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0)
他的短發。
只是懷孕才兩個月,當然是什麽也看不出來。季白剛要擡頭,卻瞥見她的胸。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襯衣,玲珑又貼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角度原因,竟顯得比平時要飽滿逼人。
季白起身,埋首到她領口,在一片雪白的酥軟上落下一吻:“都長這兒了吧?”
許诩失笑,輕輕抓住他的襯衣衣領,湊過去安安靜靜的吻着他。
就在這時,季白電話響了。兩人瞬間松開彼此,同時看着手機。
是老吳:“頭兒,剛剛發現了第二具屍體。”
——
季白等人趕到案發點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這是與上一處棄屍點相距數十公裏的山區,位置要更偏僻。此時暮色朦胧籠罩大地,屍體就躺在一個山洞前的樹林中,同樣靜美,同樣詭谲。
法醫正在初步檢驗屍體,季白許诩隔着幾步遠,皆是沉默不語。趙寒報告:“死者李恬甜,24歲,音樂學院研究生。一周前失蹤。因為她是跟同學在校外租房住,平時又經常夜不歸宿、自己出去旅游,所以同學也沒在意,沒有報警。”
這是法醫也起身走過來:“死亡時間前天8點至12點間,跟上一具屍體的狀況基本一致,只是時間長,腐化程度要更高一些。另外,□的裂傷更重,有些傷口疑似死後造成的,需要進一步鑒定才能确認。”
衆人都是心頭一凜,大胡低聲罵道:“靠,更變~态了。”
——
季白正在周邊樹林地面勘測,一回頭,就見許诩走到自己身邊,默默站着,緊蹙眉頭。
“怎麽了?”
許诩擡眸望着他:“雖然說馮烨掉海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之前我還懷疑兇手可能是馮烨,畢竟作案手段太像了。但今天出現第二具屍體,我反而覺得不是他了。”
季白露出微笑:“繼續說。”
許诩答:“除了外形氣質相近,兩名死者還有個很大的共同點——她們失蹤一段時間,都沒有引起身邊人注意。兇手似乎不知不覺就将她們誘拐了。我認為這不是偶然。兇手應當在誘拐前,對她們倆進行了一段時間的跟蹤觀察,非常了解之後才下手。這也符合他建立親密關系的心理。”
“然後?”
“這就出了問題——李恬甜失蹤是在一周前,這個時候,我們已經針對馮烨,抽調大批警力進行追緝。市內幾乎每條街上,都有便衣進行巡邏。交警的監控系統也全天候發揮作用,如果是馮烨,他怎麽能躲過我們的密集搜捕,在市內完成跟蹤、誘拐這些複雜的步驟呢?
而且按照你上次的推論,兇手應該有相對空閑的時間、一輛車、一間房子。可是馮烨被香港、大陸還有國際刑警通緝,他如果流竄到霖市,應該也過得很潦倒,能夠這樣有條不紊的犯案,具有很大難度。
所以我現在傾向于兇手另有其人。無論他是什麽動機模仿馮烨作案,他都成功的擾亂了我們的視線。”
兩人說話的空檔,老吳等其他幾個資深刑警也圍了過來。聽她說完,衆人也紛紛點頭。大夥兒經驗都豐富,這些天搜捕下來,跟她也有同感。
季白看着許诩:“馮烨案對你的最大價值,是幫助你去理解兇手的作案心理。我們不能假定馮烨是罪犯,而應該當成全新的案子和兇手去偵破。而物證,才是确定罪犯的首要根據,你們看這裏。”
大夥兒都是一怔,季白低頭看着之前正勘測的地面,這裏土質松軟,有零星的落葉。他蹲下來,輕輕拂開落葉,泥地上赫然出現大半個清晰的腳印。
大夥兒頓時振奮不已。
很快就對腳印勘測完畢。季白沉聲說:“兇手穿42碼鞋,馮烨的資料是44碼。”
有人疑惑問:“會不會是兇手留下假的腳印,混淆視聽?”
