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9)
,他緊繃的國字臉透出股陰鸷的氣息。
忽然,像是察覺了什麽,他停住腳步,擡頭四處看了看。
“上!”季白低聲喝道,蘇穆一聲令下,數道矯健身影從各個角落冒出來,朝陳勇直撲過去。陳勇反應也是極快,一聽到周圍急促密集的腳步聲,頭也不回拔腿就跑!但刑警們哪裏會給他機會?一名年輕刑警狠狠迎面撞上陳勇的身體,其他刑警蜂擁而上,瞬間将陳勇死死壓在地上。
這雷霆萬鈞的一幕驚呆了門口的老板娘,也震懾住路過的行人。
“抓捕犯人!”
“抓小偷呢!”
“通緝犯!肯定是通緝犯!這架勢!”
人們紛紛退後一截,又将旅店門口圍得水洩不通,駐足觀望。
“老實點!”蘇穆鐵青着臉喝道,數名刑警将陳勇簇擁着往車裏押。季白走上前,低聲與蘇穆交談。
姚檬也從車裏出來,冷冷看着陳勇。
“這個也是警察啊!好漂亮。”旁邊有人響亮的說,很多人看過來。姚檬臉微微一燙,下意識看一眼周圍群衆。就在這時,她怔住了。
左側最外圍的人群裏,一個瘦高個男人,正盯着被押進車裏的陳勇,臉色相當難看。他的肩上還背着個黑包,而陳勇身上沒有包。
只站了幾秒鐘,他迅速轉身,朝前方的一個巷子口快步走去。
“站住!”姚檬大喊一聲。男人身子一僵,拔腿就跑。
季白和蘇穆在聽到姚檬聲音的瞬間,就同時回頭,下一秒,季白已經轉身也追了過來,蘇穆緊随其後。
一進小巷,跟外頭嘈雜的街道完全是兩個世界。路燈幽暗、地面起伏狹窄,只有三三兩兩路人,看到男子和姚檬一前一後全速飛奔,都吓得貼牆退避。
姚檬聽着身後響起有力的腳步聲,快速跳動的心髒仿佛被注入新的能量,有種很想很想在他面前,将這個歹徒親手抓住的強烈念頭。她在警校就是短跑冠軍,一咬牙,幾乎是超越極限的再次提速,逼近那男子身後。
男子聽到身後疾勁的風聲,也有點慌了,猛的回頭,卻見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他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議,掏出口袋裏的匕首,就朝姚檬刺去!
“啊!”旁邊兩個中學生吓得失聲尖叫,姚檬被他們一擋,躲閃不及,看着男人手裏雪亮的匕首,也有點不敢伸手去擋。
季白就在她身後嗎?
這一分神間,左肩一陣劇烈的刺痛,匕首已經插~進來。
同一瞬間,她感覺到身後男人的氣息驟然逼近。“松手!”季白一聲嚴厲的低喝,已經扭住了男人手腕,将他扣在牆上。
季白回頭,快速看了她一眼,蹙眉沉聲說:“蘇穆,叫醫生!”
姚檬單手摁住肩頭傷口:“沒、沒事!”
