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
我打着手電光,懷着忐忑不安,砰砰亂跳的心一步一步的走近石屋子的時候,我眼前看到的景象,那份希望的破滅,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我象被人猛地從背後擊了一悶棍,把我一下子擊垮了!
屋子的門上,嚯然挂着一把鐵鎖——分明是我幾天前出門時鎖上的。幾天來,這門一直就沒被人打開過,也就是說,甫叔根本就沒回來過。
我手握着那把鎖,連掏出鑰匙開門的力氣都沒有。巨大在失望感讓我全身力氣盡失,我的身子順着門牆往下滑,滑到地上,我雙手抱頭,眼淚止不住的嘩嘩就流了下來??
過了好一陣,我才從悲傷中緩解過來。我紮掙着身子站了起來,哆嗦着手打開門鎖,在屋裏找到打火機,點上煤油燈,石屋裏寂滅了近兩月之久的燈光又亮了起來,在這萬家團圓的大年之夜裏,在這大山深處的隆冬的寒風中,豆苗般的燈火,實在經不住寒冷空氣的裹挾,跳動着,顫抖着,時刻都有熄滅的可能??
我又找來幹柴,在竈膛裏生起了火,鍋裏燒上水。我實在沒有心思做吃的東西,我只是知道我需要燒上火。火,才有生氣。有了火,才會有溫暖。我要燒上火,等待甫叔回來,就在今夜,今夜不回,就明天……明天不回,就後天,就永遠……永遠……??
其實就在這同一時刻,另一個風雪夜歸人已經走在了離開村口到上山的路上。這個人就是我的甫叔。
甫叔身背包裹,也打着一支小手電光,一步一捱的往石屋子趕。他的心情是蒼涼的,孤寂的。離開家門兩月有餘,本為出門掙點錢,卻錢沒掙到,反落得大病一場,險些丢了性命。現在父親已逝,小情人也已回歸到自己妻兒身邊,他也算是對他,對他的家庭有了一個交代。現在自己死在哪裏,實在已不重要。只是這大年之夜,家家團圓,沒有哪家能接納他一個孤身老人,是以他必得趕回家裏來。回到家來,他也只為過個年而已,他不能有任何的指望,家裏會有什麽驚喜給他……懷着這樣的心境,他不緊不慢的趕路。
當他快近家的時候,他卻意外的看到自己屋裏透出微弱的燈光。他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或者是出現了幻覺?他搖搖頭,仔細看去,不錯,是有燈光,而且走得越近,那燈光就越清晰。這就令他不能理解了。若說我家裏會有人,那就一定是水山無疑。可是他已去廣東東莞過年了,年前不會回來的。那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甫叔懷着十二分的疑惑,來到自家石屋門口,欲掏鑰匙開門,那鎖是開的。只輕輕的一落千丈推門,門就應手而開。
就在甫叔來到門口的時候,我也忽地從昏睡中醒來,聽到他推門,開門,我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氣息??
我太熟悉甫叔的氣息了!我立刻站起身來,凡乎是以沖刺的速度走到門口。甫叔剛好已經進了屋,我撲上去就把他緊緊的抱住,幸福的眼淚溢滿眼眶,喃喃地叫道;“甫叔?——!”??
突如其來的相逢把甫叔也搞懵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手抓住我的手臂,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久久地,才用幾乎帶哭腔的聲音叫着:“水山——水山——,怎麽是你?”?
我顫聲地應道:“甫叔,是我,我是水山!我找了你好久……找得我好苦!我找到歇涼寺,見到了小同心和尚和他師傅;我找到西風寨,那個鬼村子,見到不水淵師傅……我沒找到你,就只好回來,在家裏等你,我也是剛剛到家不久……”??
甫叔把我抱住,抱得緊緊的,也是顫抖着聲音說:“水山,我的好水山,苦了你了。你幹嘛那麽傻?那麽遠的地方,去胡亂的找一個人,又怎麽找得着……?對了,你不是去了東莞嗎?不是帶了孩子和苦花在一起的嗎?不是要在那裏過年的嗎?怎麽又會在這裏?”??
“我的事說來話長,等會我給你說。你快告訴我,你從醫院出來後,你去了哪裏?你的病又是怎麽好的?”?
甫叔松開抓緊我的手,轉身解下背上的包裹,把挂在背包邊的那把唢吶挂在牆上,我給他倒上一杯開水來,他喝下一口,然後放在一邊,我又給倒來一盆洗臉水,給他洗了一把臉,我們坐在竈火前,我看到甫叔一臉的憔悴,以前常常光得沒一根胡須的嘴巴上,竟然生出了稀疏拉撒的胡子。這種不修飾臉部的事,他以前是從不會做的,我看到他的眼窩深陷,人整個瘦了一圈。
“我被水淵師傅送到西風鄉醫院,在那裏住了有一個多星期,病情一點也不見好轉,而我?身上已經沒錢了。醫院催我交住院費,我不好意思再去麻煩人家,當天下午我辦了出院手續,我想回到家來再想辦法,誰知我走出醫院不遠,就暈倒在一處山路上。後來我被一位采藥的藥婆婆救起,她用草藥給我治療,病竟慢慢的就松了,在她的家裏住了近個把月吧,到今天廿九了,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老婆婆一定要留我在她家過年。我想我一個外人,留在她家不成道理??況且她的生活也很緊束,六七十歲的老人了,家裏養着個瘋兒子,就是靠着她采藥賣給人家謀點生活費,實在不容易……我也窮得身無分文,又沒有錢給她,我又怎好意思給她再添一張口……今天早上,我就辭別老人回來了……”甫叔緩緩地說起自己的遭遇,我聽得心疼的淚落不止。甫叔說完自己的事,就看着我說:“說說你是怎麽回事吧?”?
于是我也就從頭至尾,把我這兩個月來所有的事情都對甫叔說了。甫叔聽完,驚訝的說:“你離婚了?這是真的嗎?”我點點頭:?“是真的。離婚證我都帶在身上……”甫叔深深地責備我說:“你怎麽可以這樣?不行!這萬萬不可!走,我送你回去!”?
我吃驚地說:“你要我回去?我回到哪裏去?我除了你這裏,還有哪裏可以去?”?
甫叔堅決地說:“你一定得回去。你聽我一回話,啊?你得跟她複婚。你今晚回去,也許還能得到她的諒解,若錯過了今晚,以後你可就沒得機會了……”???
我沒想到甫叔會這樣對我,猶如給我兜頭一盆冷水潑下,讓我從頭冷到腳。我不敢相信這是甫叔說的話:“甫叔,我丢棄了一切,為的就是能跟你在一起。現在,我們可以毫無牽挂的在一起了,你卻要趕我走?這是你說的話嗎?以前你說的那些愛我的話又都哪裏去了?……”?
“水山,你不能任性。我們這種感情,是見不得光的。我們終究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你為了我而抛棄妻兒家室,将來別人知道了,會把我們沉潭的,你知道嗎?你還是跟我走吧?”甫叔幾乎在用哀求的語氣跟我說。
但是我不甘心就此放棄能和甫叔在一起的機會。誰知甫叔竟?撲嗵?一聲跪在我面前。這叫我慌了手腳,我忙拉他起來,但是他不起來,我只好答應他說:“甫叔,你快起來,我答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