老吳也蹲下端詳着腳印,答:“不會。首先,白安安案發後,頭兒就下令封鎖消息。兇手并不知道第一具屍體已經被我們發現,沒必要故弄玄虛留下腳印;其次,從腳印深度看,應當是背負了重物的,腳印恰好也正對屍體方向,所以應該是兇手背屍體時留下的。這裏落葉較多,所以兇手一時未察覺,留下這個寶貴的腳印。”
——
這天大夥兒收隊已經是半夜。雖說依然不知道兇手身份,但至少排除了馮烨的作案可能,同時也獲知了關于兇手的一點線索。
一回警局,季白就對趙寒說:“跟姚檬說一聲,讓她不必太擔心。”
大夥兒也都點頭。雖說姚檬離開警隊,但小姑娘要是被變~态殺手盯上,也太可憐了。如今至少可以放心點了。
趙寒打電話過去時,姚檬正在林清岩家裏。夜深了,她和林清岩本來已經熟睡,見是警局電話,她走出卧室,帶上門,一直走到客廳玄關才接聽。
“姚檬,兇手确定不是馮烨,他應該已經死了,你不必擔心了。”趙寒說。
姚檬靜了一瞬,微笑答:“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們是怎麽确定的?”
因為姚檬是重點保護對象,趙寒也不用瞞她,低聲答:“鞋號不對。”
姚檬想了想:“馮烨是44號。”
趙寒:“對,兇手是42號,保密哈。”
“嗯。”
挂了電話,姚檬在玄關站了一會兒,懸了多日的心,終究還是放下了。一擡頭,就見玄關鞋架上擺滿她和林清岩的鞋。許是剛剛被趙寒一說,她自然而然留意到男鞋上的號碼:也是42。
微微失笑,她太緊張了。走進卧室躺下,林清岩約摸是熟睡中察覺到動靜,翻了個身,從背後抱緊了她。
同一個夜裏,許诩被季白先送回家睡覺,季白折返警局加班。可到了清晨,卻接到許诩電話:“你說得對,應該當成全新的案子去研究。現在,我有了罪犯的初步畫像。我想,也許可以把他從整個霖市中篩查出來。”
☆、58v章
給季白打電話時,許诩已經打車到了警局樓下。天空暗白,空氣清透,周身仿佛都籠罩在陰沉沉的涼意裏。她沿着警局樓梯一步步向上走,遠遠便見季白拿着電話,出現在樓梯口。
“進去再說。”季白看她單薄而精神抖擻的身影,反而有點心疼,将她摟進懷裏。
現在,整個霖市的刑警、民警都外出巡邏戒備了,季白回辦公室是要跟局長連夜彙報進展,此刻局長也是在自己屋子裏補眠。刑警隊的大辦公室空蕩蕩的,季白拉着許诩的手,坐到沙發上,又給她倒了杯熱水,握住她的手:“說吧。”
在破案經驗上,許诩是遠不如季白豐富的。尤其在最關鍵的犯罪現場調查工作上,季白無論敏銳性、邏輯性都比她成熟。但這個案子現場留下的痕跡非常少,且兇手是随機作案,這個時候,正常的刑偵手段遇到瓶頸,許诩的心理推理反而不會受影響和束縛。
許诩點點說:“這幾天,我一直把自己想象成變~态殺手,去揣摩他的心理,有了些深入的想法……”
她說到這裏,季白不由得擡眸看她一眼,自然而然又落在她的肚子上。但她并沒在意,拿過根筆和紙,一邊說,一邊快速的寫畫起來:
“首先,過去三個月,兇手身上一定發生了某個重大的變故。
這是因為,我們查看過過去幾年的案件資料,并沒有類似的人口失蹤。這說明白安安是第一個受害者。
人做出選擇都是有原因的,即使沒有表面原因,也有潛意識裏的原因。而兇手選擇這個時機開始作案,一定是因為他身上有什麽事情改變了。
這個變故的可能性很多,愛情、健康、事業、意外……不管是什麽,我們可以從他的行為裏尋找到答案。”
季白沉肅點頭,許诩繼續說:“我們之前斷定,兇手有很強烈的、與受害者建立親密關系的渴求。可為什麽,他就喜歡這一類型的受害者?
渴求一件事,必然是因為自己有缺失。受害者身上有什麽共同特征,深深吸引了他?