——
警燈閃爍,幾乎半條街都被圍觀人群堵住,黑壓壓一片。刑警們全都各自上車,一輛輛撤離。
姚檬坐在一輛面包車裏,車門半開,醫生正在給她處理傷口。
半個肩膀露在外頭,微涼,很痛。但那痛裏,似乎又有陣陣難以言喻的悸動。
蘇穆第一個走到車旁,掃一眼她的肩膀:“沒事吧?虧得季隊及時制服,否則這刀該紮進骨頭了。”
醫生也說好險。
又有幾個年輕刑警走過來,看了看她的傷口,低聲關切,有的還有些臉紅。這讓姚檬有些羞赧,又有一絲沾沾自得。因為他們的目光總是時不時飄向她白皙的肩膀,但正在處理傷口,她又不能遮蔽。
“傷口怎麽樣?”低沉的嗓音響起,季白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車邊,目光剛一觸到她的肩膀,就迅速移開,同時微微側轉身體,他的臉就被車門擋住了。
“沒事。”姚檬輕聲答道。
“姚檬非常堅強。”醫生贊道。
“那就好。”季白溫和的說,“今天你表現得非常好。”
他的腳步聲遠去,姚檬想,他是這樣的不同,這樣不同。
——
季白等人連夜對兩名犯人進行審問,陳勇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同時,也獲得了更有價值的線索——他們的上線“嚕哥”,最近會運一批“貨”到本省中轉。
季白當即将這個情況通報省廳和市局,同時與蘇穆等人策劃一場更大規模的抓捕行動。
當地警方帶陳勇到案發點進行指認。村民們跟前些天一樣,好奇的圍觀着。
但當他們看到陳勇臉上冷漠又不屑的表情,看着馬蓉蓉的聾啞父母發出嘶啞模糊的聲音揪着陳勇厮打,都沉默下來。一個當日目睹屍體的年輕小夥子第一個沖上去,狠狠踹了陳勇一腳。後來青壯男人們全圍上去,把陳勇揍得奄奄一息,連張壯志都沖上去踢了一腳,警察攔都攔不住。後陳勇被判處死刑。
——
季白在前線日夜奮鬥時,許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靜。
她沒有産生什麽“牽腸挂肚”的感覺,也沒有再打電話發短信以免影響他的工作。不過她注意到,每天想起季白的次數,在逐漸增多。
第一天是2次,第二天是5次,第三天是8次。當然相對于一天24小時1440分鐘86400秒來說,每次只有幾秒鐘的短暫失神,根本不算什麽。但這已經是許诩這輩子,第一次如此頻繁的想起一個人了(疑犯除外,疑犯她一天可以想夠24小時)
這天下午,老吳代替季白,召開全隊例會。老吳說:“季隊那邊已經破案了……”
于是許诩又想起了季白,想到他每每冷着臉審問犯人的嚴厲表情、冷冽目光。
好帥。
然後她就被點名了。
“大胡,許诩,這個案子省廳要求加派人手,局長點名要你們倆去支援季隊。”
——
這天子夜時分,大胡和許诩抵達了響川縣城。大胡是隊裏數一數二的抓捕能手,許诩是心理專家。拐賣案的受害人心理安撫很重要,所以兩人被點名。
來接他們的是一名年輕小夥子:“季隊還在跟蘇隊開會。姚檬受傷了在宿舍休息。”
許诩在前往縣公安局的車上時,季白剛剛結束會議。
大夥兒都感嘆,終于可以回家睡個好覺了,明天又是一輪新的鏖戰。
蘇穆說:“季隊這幾天都沒好好睡過,早點上樓休息吧。”
公安局辦公樓修築于上世紀九十年代,那時候時興頂樓留幾間客房,用作接待上級領導。季白和姚檬各居一個雙人标間。
季白笑着點頭:“我過會兒就走。”
人很快就走光了,季白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阖目等待。
小家夥今晚就會到。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呢?
——
小夥子沒有帶許诩兩人去辦公室,而是直接到了客房門口,說:“已經散會了,大夥兒都回家了。你們先休息吧。”
大胡探頭往裏一看,說:“咦,季隊還沒回來。許诩,你見到姚檬,向她表達一下大家的關心。今天太晚,我明天再看她。”
許诩點頭。
蹑手蹑腳走進供她倆休息的客房,屋內黑燈瞎火。她打開走廊的燈,卻發現姚檬的床空着。
——
許诩放好行李鋪好床,姚檬一直沒出現。門外走廊沒動靜,聽着季白也沒回來。
許诩想睡覺,但大腦莫名格外清醒,又感覺有點想他,按耐不住的想。于是穿戴整齊,從包裏拿出疊資料,随便圈出對本案可能有價值的幾點信息作為僞裝,起身下樓。
夜色已經很深,小縣城的天空顯得格外明朗,星光璀璨清晰。整個樓層,只有一間屋子亮着燈,映在幽暗的走道裏,也沒有半點聲音。許诩的心跳有點加快,下意識放輕步伐,剛走到窗邊,側眸望去,停住了腳步。
諾大的辦公室裏燈光柔和,越過許多淩亂的桌面,季白坐在靠牆的一張桌子前。他閉着眼,英俊的臉微仰靠在皮椅裏,胸口平穩輕微的起伏着,已經睡着了。姚檬隔着一步的距離,單膝蹲在他面前,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她穿着白襯衣黑色長褲,長發如綢緞垂落肩頭,漂亮的側臉上,眼睛裏閃動着盈盈光澤。
許诩剛要跟她打招呼,卻見她慢慢的将臉俯下,靠近了季白垂落在椅子邊的修長的手。像是把臉貼上了他的手背,又像是還隔了一點點距離。
這姿勢是如此卑微而虔誠,充滿愛慕。
維持這個姿勢幾秒鐘,姚檬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出了辦公室。她滿腹心事的模樣,都沒看到站在窗邊的許诩,從另一頭的走廊上了樓。
許诩靜默片刻,推開門走進去,轉身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麽心理驅使,順手就把屋門反鎖上。
他的眼眶有點深陷,下巴上也多了青黑的胡渣。是累到了極點,才會睡死過去吧?
