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廿九
甫叔說:“你知道我們村子裏流傳的一個古老的傳說嗎?”
我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甫叔說:“傻瓜,連這個都不知道,還在這裏愛呀愛的。怎麽愛呀?愛到将來連命都沒有了,我看你連哭都來不及了……”
我說:“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甫叔說:“我們祖上,原是從江西來的。最初來的時候,是太瑜公。一連三代單傳,到第四代琏公,琏公八個兒子,這就是後來的八大房。我們是大房宗秀公的後代。宗秀公又有六個兒子,分出六支,我們是二房。二房發了下來,我們又是後來的二房,也就是這麽一支,來到這深山老林裏。可能是我們這一房的這位老祖生計艱難,在大族裏難以謀生,就跑到這麽一個地方來開荒種地,養家糊口,子孫後代就在這裏定住下來了……”
“我們這一位二房老祖,單傳了三代。到第三代的這位祖公,名征,字沉香。他的名下有三個兒子,都傳下了後代。但也就是這位沉香公,天生一種怪癖——他不愛女色,獨喜男色。這裏又無外姓之人,那麽他所喜的無非就是自己的子孫。害得子孫中有人不能成家,或成家後也會久後家庭破碎。這沉香公自己屢禁不能改,遂自沉潭而死……”
但也就奇怪,自他這後,幾乎每一代子孫中都會有一兩人有此怪癖。這種事是見不得人。族上加以嚴懲,立下一條族規,族衆中凡屬此怪物者,一律綁縛沉潭,以戒後人。但是不管怎麽戒,後人中還是幾乎每一代都有這麽一二人觸犯此戒。遭到沉潭的懲處。到現在算起來已有四十八位了!……”
說到這裏,我恍然大悟,說:“怪不得七爺爺說什麽‘第四十九位冤魂’,原來就是這麽來的!”甫叔說:“是啊。我從小的時候,也弄不清楚這些東西。後來在國立十一中學讀書的時候,那位學校裏的校花王美人——也就是你現在的母親,苦苦追求于我,我卻對她沒有感覺,不予理睬。解放的時候,我被收進監獄。你母親本來可以回到城裏和她父母家人在一塊的,那就不管命運如何,也比這麽跟着我好啊!可她偏偏選擇了跟着我進牢房蹲監獄,來陪伴我。我出于感激,在監獄裏與她同房。但是出人意料,我對着她的身體竟然毫無性欲。我那時才十六七歲,正是男子想女人想到發瘋的年紀,我竟然不行。只勉強行了一兩次房,就再也沒有過……而同時,我卻對同監的一位犯人暗生愛慕,不能自已。那位犯人是位江洋大盜,有飛檐走壁,空手取物之能。為國共兩黨所不容,本來在舊政府就已判了死刑,誰料政權轉瞬更替,才勉強活下命來,而到了新生的共産黨手裏,他同樣被判死刑,行刑只是早晚的事。我在這麽一種處境下竟然對他生出愛慕,你說該是不該?……”
“唉——”甫叔長嘆一聲,似是吐出胸中一股濁氣。接下來說:“也許這是命中的劫數!有誰能料到,原來他也跟我是同樣的想法,但他自知将死之人,不敢有非分奢想。但是同室相處,時間久了,而我又有心接近,是以慢慢無話不談,當我把心裏所有和盤托出,他竟是毫不猶豫,一把将我抱在懷裏!就在那裏,我被他破了處男之身!”
“那晚,我體驗到了人生極大的愉悅和快樂!在那裏我們相處了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他去了!他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從此,我的心也就死了。我也只等着那一天被共主黨拉出去槍斃,我的生命也就終結了。……”
我一邊為他的痛苦身世感到傷感,一邊又為他的離奇遭際感到好奇。我問:“那個人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呢?”
甫叔看了看我,沉思良久,才說:“他叫秦豐。至于他的長相,我不說。”
我急了,着急地說:“您說!您說——”
甫叔說:“說出來你別怪我啊?”
我說:“我不怪您。我怎麽會怪您呢?”
甫叔說:“那我就只好說出來了——他的長相跟你一模一樣!他長得跟你一樣的白,一樣的斯文文靜,甚至連神情都是那麽的相像!只是年紀比你大了一些,有三十歲左右年紀。唉——他哪裏是什麽江洋大盜!——他簡直就是一個白面書生。我那天在這裏初次見你的時候,我幾乎驚得呆了——我錯疑為秦豐轉世而來!或者是我的幻覺。當我終于确認了你不是秦豐,而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後,我才打消了這個幻想。但我同時也發現,你竟然也是真的喜歡着我的,這讓我好幾天寝食難安。我爹終于看出了我的情神,我只得把實情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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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這就是那天我在山洞中聽到七爺爺問您的話了?”
“你知道我爹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我茫然的搖頭,說:“您沒和我說過,我怎麽知道啊?”
甫叔說:“本來我爹被你爹用槍擊中了頭部,那是必死無疑了!但是他那槍偏偏打偏了一點,只打在我爹的面頰部。當我晚間前去準備收屍斂葬的時候,卻發現我爹還有一口微弱的氣在。你不知道,在我和秦豐相處的日子裏,他把他的江湖秘術——強盜水傳了給我。他說:‘我将死矣,我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留給你,深以為憾!惟有我家祖傳的這一手活命秘術,危難之際或可救得一命,望你不棄!’這強盜水說來你不相信——當一個人被人打得死去,但只要一點微弱的氣息尚存,只要将這水含在口裏一噴,人就會蘇醒轉來,再取秘傳草藥加以治療,多重的傷也能治好。如果手足折斷,也只要噴上一口水,幾乎可以不用其他藥治療,仍然健步如初。只是有一點,超過一個對時的陳傷無能為力。我當時就用這水救活我爹一命——這才有我爹現在這個樣子!這些,我爹後來都知道了。這樣他就知道了我真實的身份!”
我說:“原來搞來搞去,我只是做了一個秦豐的替身啊?”
甫叔說:“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