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阮喬停下了掙紮的動作。
她将手放在了少年的頭發上,口中再次輕聲的安慰,一遍又一遍。
最後什麽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早上醒來,阮喬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軟墊上,身上蓋着條毛巾被。
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
她伸了個懶腰,起床走出房間。
阮喬剛出門就被不遠處傳來的喧鬧聲給吸引住了。
眯眼望去,就見少年和小崽兒們全都在小樓下面忙活着,也不知道在幹嘛。
她信步走了過去。
走近之後才發現這一群人居然是在平地。
少年拿着她昨天訂購回來的鐵鍁走在前面,将地面上長出的荒草鏟掉,不平整的地方全都鏟平。
而幾個小的則興致盎然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撿他丢出來的石頭。
看到阮喬過來,小家夥們沖着她又蹦又跳,用實際行動表現着自己玩兒得有多開心。
少年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這麽一大早的鏟地幹什麽?”阮喬不解地問道。
“昨天你說要在這裏開一塊兒菜地。”少年回答。
阮喬愣了一下。
自己說了嗎?
想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昨天晚上在倉庫往育苗盒裏撒菜種的時候确實說過。
當時是在想移苗的問題,就随口說了一句等天涼快點的時候,要把小樓前邊的這塊兒空地給開出來,到時候搞一個大溫室冬天用。
但那就是信口一說,阮喬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現在還是暑天,一年裏最熱的時候。
她望了望天上的烈日,有點好笑的抱怨:“我都說了是天涼以後開啊,哪裏用得着現在幹?這麽熱的天,你也不怕中暑?”
聽了這話,少年顯然想多了。
他轉頭看了看還在空地上瘋跑的小家夥們,頓了頓,出聲解釋:“他們缺少鍛煉,這樣的活動量不會中暑的。”
阮喬這才意識到他理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是在擔心崽崽們。
可其實她擔心的是他。
阮喬可沒有忘記他昨天晚上抱着自己哭唧唧喊疼時的情景。
比起他受得那些傷,小崽崽們反倒健康得多。
怕少年難為情,阮喬也沒有再多解釋,而是換了話題。
“先別幹了,這事兒不着急,回頭入秋之後再做也來得及。你去洗個手,過來我房間幫你換藥。”
說罷,她又朝他肩胛後面最重的那道傷口看了一眼,問:“還疼嗎?”
這話說得少年頓時不自在了起來,連表情也變得有點局促。
他甚至不敢再與阮喬對視,而是垂眸盯着手裏拿着的鐵鍁,小聲的說:“我自己換就可以。”
随着話語,耳廓輕輕的變成了粉紅色。
“你自己怎麽換,夠得着嗎?”
看出他不好意思,阮喬沒和他廢話,又交待了他兩句就先回了房間。
她拿出醫藥箱,找出消毒藥粉和紗布。剛剛把東西準備好,少年就敲門走了進來。
他應該是趁剛才那點功夫跑回房間洗了個澡。
這會兒頭發濕漉漉的,身上還帶着一種很清新的水汽。
阮喬招呼他在外屋的小凳子上坐下,對他說:“你把上衣脫下來,我幫你把後面的傷口重新處理一下。”
少年沒有說話,順從的脫下了短袖衫背對着阮喬坐好,面部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可阮喬卻眼睜睜地看着他耳廓的紅從粉紅一點點變成了深紅色。
她不覺有點好笑。
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能害羞成這樣?
就因為做了個噩夢,難道以後他都不準備和自己說話了嗎?
為了不至于以後的日子兩個人就這麽尴尬着,阮喬決定以毒攻毒。
她刻意提到了昨天晚上的事兒。
“昨天你做夢的時候,我聽到你念叨什麽阿祁,阿祁是你的名字嗎?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少年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回憶。
然後沮喪的搖了搖頭:“還是想不起來,你說的我沒有印象。”
聽他這麽說,阮喬也有點遺憾。
好在昨晚就已經做好了接納他的思想準備,倒也沒多失望。
邊換藥,她邊繼續說道:“那你也得有個名字啊,不然太不方便了。你覺得以後我先叫你阿祁怎麽樣?”
雖然少年記不得了,可阮喬當時聽得清清楚楚。
這孩子應該就是叫做“阿祁”,或者“阿奇”?
反正就是這個音。
既然這樣,不如就這麽多叫叫,沒準兒還能刺激的他早點恢複記憶。
對于怎麽稱呼自己,少年無可無不可。
聽阮喬這麽說,當即回答:“好,你想怎麽叫都行。”
換完藥之後,阿祁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有點遲疑的開口:“那個,金雕的翅膀做過檢查嗎?我看他快要二次化形了,現在這種身體狀況我怕他到時候支撐不住。”
這是除了艾森大夫,又一次有人提醒她小金戈的處境,阮喬有點震驚。
小崽兒的身體已經差到如此地步了嗎?!