許诩拖了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雙手端端正正搭在扶手上,面色沉肅的正面盯着他。
盯了一會兒,右手手指習慣性的在椅背上敲了起來。
敲到一百四十二下的時候,收手停下。
她走回窗邊,探頭看看,确定無人,再走回季白面前。她的心跳快得像鼓擂,臉也熱得發燙就像要着火。她也很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不對,相當于性~騷擾,可是……
她用最輕的動作,将季白另一只手背拿了起來,送到嘴邊,輕輕碰了一下。
嗯,感覺好多了。
☆、33
季白是太累了,才會陷入深深的夢境。
夢裏陽光很晃眼,他懶洋洋的坐在楊柳依依的池塘前,腳邊還插着根魚竿。一個苗條的女孩背對着他蹲在地上,埋頭不知在幹什麽,叮叮咚咚嘩嘩啦啦一直發出聲響,很吵。
過了一會兒,女孩忽然轉頭,将一條銀光閃爍的大魚,朝他扔了過來:“師父,查案辛苦了!給你吃條魚。”
原來是許诩在抓魚。
滑溜溜的魚鱗擦過他的手,濕濕軟軟的,還有點癢。
他低頭看了看手背上半死不活的魚,又擡頭看看她:“不吃。”
許诩詫異:“為什麽?”
他看着她濕黑又澄澈的眼睛:“男人只想吃女人,吃什麽魚!”
“哦……”
許诩,師父想吃你。早吃晚吃,反正是要吃的。
……
“季隊還沒走?咦,門怎麽鎖了?”
模模糊糊的聲音傳進耳朵裏。季白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眼前的陽光池塘許诩還有魚,統統消失了。
——
蘇穆鑰匙落在辦公室,半路折返來取。看到辦公室燈還亮着,這才揚聲招呼。誰知一擰門鎖,沒動。
正狐疑間,門從裏面打開,一個陌生女孩臉色緋紅的看着他:“你好……請進。”再探頭望去,季白正從椅子裏站起來,眼睛還盯着這女孩,臉上浮現笑意。
蘇穆今天聽下屬提過,季白在霖市有對象了,好像也是市局的。現在看到這一幕:半夜、被反鎖的辦公室、孤男寡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得了,他來得真不是時候。
季白看到他的表情,當然知道誤會了。再掃一眼面前多出的那把椅子和牆上的鐘——顯然許诩已經到一段時間了。
她一直安靜坐在邊上陪着他?難怪蘇穆會誤會。
嘴角笑意加深……他可以耐心低調追求,但她自己造成的誤會,他概不負責。
走到她身旁,語氣柔和幾分:“許诩,這是蘇隊,叫人。”
這話聽進蘇穆耳裏,分明是男人吩咐自己女人的語氣。他哪裏還有什麽不确定——他好歹也是偵查能力優秀的響川縣神探,于是樂呵呵的笑笑:“不必客氣!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拿了鑰匙就走。”
許诩在蘇穆突然出現那一刻,的确是驚出一身冷汗,立馬松開季白的手,一路小跑去開門。眼角餘光瞥見季白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這時聽到蘇穆的話,客客氣氣的答:“蘇隊好!我是市局許诩,你誤……”話沒說完,季白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你什麽時候到的?”
“十幾分鐘前。”許诩淡淡的答,“你睡着了,就沒吵醒你,看看資料。”
兩人說話間,蘇穆已經取了桌上的鑰匙:“再見。”
——
夜色更深更靜。兩人沿着過道,一步步往回走。
許诩格外沉默。
季白雙手插褲兜裏,跟着她慢吞吞的步伐節奏。
其實忙案子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分心想過她。但剛剛見到她的一瞬間,某種屬于“許诩”的情緒,就絲絲點點從心頭冒出來,很柔軟,還有點燙,甚至比以前更燙,慰貼得他通體舒泰——
小家夥大半夜不去睡覺,第一時間跑到辦公室找他。師徒情可不包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就算她還懵懂着,心裏怎麽會沒有他?
