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0

Chapter 10

——當年她險些精神崩潰, 差點瘋了的事,會不會就是蔣從芸和廖啓明的手筆?

想到這裏,周珩就覺得腦仁疼。

似乎她睡眠不好, 偶爾會頭疼的毛病,也是因為那場大病而留下的。

她印象中,小時候是沒有這些問題的。

周珩揉了揉眉心, 又看了幾頁日記,越看越累, 很快就将日記本收起來,起身去浴室沖了個澡。

脫衣服時, 她又一次看到胸前那條細長的線。

不到十公分,很淺的一條, 做的惟妙惟肖。

當初之所以要做這個東西, 是周家考慮到她既然将要和許家的兒子訂婚,就有可能會發生關系, 而周家對外說的是, 她自綁架之後受到強烈刺激, 于是就做了一次心髒移植手術。

只有這樣, 才能解釋為什麽她可以活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

至于她偶爾的胸悶、氣短、心慌的問題,根據醫生的說法是, 哪怕是一個沒有心髒病的人, 在遭受刺激,受到驚吓,或是太過憤怒, 都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更何況是移植過心髒的, 用的不是原裝的,有這種問題自然也是正常的。

所以既然要演戲,就要演全套。

事實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當年那個真正的“周珩”根本沒來得及去移植心髒,她死了,而且至今屍首下落不明。

至于周家,還真是做足了準備,她回來後就被送進醫院,一直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态,等到醒來後,整個人都是懵的,只聽警方問了幾個問題,而她也将記憶中倉庫的位置告訴警方。

結果令她意外的是,倉庫裏并沒有她以為會出現的腐爛的屍體,那裏還被清理過。

周珩一邊回憶着這些,一邊将身體重洗了一遍,等到出來時,對着鏡子擦了護膚品,連胸前和頸側也一并帶過,這才裹着浴袍踏出門口。

回到書桌前一看,手機上閃現出兩通未接來電,皆是程崎打來的。

周珩很快将電話撥了回去,等到接通了說道:“抱歉,剛才在洗澡,你找我什麽事?”

程崎一頓,沒急着說正事,反倒來了一句:“這個時間洗澡,你倒是清閑。”

“……”周珩懶得理他,坐下來盯着筆記本。

程崎見她不說話,似是笑了聲,随即又道:“我還真有個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

“哦,你說說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那麽閑。”周珩輕哼。

程崎卻嘆了口氣,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

周珩一頓,跟着問:“去哪裏,美國?”

程崎說:“不是,我依然會在江城,也可能會去春城,準确的說,是需要‘消失’一段時間。”

周珩反應過來:“有茅子苓的消息了?”

程崎接道:“對,不過還不知真假,我要親自過去一趟。”

周珩安靜了幾秒:“嗯,希望這次是真的,希望她平安無事。”

“謝謝。”程崎低聲道:“至于江城這邊,我其實沒什麽牽挂。倒是曾青那裏,我怕要是長時間沒人去看她,她會以為自己被抛棄了,所以……”

聽到這裏,周珩終于明白他的意思,心裏跟着一軟,接道:“好了,你放心吧,我會代你去看望曾青的。”

幾秒的停頓,程崎又說了一聲:“謝謝。”

周珩沒有接話,雖然她隐約感覺到,程崎這次“離開”,恐怕不只是為了茅子苓,大約還有別的安排,然而話到嘴邊,她卻沒有追問。

說到底,她和程崎之間到底還是隔了一點東西,是什麽她也說不清。

她知道,自己是有保留的,這是回到周家以後,她逐漸形成的性格上的保護層,以及對人的防備之心導致的。

她就像是驚弓之鳥,不敢對任何人付出真心。

但同時,她也感覺到來自程崎那邊的隔膜。

程崎對她,也是留了一手。

周珩如此想着,不知不覺就沉默了。

直到程崎那邊突然問:“你還在麽?”

周珩這才醒過神:“在,我剛才在想事情……”

“啧,我在這裏,你還能想誰?”程崎半真半假的來了一句,又在無形中将關系拉近了些。

周珩睜着眼睛說瞎話:“在想許景楓,他要跟我解除婚約了,但作為條件,他希望我能為他籌辦一場宴會,為他将漸漸失去的人脈拉回來。”

程崎仿佛冷笑了聲,聲音是從鼻腔裏出來的,随即說:“垂死掙紮。”

周珩說:“誰說不是呢。可是到了這一步,他不掙紮,就是要躺平等死了。”

程崎沒接這茬兒,遂話鋒一轉:“婚約一解除,許景烨就要接班了吧。”

周珩皺了皺眉心,沒有生氣,卻仍是忍不住給他一句:“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陰陽怪氣的,真讨厭。”

程崎聞言卻笑了:“好好好,我錯了,那我認真地說一次——等你們解除婚約了,許景烨就要迫不及待的上位了吧?”