然後她忽然想起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A等級人,還是一個二次化形成功了的A級人!
這是不是說,對于化形,他很可能比艾森大夫還更有經驗?
想到這兒,阮喬頓時激動了起來。
“檢查過的,你等一下我把金戈的檢查結果拿給你看。”阮喬立刻扯住阿祁,不許他離開。
自己則飛快的跑到旁邊的桌子處,取過001拿過來的埃拉之前的電腦,找出金戈的醫療記錄給他。
阿祁看得很認真,也看得非常快,沒一會兒就将那些對于阮喬來說過于艱深的資料全部看完了。
看完後,他說:“這些檢查都是以前的了,對于現在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啊?那要不要帶他進城裏再找醫生檢查檢查?”阮喬有點着急的問道。
阿祁搖了搖頭:“先不用,我幫他看看吧。”
“你?”阮喬不禁懷疑。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少年,終究沒有忍住,還是蹦了一句:“你,會嗎?”
雖然他看上去應該很有化形的經驗,可——
一個失憶的人,讓他來醫治小金戈,可以相信嗎?
聽了阮喬的話,阿祁也沉默了一下。
然後他摸了摸脖子,有點不太自信地回答:“會吧?我覺得我會。”
阮喬:“……”
忽然更不相信了。
阮喬下定決心這兩天就帶金戈去找艾森大夫看一看,可也不想錯過阿祁的建議。
畢竟有過親身經歷的人,建議可能更寶貴。
琢磨了一下,阮喬安慰自己——
看看也看不壞。
再說了就算是失憶,同是A級人,有什麽血脈上互通之類的也未可知,萬一有效呢?
所以她也沒有再攔。
而是反複囑咐:“你先看看,有什麽想法和艾森大夫溝通之後再做決定。千萬別直接給他治療,手下留情啊!”
看她這一副緊張至極的模樣,阿祁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極具感染力,眉眼彎彎,看上去格外好看。
這讓原本焦慮到不行的阮喬也不由得停止了碎碎念,問道:“你笑什麽?”
阿祁忽然伸出手放在了阮喬的頭頂,用那溫暖幹燥的大手在她頭發上揉了揉,溫和的說:“放心吧,我有分寸。”
少年的個子很高,在低頭說話的時候,一股熱氣從阮喬的耳邊掠過,熱乎乎,癢酥酥的。
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話是這麽說,阮喬還真沒法放心。
最後還是跟着他一起去把小金戈叫到了房間。
阿祁讓金戈躺在軟墊上,掀起他的翅膀,捏捏拽拽,檢查的很是仔細。時不時的還會問一下小家夥的感受,看上去頗有幾分專業。
在檢查完之後,阿祁提着金戈那邊不太愛用的翅膀活動了一下,接着用手指順着肌肉的走向給他做起了按摩。
小金戈哪裏經歷過這個?
緊張得哇哇大叫!
也看不出是真疼假疼,阮喬覺得阿祁明顯沒有用力,小家夥已經叫得跟命沒了似的。
哪個做家長的能看得了自家崽兒受這種罪?
頓時心都碎了。
看出她想要阻攔,阿祁快速的說:“你看不慣就出去轉轉,。”
言外之意很明顯,就是別在這兒添亂。
他語氣依然溫和,可阮喬還是在這份溫和下聽出了威懾。
她也說不出為什麽,反正……就是覺得如果自己這會兒上前阻止,很有可能會被這家夥給丢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了要上前的腳步。
看到她聽勸,阿祁的語氣更加的溫和了。
他耐心的解釋:“他這邊翅膀用的次數太少了,肌肉都已經開始萎縮。如果不盡早複健,以後他就再也不可能飛得起來了。”
這話和艾森大夫說的一樣。
阮喬還知道,有一點阿祁當着小金戈的面不好說,那就是再這樣下去,二次化形的難關小崽兒很可能會熬不過去。
甚至可能會死。
阮喬徹底歇了要去阻止的心。
和命相比,受點疼就受吧。
她一直盯着阿祁看,這會兒也看出他之前說得确實不是說大話,他真的會。
就像是此刻做的這套按摩手法,和艾森大夫教她的非常類似,只不過比教她那套更複雜,更專業一點。
阮喬覺得艾森大夫當時應該是怕自己不會,教的時候刻意把動作給簡化了。
既然這樣,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好了。
自己這個半瓶子咣當的就別瞎摻和了。
得到了阮喬的認可,阿祁沒有推脫的就接手了幫幾個孩子強身健體,同時幫小金戈複健的全部工作。
為此,他還很認真的列了一個計劃拿來跟阮喬讨論。
那個計劃寫得很詳細,甚至針對各個孩子還列出了不同的鍛煉方案,看得阮喬更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也更願意放手讓阿祁去做了。
于是從第二天開始,幾個小朋友之前過的那種“好日子”就算是徹底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