當然,案件未破,還不是考慮私人感情的時候。但他身為男人,對她的心意也比之前更确定更強烈。就算不立馬捅破這層紙,也是時候讓她意識到這層紙的存在了。
于是瞥一眼她單薄的雙肩,淡道:“穿這麽少不冷?”不等她答話,從背後擡起手臂搭上去……
“頭兒!”一道爽朗的聲音從走廊盡頭響起,大胡邁着闊步從陰暗裏走出來,“等半天你沒回來,許诩也在啊?”
季白……神色如常的将半空中的手臂放下來。
——
季白洗完澡,已經是夜裏兩點多。剛躺進被窩,就聽對面床的大胡問:“頭兒,你是不是跟許诩在談戀愛啊?”
季白将雙臂枕在腦後,黑暗裏嘴角挂着笑,淡道:“專心查案!哪有你想的這些事?”
大胡:“哦。那我剛才看錯了,還以為你要摟許诩,被我打擾了。”
季白淡笑,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大胡又幽幽的說:“不是就好。局裏經文保處的小謝,前兩天還跟我打聽許诩呢。說要沒男朋友,他就要追了。那我可以給他個準話了。”
季白沉默片刻,不緊不慢的答:“那你就給他個準話——季白也要追,讓他考慮清楚。”
大胡愣了一瞬間,大笑出聲。季白也笑,過了一會兒說:“許诩臉皮薄,別在她跟前瞎起哄。”
“明白!”
隔壁房間,許诩走進去時,走廊裏還給她留了盞暗柔的燈。而姚檬的臉深深埋在枕頭裏,蜷縮的姿态,看樣子已經睡熟了。
許诩默默的也上床睡了。
——
次日一早,消息傳來:“嚕哥”即将在數百公裏外的滋源縣上水鄉出現。季白作為行動小組總指揮,率領全體幹警,直赴滋源。
在他和許诩心裏,案件未破、愛情暫緩,天經地義。所以再相處時,都很自然的回到高效簡潔的搭檔模式,全無分心。
省廳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專門派遣副廳長劉穎,監督指導這次行動。她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女性,現在雖然已不在前線,但曾經也是全省赫赫有名的刑偵鐵娘子,尤其對拐賣案件經驗十分豐富。衆人抵達滋源當晚,立刻召開會議,部署次日的抓捕行動。
對于“嚕哥”,有很多傳言。據說他掌握幾十條下線,縱橫全國數十省份,不僅進行人口販賣,亦涉足毒品,犯罪集團初具雛形。且這個人窮兇極惡、心狠手辣,許多“不服管教”的下屬或者受害者,都是被他親自槍殺、棄屍荒野。所以這次他身上很可能也攜帶了槍支。劉廳特別叮囑衆人謹慎行動,絕不可讓“嚕哥”漏網。
——
行動這日,天氣陰霾,四野寂靜。
“嚕哥”的落腳點,是鄉鎮東側的一處農莊。隔着樹林用望遠鏡看去,起伏的稻田間,一座不起眼的三層白色小樓安安靜靜。
“行動!”季白一聲令下,數名幹警在他帶領下,從各個方向快速逼近小樓,剎那間包圍得水洩不通。大胡第一個撞開樓門,沖了進去。這時二樓三樓明顯不再寧靜,隐隐可見窗口人影攢動。過了一會兒,二樓竟有一名男子推開窗跳下來,剛落地就被樓下刑警抓獲。
季白等人如猛虎出籠一擊即中,劉廳、許诩、姚檬等人乘坐警車,也來到樓下。一時間警鈴大作,聲勢浩蕩。不多時,就有刑警押着嫌疑犯走出樓門,也有十來名被困年輕女子、兒童,被護送着走了出來。年齡最大的二十五六歲,最小的兩三歲。
季白帶着一隊人,在三樓逐間搜查。
“安全!”“安全!”衆人沉聲報告。
“頭兒,一共抓獲嫌疑犯八人,全押上車了。”大胡說,“解救受害者十三人,女子八人,兒童五人。但是……”他頓了頓說:“初步核查嫌疑犯身份,沒有‘嚕哥’,他們說‘嚕哥’臨時改變計劃,沒有來上水鄉。”
“靠!讓他跑了!”蘇穆重重嘆了口氣。
大胡也無奈的說:“這下劉廳該發火了。”