聽着還是很別扭。

周珩只說:“到時候要看家裏安排。”

“呵。”程崎的笑意又多了一絲嘲諷,“說得好像你很不情願一樣,你不是一直在做鋪墊麽?”

沉默了幾秒,周珩來了一句:“程崎,你是不是在吃醋?”

程崎沒聲了。

周珩又道:“我知道你不爽,你要是有本事,就阻止這一切,要是沒本事,就閉上嘴。”

周珩的語氣并不苛刻,反而還很柔和,說話時也是在微笑的。

直到話落,她直接将電話挂斷,連申辯的機會都不給他。

随即将手機扔到一邊,直接起身進了卧室。

……

另一邊,程崎卻握着手機安靜了許久。

他的眸色很深,就盯着前方一點,半晌沒有動。

事實上,此時的程崎,人已經不在江城,而是在比鄰的歷城。

茅子苓就是從這裏失蹤的,可是後來他得到的消息,卻都指向春城。

這樣的跨度,令程崎立刻想到非常不妙的地方——拐賣。

而此時此刻,他就坐在歷城某酒店套間的寫字臺前。

他面前散落着一些資料,還有一個筆記本。

那些資料有的是和茅子苓有關,有的則是和陳淩有關,還有一些是陌生人的,本與他無關,卻因為陳淩而不得不牽扯進去。

就在前不久,程崎才去見過陳淩的親妹妹鐘钰,也因為鐘钰這層關系,令他得知為何她們姐妹會分開,一個流落到孤兒院,一個則被收養。

陳淩身患癌症,已經時日無多,她如今還有一個遺願,就是為死去的父母複仇。

另外,程崎還在陳淩的牽線下,以微信的方式認識了一個她的同謀。

而這一次,他來歷城,就是為了躲避江城的耳目,與微信上的這個人見面的。

其實這幾天,程崎的心情非常差,只因他得知,陳淩已經和那些人聯合起來,策劃了一系列犯罪事件。

就因為那些事,令她不惜将自己也算計進去。

程崎很想親自去江城女子監獄探監,當面問她為什麽。

可陳淩去拒絕了,還托鐘钰告訴他,說:“人生在世,總要為自己做點什麽,哪怕堅持到最後失敗了,也不愧于心。”

想到這裏,程崎嘆了一口氣,靠着椅背合上眼。

他的腦海中又一次閃現出在立心福利院時的場景,那時候他們都還小,陳淩比他們大上近十歲,一直都很照顧他們幾個。

茅子苓和林曾青關系最好,而他則是這個小團體中唯一的男生,平日裏沒少被她們“欺負”。

哦,這麽說也不準确。

其實小團體中還有另外一個男生,只不過他不是孤兒,而是因為父母在立心工作的緣由才和他們相識。

那個男生姓季,後來長大了做了法醫,還和茅子苓成了男女朋友。

可是在茅子苓失蹤這件事情上,那姓季的小子卻一點都不上心,就只會按照程序辦事,通過公安機關的途徑去尋人,沒有半點效率。

按照他那種找法,等他找到人了,怕是茅子苓早就遭遇不測了……

很快,程崎又想到了周琅,想到在她遭遇綁架之前,他們的那次見面。

那天,他提議說等她長大了就結婚,他要将她帶離周家,那她就不用再膽戰心驚的生活了。

他還問她,如果他能給她力量,她願不願意把自己給他。

周琅沒有回答。

他看出了她的猶豫,所以沒有繼續追問。

如今再回想起來,這件事反倒成了遺憾。

如今,他是不會再問出那樣的話了。

思路停在這裏,程崎長長的呼了口氣,再睜開眼拿出手機看了眼手機,發現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五分鐘了。

程崎便将那個人的微信點開,正準備打字。

這時,門外卻響起門鈴聲。

程崎快速走向門口,透過貓眼看出去,只見一個身着西裝的男人站在那兒,卻是側身的,由于角度關系面容看不清楚。

程崎問:“是誰?”