年輕漂亮?因為兇手本身的衰老醜陋自卑?不對。如果是這樣,他完全可以選擇更簡單的受害者,譬如更年輕的學生,相對來說,會比白領更容易誘騙;
受害者身上有兩個更顯着的特點:一、她們都剛畢業或者臨近畢業,資質優秀,前途無量,美好的事業和人生剛剛起步,這個‘人生界點’非常的明确;第二,你看……”
許诩将檔案袋裏的兩名受害人的生活照攤開:“你不覺得,她們看起來比普通人,更有朝氣和活力嗎?”
季白垂眸望去,只見照片上的女孩都是面色嬌豔、笑靥如花,一舉一動都顯得鮮活跳脫,蓬勃的生命力仿佛要從紙面透出來。
許诩看着他:“所以,我認為有兩個可能性最大:一、兇手近期遭受了事業的巨大挫折;二、兇手身患惡疾,可能是不治之症,或者很難治愈,才會被這種‘生命力’吸引。
無論是哪一種,兇手選擇她們,象征意義都很明顯,都折射出,他也許希望自己的人生像她們一樣,推倒重來重新開始。
而作為一個心理變~态者,他實踐的方式,就是掠奪她們的身體和生命。他已經上了瘾。”
季白靜默片刻,答:“繼續。”
許诩點點頭:“第二、當年的“天使殺手”案,并未在大陸公開。據楊清林師兄說,只在幾個主流BBS上有過照片,半夜挂上去,短短幾個小時就被全部删帖,再無流傳。所以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兇手如此熟悉此案,只有兩個可能:一、他有香港工作或生活背景;二、他當年是網絡論壇達人,這種人往往是大學生、或者年輕白領。
第三、棄屍點的選擇,反映出兇手對林區非常熟悉,他這幾個月必然頻繁進出林區。雖然林區很多道路沒有監控攝像頭,但是霖市通往林區的主幹道上,都有監控。可以抽調交通部門的錄像,進行統計;
第四、你上次說過,兇手必然有一處僻靜的房屋,工作時間非常靈活富裕才能對受害人進行跟蹤觀察,這也是篩選條件之一。”
——
清秋的早晨,屋內溫暖又寂靜。聽許诩說完,季白并沒有馬上表态,而是沉吟片刻,答:“你這些結論都是推測,沒有證據支持,而且有些條件無法追查;有些條件即使可以篩選,也會有大量符合條件的人。只能作為一種補充性的嘗試……我最多可以安排兩名刑警給你。”
許诩點頭,雖然她有很強的感覺,肯定能篩出這麽個人。但是客觀來說,不确定的因素還很多,的确可能一無所獲。季白要掌控全局,不可能把主力都安排過來,她也能理解。
“好,兩個人再加上我,夠了。”
這時季白卻微微一笑,起身從桌前拿出個文件夾遞給她。許诩接過一看,面露喜色。
季白:“之前我已經讓趙寒篩查過:三個月來進出林區超過3次的本地私家車一共有500多輛;全市擁有獨立別墅、倉庫、郊區房舍的人數更多。不過,應該也能替你節省一點工作量。”
——
季白很快就安排好下面分局的兩名刑警向許诩報道。許诩跟他們通了電話,安排了各自的篩查任務,已是天色大亮了。
許诩自己也分配了繁重的工作,不過她實在太累了,往季白辦公室沙發一躺:“我先睡會兒。”
季白也是一夜未眠,過幾個小時還得跟大胡等人會合,去調查第二名死者李恬甜的情況。他揉了揉眉心,在許诩身旁坐下。許诩立刻爬過來,枕在他大腿上。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鬼畫符般的草稿紙:“你做分析的時候,都喜歡這樣寫寫畫畫?”
“最費腦子的時候,會這麽随便畫畫。”
“嚕哥案你一路留下的紙片,也是這麽畫出來的?”
“嗯。”
季白略帶薄繭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那怎麽寫了一堆我的名字?”