季白沒吭聲,他盯着眼前的房間沉思。見他神色有異,大胡和蘇穆也都警覺起來。
三樓一共兩間房,剛剛所有受害者,都是從這裏解救的。當時幾名罪犯,都呆在二樓喝酒吃飯。但是眼前這間房,明顯比另一間整潔幹淨許多,床單看起來還是新的。屋內還有個小方桌,桌上放着幾盤菜,一個倒下的酒杯,桌面濺有殘酒。
季白低頭湊近桌面聞了聞:“茅臺。樓下喝的是米酒。”
大胡蘇穆都是一怔。
“靠,接待領導呢!”大胡興奮的說。
季白又走到床邊,低頭仔細看了一陣,用戴手套的手,撚起一根長發。又蹲下看着地面,這裏有一個窄窄的腳印,還帶着點泥土。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目光沉厲看着大胡二人:“長發、高跟鞋、身高165-175cm、體型偏瘦——‘嚕哥’是個女人。立刻通知劉廳和許诩,她混在受害人裏了。”
——
上水鄉本就不大,警車動靜驚動了周圍村民,圍觀人群也越來越多。
抓捕行動已經完成,為了最大程度保護受害者,按照計劃,由許诩、姚檬等人,與幾名刑警一起,先行護送受害者回警局。
運送受害者一共兩輛面包車。姚檬跟兩名刑警坐一輛,許诩坐另外一輛。許诩将幾名少女和兒童攙扶上車,一擡頭,就見另一輛車前,兩個成年女子跟着姚檬也上了車。
許诩看着他們,稍稍感覺有哪裏不對勁。但具體是什麽,又說不上來。
這時劉廳跟名刑警一起走過來,邊走邊說:“剩下的交給小季,我給他管後方、安撫受害者。”擡頭看着許诩:“你就是許诩?走,我們路上聊聊。”
——
面包車駛過短短一截國道,進入鎮上。轎車、農用車、行人甚至牲畜逐漸多起來,嘈雜又紛亂,車行速度不得不減慢,兩輛面包車的距離也逐漸拉開。
劉廳在給省廳領導打電話:“可惜沒抓到‘嚕哥’……對!繼續在全省全國範圍通緝,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挂了電話,劉廳轉頭看向許诩:“你是楊清林的師妹吧?”
許诩微微一怔,點頭。
楊清林是她在犯罪心理系的師兄。也就是當年,似乎對她表白過的人。
劉廳眼中浮現笑意:“清林現在是省廳重點引進的骨幹人才,在幾次大案中,他的犯罪心理分析,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不過他說,你的水平比他還高。他是個不會講話不講謊話的人,只對你很贊賞。我個人對犯罪心理在中國的應用,也很感興趣。有機會我們叫上清林,好好聊聊,”
劉廳的話已經算是領導垂青了,然後出乎她的意料,許诩沒有答話。她低着頭,兀自不知在想什麽。忽然擡頭看着劉廳:“劉廳,我懷疑‘嚕哥’是女人,她假扮受害者,混在前面那輛車上。”
劉廳一怔,臉色沉肅下來:“為什麽?”
許诩提到剛剛看到的其中一名年輕女子,然後說:“她穿兩寸的高跟鞋,頭發有點濕沒幹,指甲剛剛修剪過指甲油很鮮亮幹淨,還有,外套不太合身。”
她這麽一說,劉廳看向後車廂其他女子:個個回頭土臉,衣服看起來有些天沒換了,腳下穿的都是運動鞋或者平跟鞋,有的幹脆沒穿鞋——這一批受害者輾轉千裏被賣至上水鄉,早已受盡折磨。
就在這時,劉廳的手機響了,是季白:“劉廳,我們懷疑嚕哥在受害者裏。可能攜帶槍支,你們當心,先穩住,不要打草驚蛇。我們馬上趕過來。”
劉廳和許诩同時擡頭望去,面前鄉鎮馬路熙熙攘攘,前頭一輛面包車拐了個彎,駛入岔路口。
“立刻打電話!不要驚動嫌疑犯!”劉廳沉聲下令。
另一輛車上的刑警接到電話,相當吃驚:“壞了!我們剛停車,剛才有一名兒童哭着鬧着要上廁所,現在姚檬陪那名兒童、還有另一名女子上廁所了。對,那個女的就是長發,穿的好像是高跟鞋!”
