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4
Chapter 4
許家的宴會額外熱鬧,名義上說是家庭聚會,卻來了不少外人,除了公司的股東、董事、各路高管,還有許長尋有利益往來的朋友和合作夥伴。
周珩挽着許景楓的手臂剛進門,就見到在前院迎來送往的林明嬌,她的手段一向八面玲珑,再大的場面也不在話下,名義上是董事長機要秘書,且操持着集團的公關部,實際上連許家的內務都是她在打理。
經過前院時,許景楓就像是沒看到林明嬌似的,卻對一路上的賓客微笑着,而林明嬌也只是掃了他一眼,便若無其事的轉向周珩。
周珩一貫的端莊大方,對林明嬌點了下頭,既禮貌又不至于太熱絡。
兩人要第一時間去問候許長尋,穿過前院和客廳,便來到一樓的書房。
就在書房門前,周珩松開手,細聲囑咐許景楓:“今天是董事長的生日,就算意見不和也別發作,過了再說。”
許景楓沒應,其實剛才在院子裏見到林明嬌的時候,他原本尚算平靜的心情,就已經消解了一半。
那個女人,他一見到就惡心,明明是見不得光的,十幾年前只是和老爺子玩辦公室地下情,誰曾想後來竟然越玩越高調,如今還搬到臺面上了,沒名沒分,鸠占鵲巢。
周珩将許景楓的情緒反應收入眼底,沒再多言,只擡手敲了兩下門,開口叫道:“爸爸,我們來了!”
“哦,是小珩啊,進來吧。”屋裏很快有人回應,是個略帶疲倦的男人聲音。
兩人推門而入,很快就和坐在沙發上的四人打了照面。
許長尋坐在首座,一身休閑裝,并不正式,仿佛只是他平日裏一貫的裝束,不過這本就是他的生日宴,他想穿什麽就穿什麽。
坐在許長尋左手邊的是許景烨,不知他來了多久,臉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按照許景楓的話說,那就是人|皮|面|具,裏面裝的是一條毒蛇。
而坐在許長尋右手邊的,則是一對父女,男的是長豐集團的姚總,雖然不是跟着許長尋創業起家的,卻是後來半路橫殺出來的一員猛将。
周珩的目光緩慢的掃過這位姚總,随即和他旁邊的年輕女人對視了一眼。
她是姚總的獨生女姚心語,比周珩晚兩年進入長豐集團,因有姚總這座靠山,加上有些手腕和小聰明,眼下也算是人們讨論的熱點,而且野心十足。
周珩平靜的收回目光,姚總和姚心語也站起身,笑着誇獎道:“如今,景楓可是越發穩健成熟了。”
許長尋卻沒有笑。
直到客套話說完,姚家父女離開書房,門板一關,屋裏的氣氛又一下子跌落了。
許景楓坐下後,叫了聲:“爸。”
許長尋斜了他一眼,第一句便是質問:“你昨晚去哪兒了。海外部的業務有多重要,你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的,現在就這麽兒戲?”
許景楓皺了下眉頭,知道必然是林明嬌吹了枕頭風,正要開口為自己辯解,卻被周珩拽了一下西服衣角,頓時收住了。
就聽周珩說:“爸爸,景楓身體不舒服,還是胃疼的老毛病,剛才在路上已經和那邊通過電話了,沒誤正事。”
許長尋看向周珩,周珩微微笑着,既不讨好,也不拘謹,這是長輩眼中最優的兒媳婦模樣。
許長尋只一句:“這兩年,辛苦你了。”
這無疑是當面打許景楓的臉。
周珩卻笑着握住許景楓的手,對許長尋回道:“我人微言輕,沒有我父親的魄力,如今在公關部也幫不上大忙,也就只能在生活上幫景楓處理一些瑣事,讓他多點休息時間,不必那麽操勞。”
這話就等于是潤滑劑,也算是緩和漸有嫌隙的父子關系。
當然周珩心裏是明白的,無論她如何顧全面子,打圓場,這對父子的關系也只會越來越差,病根早已種下,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
反過來說,好兒媳越懂事,就會顯得許景楓越無能。
何況此時此地除了許長尋之外,還有另一位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看客。
這不,許長尋的“興師問罪”才被周珩圓了過去,在一旁作壁上觀的許景烨,就來了這麽一句:“大嫂一直都是賢內助,收拾殘局明明是一把好手,怎麽能妄自菲薄呢?”
許景楓立刻一個眼刀飛了過去,在許長尋面前他不敢造次,卻不怕許景烨:“你這話什麽意思,陰陽怪氣的諷刺誰?”
許景烨笑着反問:“我說的都是事實,怎麽大哥又要誤解我?”
“你……”
許景楓将要反擊,卻被許長尋呵斥住:“好了,說不了兩句就吵,你們兄弟什麽時候才能和睦!”