門外的陌生男人回道:“是陳女士叫我來的。”

程崎向後錯了一步,同時将門打開。

門外的男人也在此時轉過頭來。

兩人目光一對,彼此都是一愣。

竟是認識的。

門外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韓故,許景楓的律師。

而韓故因為要幫許景楓處理一些業務上的問題,也見過程崎的資料,只是沒見過本人。

幾秒的沉默。

程崎率先開口:“先進來。”

韓故踏進門口,等門板合上,才伸出一只手,說:“你好,程先生,沒想到你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程崎不動聲色的與他回握:“韓律師,你的大名我可是有耳聞的,不過這次見面的确讓人意外。”

……

說起來,陳淩的故事是俗套的,可它卻發生了。

她和妹妹在父母雙亡之後被迫分離,一個去了孤兒院,一個則被父母生前的同事收養。

而事實上,陳淩那時候已經懂事,在母親臨死前,也親耳聽到母親的描述,将父親被害的真相告知。

這些事,一直擱在陳淩的心裏,已經成了魔。

此後多年,陳淩四處尋找妹妹的下落。

幸運的是,她找到了,妹妹跟了收養的那家人姓,叫鐘钰。

不幸的是,在她們找到仇人的時候,卻發現報仇的路是那樣艱難,而且不僅要報仇,還要全身而退,更是難上加難。

就在這時,陳淩認識了一個人,他叫常智博。

陳淩對他心生愛慕,卻也發現他身上也背負着血仇。

于是,他們就成了同謀。

作為交換,他們要幫助對方完成複仇計劃。

然而為了這個計劃,他們卻不得不先一步觸犯法律,去坐牢。

此時,酒店套間裏。

打從韓故進門,程崎就一直沉着臉。

他耐着性子,目光冰冷的聽韓故将故事始末完整的描述一遍,心裏難以抑制的升起憤怒,第一句便是:“複仇的方式有很多,未必要賠上自己的命,你和常智博都瘋了,卻還要拉着我姐一起下地獄。”

韓故卻很平靜:“地獄早就在她的心裏了。路,是她自己選的,也是我們自願的,沒有人逼迫。這條路很艱辛,容不得絲毫動搖,但凡心智不夠堅定的,但凡還想着給自己留條後路的,我們都不會讓她加入,她這個仇也一定報不成。”

說到這,韓故看了程崎一眼,如此說道:“你沒體會過這樣的痛苦,自然就不會明白我們寧死也要完成的迫切,那就是我們堅持活到現在的意義。”

程崎聽了不禁冷笑:“你怎麽知道我沒體會過?”

韓故沒接話,也沒打算刨根問底。

他這次來是因為陳淩的力薦,說她有個在孤兒院看着長大的弟弟,如今十分了得,而且很有責任感,一定能幫上忙。

韓故起初是抗拒的,但後來再一想,陳淩的眼光他是信得過的,來見一面,先探探虛實也好,如果見了面認為此人不合适,掉頭離開便是。反正這個人是個陌生人,也不知道他們後續的計劃。

半晌,程崎再度開口:“你是律師,有沒有想過這麽做的後果?你以為自己懂法,就有本事躲得過去?”

話雖如此,程崎卻看得出來,韓故這個人連死都不怕,何況是觸犯法律。

“那你呢?”韓故接道:“我聽說你和長豐集團的合作,就是幫他們洗錢。你以為自己有三頭六臂,還是覺得法律會對你額外開恩?”

程崎倏地笑了,仿佛并不介意被韓故知道:“你倒是一門清,是不是還打算要挾我?”

韓故卻搖頭:“相反,我要和你談個條件。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但我們的計劃,也請你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你可以不參與,我就當自己沒來過。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是不可能停下來的……再說,陳淩也等不了了。”

聽到這話,程崎擰起眉頭,跟着問:“等不了是什麽意思?”

韓故說:“她的病……也就這兩個月吧。而我們的計劃,将會從她離開後正式展開,第一步就是要幫助她妹妹鐘钰,在這件事情上全身而退。這是我們對她的承諾。”

程崎瞬間沒了言語。

他只是坐在那裏瞪着韓故,許久,許久。

直到韓故從身上拿出一枚優盤,放在程崎面前,說:“其實陳淩最後的心願,不只是複仇,她還很關心孤兒院的朋友。所以當她知道茅子苓出事以後,就托我去調查,結果就在這裏。”

這又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程崎瞬間顧不得其它,只掃了眼優盤,就将它拿起來,快速插進筆記本。

很快,筆記本裏就閃現出一些圖片和資料,直指春城的拐賣人口業務線。

其中還有一張照片,背景像是在一個小旅館裏,有個女人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照片是正面照,将女人的身材和樣貌拍得清清楚楚。

而這個女人正是茅子苓!