許诩當即拿出手機,首先看到的是季白發的一條短信:“小心。”她沒回複,而是立刻撥打姚檬電話。姚檬接起時還很沉靜:“許诩,什麽事?”
三分鐘後,衆人趕到公廁外,姚檬臉色發白的牽着一名兒童站在原地,而她身後的公廁裏,一側窗戶被人砸開,“嚕哥”早已不見蹤跡。
劉廳臉色鐵青的盯着姚檬:“搞什麽名堂!”
☆、34
清晨,大雨嘩啦啦砸在窗棂上,整座小城籠罩在一片陰沉水霧裏。
縣公安局的會議室裏,刑警骨幹們圍着黑色長桌,沉肅而坐。
本次行動收獲頗豐,幾天來共抓捕嫌疑犯三十餘人,解救受害者四十餘人。只是“嚕哥”依然如大海撈針,不知所蹤。
公安廳下達指示,全省範圍發布通緝令,實行大規模搜捕。而季白帶領的行動小組的任務暫告段落,今天就解散,各自返回崗位,等待指示。
季白做完簡短的總結報告,就請劉廳給大家講話。
劉廳向來以雷厲風行、聞名全省公安廳,這次也不例外。
肯定了這次行動的成果和價值後,她話鋒一轉:“但這次行動,不能說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說最後關頭功虧一篑。‘嚕哥’,這個公安部被點名的悍匪,因為某些同志的疏忽,竟然從我們眼皮下逃走了。”
雨聲如鼓點密集,整間辦公室顯得更靜了。
姚檬整個人坐得筆直,臉一陣紅一陣白。
劉廳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毫不客氣的說:“姚檬,破例讓你和許诩這樣的見習警察參與行動,就是希望你們發揮專業作用。但是,嚕哥就在你的車上,你竟然一點沒有察覺,還讓她一個人進入廁所,輕易逃脫。這種錯誤,我無法容忍。回去之後,我會向你們局長提出要求,必須就這件事給予責任人處分。我也希望你好好反思,今後提高專業性,絕不能讓類似錯誤再發生。”
姚檬的眼淚奪眶而出,頭埋得低低的:“……是,劉廳。”
劉廳這人向來對事不對人,批評完了,看小姑娘委屈的模樣,氣倒也消了大半,對季白說:“我沒有意見了,散會吧。”
季白擡眸看着她,沉聲說:“我不同意給予姚檬處分。”
衆人安安靜靜,唯有窗外雨聲大作。
姚檬恍恍惚惚擡頭,淚眼朦胧看着季白。他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背後是窗外昏暗的天色,而他的臉是那樣平靜而堅定。
劉廳沉着臉不說話。季白跟沒看到似的,繼續平平穩穩的說:“這件事,姚檬的确有疏忽。但她畢竟是見習警察,缺少實戰經驗。綜合她在本次行動中的全部表現,我認為她的表現基本是優秀的。”
屋內更加安靜了,許多年輕刑警大氣也不敢出。老刑警則個個面不改色,仿佛感覺不到現場氣氛的緊繃。
這時,大胡輕咳一聲,嘀咕:“我同意季隊的看法。”許诩點頭:“我也同意。”她的聲音比大胡更清脆。
姚檬坐在兩人中間,把頭埋得低低的。
劉廳掃一眼他們,又盯着季白:“按你這麽說,讓‘嚕哥’逃走的責任,就這麽算了?”
季白:“我是行動總指揮,如果要追究責任,我來承擔。”
劉廳“啪”就摔了手裏的本子:“季白!你真以為我不能處分你?”
季白神色淡淡的沉默着。其他人也都不做聲,辦公室裏氣氛瞬間僵到了極點。
忽然,姚檬哽咽擡頭:“是我的責任,要處分就處分我,跟他……跟頭兒沒關系。”
屋內愈發沉寂,只有姚檬極低的啜泣聲。
這時,另一位來自省廳的幹部笑了:“看把小姑娘吓的,別哭了……季白,劉廳也是為了提高你們霖市隊伍素質,才嚴格要求。在省廳,平時誇你誇得最兇的就是劉廳,怎麽會真的處分小師弟?”季白和劉廳都是公安大學刑偵系畢業,也算有同門之誼。
他又看向劉廳:“我看季白說的也有點道理,要不回去再商量商量?”