好不容易扭轉的氛圍又摔了一地。
許景楓和許景烨都不吭聲了,一個正襟危坐,一個低眉斂笑,乍一看倒是平和了,事實上卻各懷鬼胎。
安靜幾秒,周珩收回勾着許景楓的手,傾身坐到沙發邊上,當着一老二少三個男人的面,用桌上的茶具開始洗茶、泡茶。
她的手法相當娴熟,十指修長靈秀,一看就是經過千百遍練習才得出的手藝。
很快,茶香四溢,周珩倒出三杯,分別放在父子三人面前,沒有說一個字,卻用行動表示了,這是一杯和解茶。
許長尋第一個将茶杯端起來,抿了一口,半阖着眼,用茶香将火順了下去。
随即那茶杯一放,許長尋再度開口:“現在有件正事,要交代給你們。”
許景楓和許景烨正要端茶杯,聞言卻一同停下,就聽許長尋說:“袁生快不行了,我不方便去看他,但也不能讓外人去。你們誰替我跑一趟,送他最後一程。”
周珩端着茶杯的手剛來到半空,只幾不可見的停頓了一瞬,随即便恢複如常,若無其事的将茶送到嘴邊。
她低垂着雙眸,面上是一片平靜,可腦海中久遠的記憶卻在這一刻喚醒。
她記得剛過八歲,那另外幾棟小白樓就換了一批叔叔,其中一個就叫袁生。
袁生一身戾氣,乍一看仿佛比之前那幾個混蛋還要兇狠,她看了一眼,就打從心裏害怕,只她和母親的日子會更難過,怕母親會遭受更多的羞辱。
可在那一刻,母親臉上卻流露出少見的喜悅,甚至連眼睛都泛紅了。
袁生走到她們面前,對母親笑了下,兇狠的線條頓時柔軟了,他還擡起一只手,落在她的頭頂。
她仰起頭,看着這個男人,只聽他低聲保證道:“有我們在,以後你們不會再受委屈了。”
她睜大了眼,感覺到自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心裏的恐懼竟也神奇的在一點一滴的消散了。
“爸,我那兩天剛好有事,還挺要緊的。陳董是您之前交代的大客戶,他那邊我不好推。”
許景烨忽然開口了,聲音雖然淡,卻一下子将周珩從那回憶中拉了出來,她不動聲色的放下茶杯,輕聲道:“爸,我先出去了。”
可周珩正要起身,卻被許長尋叫住:“你等等,一起聽。”
周珩便又低眉順目的坐下。
接着就聽許長尋和許景烨讨論了兩句,顯然還是陳董那邊更重要,許景烨用一個打高爾夫球的借口就把苦差事摘開了。
許景楓明顯慢了一步,此時皺了下眉,也搬出一個借口:“爸,我這裏要花一些時間和海外部核對下一步計劃,所以……”
許長尋掃過來,臉色沉了:“海外部的事可以放放。”
“可是……”
“大哥,你這個理由連我都聽不下去。”許景烨适時插刀子。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眼瞅着父子三人又要進入争吵的死循環,周珩卻在此時開了口:“怎麽說,袁叔也是我父親的老下屬,我對他還有印象,于情于理我也該去送一趟。”
這話一出,許長尋望了過來,眼神帶着一點詫異,還有狐疑:“你去?問題是,他已經不是你印象中的模樣了,我怕你見了會吓着。”
周珩揚起笑:“有什麽可吓的,我不靠近,只讓人把話遞進去,等他咽了氣,該收屍收屍,該下葬下葬,不用我動手,我無非也就是走個過場。再說,我去了,就等于許、周兩家都出過面了。”
許長尋一時沒有應,可臉上的表情松動了些,看待周珩的目光也多了一絲欣賞,然而就在他準備應允時,門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
林明嬌推門進來了。
林明嬌一進屋便快步走向許長尋,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徹底無視掉屋裏三個年輕的,并将正在通話中的手機遞到許長尋耳邊,說:“老三找到了。”
聽到這話,周珩三人立刻看過去,只見許長尋神色緊繃,對着電話裏的人問:“人怎麽樣?”
那邊很快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雖沒有用揚聲器,卻能聽到一二。
“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身體多處燒傷,斷了一條腿……臉,也毀了。”
書房裏安靜的不像話,連喘氣聲都沒有。
電話裏的女人陳述完事實後,也跟着沉默了
許長尋垂眸思忖了片刻,過了許久才開口:“先把人救回來,不計代價。”
“好,我明白。”
電話切斷,林明嬌撤回手機,将一只手輕輕搭在許長尋肩上,柔聲寬慰:“別太往心裏去了,老三一定會回來的。”
許長尋也拍了拍她的手,沉重的點頭。
方才的那幾句對話,加上眼前的這一幕,看在周珩三人眼中,卻是心思各異。
許景楓自不必說,他看着兩人的互動只覺得紮眼,眼裏全是毒。
所謂的“老三”,以血緣關系來說,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可他們素未蒙面,更別提兄弟情了,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
相比之下,許景烨就自然淡定得多,他半垂着眸子,不動聲色的掂量着這通電話的分量,以及這個“老三”對許家的意義和價值,包括自己的處境。
至于老頭子和林明嬌如何恩愛,這點事還不足以勾起他的脾氣。
恐怕這個屋子裏唯有周珩,是最感到詫異的那一個了。
什麽老三,哪裏來的老三?
難道許長尋還有一個兒子,而且身受重傷?
只是詫異歸詫異,周珩卻十分克制自己的表現,并在擡眼間稍稍露出一點,靠近許景楓時,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許景楓因這動靜轉了頭,對上周珩帶着詢問的眼神。
許景楓只抿着嘴,搖了下頭。
就在這時,許長尋忽然發話了:“小珩,那件事就由你去辦。記着,別留尾巴。”
許長尋說的自然是袁生。
周珩笑了:“您放心,我一定辦妥。”
作者有話要說:
在系列文裏,許景昕出場次數寥寥可數,卻是那邊最狗血的人物,現在終于讓他回歸本位了。在這種豪門世家,每個人都活得很狗血,真是再适合不過。
至于已經忘記他的故事,或是沒看過系列文的親,不用擔心,這邊我會展開說,該寫的都會寫到,就當全新的文和全新的人物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