程崎死死盯着照片,好一會兒才看向韓故,問:“她現在人在哪裏?”

韓故老實回答道:“我不知道,調查到這裏就斷了。将她買走的那戶人家,沒有留真實地址,中間人也過了好幾道手,只知道是春城的鄉下。還有,他們将她買走,是回去做兒媳婦的,那個男的有智力缺陷。”

程崎閉了閉眼,心裏瞬間沉到了谷底,一時五味雜陳。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猜測應驗了,而另一方面,卻又說明了一件事,起碼茅子苓到現在大概率還活着。

被人買走當媳婦,總比被人買走拿器官來得強。

而且就在春城的鄉下,這也算是定下具體的追蹤方向。

只是想到這,程崎思路一轉,很快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再度看向韓故,忽然問:“你竟然能這麽快就調查到确鑿線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程崎自問他的調查網絡已經不輸給周家,可即便如此,前期調查仍是要大海撈針,漫無目的,在經過一步步的排查之後,才能逐步将範圍縮小到一個具體範圍。

可韓故一個律師,竟然直接跳過了前期的步驟,直中要害,這一點實在可疑。

安靜了幾秒,韓故老實說道:“我的确知道一些事。其實茅子苓在失蹤之前,和廖雲川見過一面,他們還一起去了霍雍在歷城搞得私人聚會。”

程崎眯了眯眼,韓故的描述和他後來得到的消息基本是吻合的,這說明他的推斷沒錯。

至于韓故,他不僅是許景楓的律師,也是霍家的法律顧問,當初就是霍雍将他介紹給許景楓的。

程崎吸了口氣,問:“那你知不知道那天在聚會上,子苓到底發生了什麽?”

韓故搖頭:“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不在現場,不好推測。但我後來聽廖雲川提過,說霍雍在聚會上大發雷霆,有個女人得罪了他。霍雍為了洩憤,就讓廖雲川将那個女人處理掉了。”

程崎的臉色跟着變了。

這麽說,中間經手的人就是廖雲川。

半晌,程崎低聲說道:“霍雍、廖雲川,我不會放過他們。”

韓故聽了先是一頓,随即說:“程先生,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也知道你能為朋友兩肋插刀,否則你今天也不會來這裏。可是有句醜話我要說在前頭,若是你無意與我們為伍,那麽霍家這條線,你暫時不能動。”

程崎挑了下眉,沒有明顯地情緒,就只是瞅着韓故。

就聽韓故說:“因為在替陳淩複仇之後,我們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霍家。而且這個局,我們已經謀劃多年,準備充分,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斷。所以你不如靜觀其變。”

說到這,韓故看了眼時間,遂站起身,又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先走一步。”

可韓故才剛邁出一步,程崎卻出聲了:“我需要子苓更确切的消息,我也相信你能比我更快找到。我不管你是去套廖雲川的話,還是直接去問霍雍,我只要一個結果。等我找到她,你們的計劃,我一定會鼎力相助。”

韓故有些驚訝,他對程崎能加入進來完全不抱任何期望。

程崎此人城府極深,單單剛才一番交談就能感受到,除了在提到陳淩和茅子苓的安危時,他才稍有情緒,其餘時候都是難以揣摩的。

更何況這個人年紀輕輕,已經混到如今的地位,背景必然深厚而且複雜。

韓故問:“你肯幫忙?”

程崎站起身,直視着韓故的眼睛,說:“我很感謝你告知子苓的下落,現在,咱們有共同的敵人了。”

韓故思考了片刻,說:“我們的計劃已經非常完整,不能生變,所以若是你要加入,必須服從我們的安排。”

程崎笑了:“當然,對霍家的了解,我不如你,我願意聽你的。但反過來,你和霍家的關系太近了,有些事你未必方便,而我是個邊緣人,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到時候你就得聽我的。”

此言落地,又是一陣沉默,兩個人都在衡量對方,也是在思考。

直到韓故的眼神漸漸變了,露出笑意,随即就和剛進門時一樣,主動伸出手說:“很高興認識你,程先生。”

程崎握住他的手,淡淡應了:“韓律師,以後要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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