許诩閉着眼,笑而不答。過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睜開眼,臉色微僵:“那張紙不會當成證物交上去了吧?”那就丢人丢大了。
“當然交了。”季白淡道。許诩擡手捂住臉,嘆了口氣。季白望着她微紅的臉頰,嘴角也浮現笑意。
按道理,肯定是要交的。但是他到底還是徇了私,将那張證物紙截了下來,如今她寫滿推理和相思的一堆碎片,都保存在他的抽屜裏,跟那枚可憐的戒指躺在一起。不過,暫時就不必告訴她了。
——
三天後的中午,許诩帶着自己的小組成員,終于完成了繁重的數據篩查工作。看到交叉篩選結果時,她怔了片刻,低聲囑咐兩名助手:“絕對保密。”然後拿着結果去找了季白。
季白正在跟負責山區巡邏的便衣刑警們通話,看到許诩遞過來的報告,也是一愣。很快挂了電話,眸色沉黑的望着她。
許诩點頭:“20-40歲間、有香港工作背景、3個月內在市內醫院檢查出癌症、3個月內頻繁進出林區超過5次、在林區擁有一幢獨立別墅的,全市只有他一個人。”
所有的條件,看起來都跟案件沒有直接關系,都只是一種可能性。可如果數種可能,都疊加到一個人身上,那就耐人尋味了。
許诩繼續說:“季白,雖然我們還不能确定他是兇手,但是兇手對第二個受害者,進行了死後的性~侵犯。連環殺手是不會輕易改變作案手段的,尤其這種侵害其實會破壞他關于親密關系的性~幻想——除非他的心态已經趨于不穩定,所以我推測,他很快會再次犯案……”
季白沉着臉點頭:“24小時監視林清岩。”
——
之後一連幾天,都是陰沉天氣。而變~态殺手,仿佛也随之蟄伏,再無半點動靜。到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關于殺手的謠言,也漸漸在霖市開始流傳……
趙寒跟另一名刑警,負責林清岩別墅的監視。這天傍晚,兩人照例縮在林間,沉寂的守備着。
忽然趙寒的手機響了,是大胡:“林清岩開車出市區了,車上有個女人,我們不能跟太近,看不清是誰。”
趙寒兩人打足精神,天色全黑的時候,果然見一輛別克商務車沿山路遠遠駛來。到了別墅門口,一名男子走下來,看身形衣着正是林清岩。他拉開後座車門,探身進去,橫抱了一個女人出來。
趙寒從望遠鏡看去,只見那女人似乎已陷入沉睡,長發遮住臉,躺在林清岩懷裏一動不動。林清岩抱着她進了別墅,燈光很快亮了起來。
“頭兒,怎麽辦?”趙寒通過手機問季白。
季白:“再等等。”
山嶺一片深黑,四周寂靜無聲。趙寒兩人全神貫注的等了一會兒,忽的聽見女人“啊”的一聲尖叫,随後就沒了聲音。趙寒兩人都是心頭一震。
此時行動必然會打草驚蛇,但警方的原則是不能拿受害人的安全作為代價去冒險,季白沉聲下令:“進去!”
——
趙寒兩人從山坡跑下來,沖到別墅門前,從窗戶外只見客廳燈火通明,并沒有人,裏頭隐約傳來柔和的音樂聲。
兩人狠狠一腳踹開門,循着聲音一路小跑進去,就到了最裏間的主卧門口。門虛掩着,音樂聲已經很大,但依稀可以辨聽出女人的啜泣聲。趙寒再無遲疑,一把推開門——愣住了。
屋內的兩人也同時轉頭,震驚的看着他們。
柔白的燈光下,滿屋都是怒放的玫瑰,一片紅色的花海。而姚檬就含淚坐在玫瑰當中的沙發上,林清岩單膝跪在地上,手裏拿個黑絲絨戒指盒,正把一枚閃亮的鑽戒套在她的手指上。
“你們怎麽……”姚檬扶着林清岩站起來,她反應也是極快,不可思議的失聲問,“你們懷疑他是連環殺手?”