季白點頭:“您說得對,是我講話太沖,不注意方式。劉廳,你消消火。”
劉廳剛才也是在氣頭上,現在觸到季白坦然的目光,火倒也有點發不出來了,只繃着臉說:“散會!”
——
劉廳當天下午就乘車返回省裏,季白親自送了一段。劉廳一路都沒給他好臉色,到最後還是笑了:“好,我接受你的意見,不提處分。但這件事,你自己去一趟省廳彙報。”
“沒問題,都聽您的。一回霖市,我就去省廳請罪。”
“你小子……告訴姚檬,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今天語氣是重了點,讓她不要有包袱。”
——
省領導一走,餘下的人氣氛立刻輕松不少。蘇穆提出,中午由他們做東,請季白等人吃一頓當地特色菜。休整一晚後,明天一早再派車送他們回霖市。
地點定在江邊的一家飯館,離派出所很近。
雨依然沒停,姚檬到的時候,只有蘇穆、季白、大胡和另外兩名刑警坐在窗邊,其他人還沒到。
今天姚檬被批評後,熟一點的人都來安慰她。不熟的刑警,目光中也大多流露出溫和的安慰。不過這對她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白。雖然難過,一想到他今天的态度,難過也變得甘甜了。
響川警察做東,霖市的人都上座。季白右手邊的椅子還空着,姚檬心跳加速,繞過大胡走過去。誰知剛走大胡背後,就被他伸手拉到自己邊上:“哎哎,那位子有人坐了,你坐這邊。”
姚檬還沒反應過來,其他幾個男人都笑了,心照不宣的樣子。季白淡笑不語,但也沒否認什麽。
姚檬的腦子有點懵,太陽穴一跳一跳有點抑不住的疼。
過了一會兒,許诩來了,一臉淡定,很自然的坐到季白身邊。因為有過大胡“不能起哄”的囑咐,大夥兒這時都不笑了,都假裝沒看到。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期間有年輕刑警喝多了忘形,大着舌頭對許诩說:“嫂子,敬、敬你!”
許诩要解釋,季白淡淡将她袖子一拉:“都喝多了,随他們去,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姚檬聽不見他倆的對話,這頓飯她就沒怎麽吃,也沒怎麽說話,但臉上一直挂着笑。
——
下午的時候,雨更大了,天黑得就像晚上。
這次他們住在縣裏一家賓館,每人一間房。一幫刑警找了個房間打牌,一直吵吵鬧鬧。許诩七七八八加起來也喝了一杯白酒,一回房間,倒頭就睡。
姚檬坐在自己房間的窗前,望着大雨,聽着隔壁季白的房間,安安靜靜。過了一會兒,她起身出門。
——
季白打開門,看到姚檬,微微一怔。
她穿得很單薄,薄薄的白襯衣,簡單的長褲。似乎淋了雨,濕漉漉的長發披落肩頭,臉色發白。望着他,眼中滿滿的全是沉默而湧動的情緒。
“季白。”她輕聲的喊。
雨聲淅淅瀝瀝,小縣城的警察大院,在大雨中顯得愈加空曠沉寂。
季白盯着她的眼睛,開口:“姚檬,你是個能力非常全面的優秀人才。身為上級和同事,今後我也會不遺餘力的幫助你,在工作上取得更大的成就。除此之外,我對你沒有別的想法。”
姚檬恍惚的看着他,覺得有些恥辱。可她卻明知故問,問出更加令自己恥辱的問題:“你心裏……有人了?”
“有。”
——
關上房門,季白走進屋子裏。
大胡一直在他房間一起看球賽,把門口動靜聽了個七七八八,也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姚檬這個姑娘其他挺好,就是想法太多,彎彎繞太多,其實沒必要。”
季白點頭,說:“剛才的事不要跟人提。”
“知道。”大胡明白季白是要照顧女孩子的臉面。
兩人又看了會兒球賽,大胡忽然粗聲粗氣哼起了歌:“我的心裏只有你沒有她,你要相信我的真心并不假……”
季白倏地失笑。
——
暮色~降臨時分,大家在院中集合,去逛夜晚的響川城。大胡去敲了姚檬的房門,她答累了不想去。
雨後空氣清新,雖然地面還濕漉漉的,街上行人越來越多。一幫精神抖擻、挺拔結實的爺們兒,簇擁着許诩和季白,引來不少路人注目。季白一臉淡然。許诩微窘,低頭安靜走路,慢慢就沒什麽存在感了。
走了快十分鐘,大夥兒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