
朱夏越想心裏就越難過,久久徘徊在屋外不遠處不肯離開。
屋裏,重新關閉的房門隔絕了屋外的說話聲,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動作。她擡起了頭,蒼白憔悴的臉有些愣神地看向窗外。
半開的窗灑落了半地的陽光,七月的陽光酣烈而熱情,遠遠有低語聲伴着蟬音被帶着熱氣的風送進屋裏來。她耳邊仿佛回蕩着失憶之前風吹海浪,椰樹搖曳的沙沙嘩嘩聲,以及老師和同學們響亮而裹着海風的歡聲笑語。
不知不覺中,姜魚眼中氤氲一片。
她叫姜魚,不是什麽張靈妙。十年了,她終于記起了失去的十四年記憶。
十年前,班集體的最後一次活動在海邊舉行,拿到心儀大學通知書的同學們一個個意氣風發,在海邊歡快地回味着高中三年生活,暢想着心中的未來,毫無束縛地玩鬧。
抓魚,趕蝦,堆城堡,在洶湧的海浪聲中踩着幹淨細膩的沙子你追我趕,好不歡快。
而就在那樣的快樂的氛圍中,她從同學和老師們面前消失,來到了這個不存在于歷史資料中的大齊。
失憶,被人用來頂替逃避宮女采選的張靈妙,成了大齊皇宮的一名宮女。
因為沒有記憶,對一切陌生,過得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她被太後看重,成了被送給瑞王侍妾其中的一員。
從侍妾到側妃,整整十年的時間,屬于她的世界又過了多久?是不是一樣過了十年了?家裏人和老師同學們是不是都以為她死了呢?
姜魚氤氲的雙眼紅了一片,她不管耳邊滋滋的機械響聲,下床,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另一半窗,讓七月炙熱的陽光全灑進屋內。
站在陽光下,她仿佛又和老師同學們站在了同一時空,看到了高考之前同學們一個個對着自己夢想暢所欲言的場景,也想起了自己當時的夢想。
她的夢想,沒了十年。她卻用這十年來渴求一個永遠也不會有的承諾。
對着炙熱的陽光,姜魚閉上眼睛,任由眼中氤氲的水汽團成淚珠滾落。
淚珠剛接觸地面,關閉不久的房門再一次被推開,鐘嬷嬷那張板着的臉又一次出現。她冷着聲音說着,“側妃娘娘,太後宮裏來人了,讓你進宮一趟。”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一臉嚴肅的宮女。
得知消息趕來的朱夏認識那個宮女,她是太後貼身嬷嬷,楊嬷嬷的人。
看着面無表情的宮女,朱夏實在忍不住憤怒地在鐘嬷嬷背後朝她瞪了一眼,一定是鐘嬷嬷添油加醋地把側妃娘娘撞到柱子昏迷的事禀告了太後。
太後讓側妃娘娘進宮,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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