趙寒兩人一時未答,而林清岩也轉頭看着他們,蹙眉靜默不語。
☆、59v章
已是半夜,窗外深黑而寂靜,刑警隊辦公室卻是白亮如晝。
季白、許诩等人隔着深色玻璃,看着審訊室裏靜坐的林清岩。他今天穿的是西裝,沒打領帶,襯衣扣子松開一顆,令他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清俊柔和幾分。而他的臉色明顯不太好看,修長的眉微蹙着,眼神也有點冷。
這頭房間裏,趙寒拿着疊資料走進來:“頭兒,香港那邊終于核實了——林清岩的公司,當年跟馮烨所在公司有業務往來!有好幾份合同,他倆都有簽字——他們當年肯定認識!”
衆人都是精神一振——既然兩人有淵源,林清岩就有可能模仿馮烨!
季白接過資料,仔細看完,跟老吳交換個眼色,兩人推門進了審訊室。
——
林清岩聽到動靜擡頭。他跟季白也算是朋友了,此刻以這種方式見面,他只盯着季白不說話。
季白:“林先生,你好。很抱歉今天突然打攪,請你回警局協助調查。”
林清岩:“你們是姚檬同事,有些事我不想追究。但是我很不明白,你們辦案為什麽會牽扯到我和姚檬?希望你們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玻璃這頭,趙寒忍不住嘀咕:“別說,他看起來倒像是無辜的。”
許诩也點頭——迄今為止,他的所有反應都很正常。
面對他的質疑,季白英俊的臉在燈光下平靜如水:“的确有原因。我們懷疑‘天使殺手’馮烨,近期回到了霖市。他跟姚檬是高中同學,所以我的同事一直跟蹤保護姚檬。今天他們在別墅外聽到她的叫聲,以為是馮烨出現、傷害到你們倆,才會破門而入。事出突然,希望你理解。”
林清岩一怔,靜默不語。
許诩卻是微微一笑。季白講話實在太有策略了,三兩句就把關系撇清楚,話語也是似是而非。如果林清岩真的是兇手,只怕此刻是吃不準季白到底知道多少。
不過林清岩的反應,也值得推敲。
這時季白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今天已經請你回來,我們也有一些問題想問清楚。”
林清岩神色不變:“問吧。”
老吳開口:“林先生,過去三個月,你的私家車頻繁進出林區,是什麽原因?”
林清岩淡淡答:“裝修別墅。就是你們今天進去那棟。”
老吳:“你是公司高管,平時工作也很忙吧,裝修房子這種事,需要親力親為?”
林清岩答:“個人偏好。喜歡做的事,我不介意花費時間。”
玻璃這頭,趙寒低聲說:“我們進去的時候,別墅的确有些新油漆味,家具也是全新的。”
許诩點頭——沒有直接證據,他的回答也無懈可擊,看來季白只能從別的方面下手。
這時,季白将一份病歷推到他面前:“姚檬知道,你只能活一年了嗎?”
林清岩的表情仿佛瞬間凝滞了,看一眼病歷,靜靜将目光移開。
季白和老吳都靜默片刻。老吳說:“她不知道?你既然患了病,為什麽還要向她求婚?目的是什麽?”
林清岩很淡的笑了笑:“這種私人的事,我不想回答。”
季白淡道:“你可以不回答。但是與馮烨有關的事,希望你配合。”季白将簽署有林清岩和馮烨姓名的文件複印頁,推到他面前:“你跟馮烨認識,在檢查出絕症後,你很快就跟姚檬相愛。而她,是馮烨的初戀對象。”
老吳也看着他:“不要告訴我們,這是巧合。為什麽?”
這時,有人将聆訊室的門口推開一條縫:“許诩,姚檬說……想跟你談談。”
許诩看一眼隔壁房間沉默的林清岩,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
許诩有點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姚檬。她坐在一間審訊室裏,穿着華貴清豔的長裙,妝容亦是精致如花。但眼睛有點紅,隐隐有淚。
看到許诩,她毫不遲疑的直視着她:“你們怎麽會懷疑清岩?”
因為姚檬跟林清岩的關系,她也算跟本案有了牽連,許诩不可能對她全盤托出,但也不能完全不提醒她,于是答:“不是懷疑。只是我們列了一些篩選條件,在大範圍排除嫌疑人,林清岩也在其中,所以請他回來做例行詢問。”頓了頓說:“不過你最好先跟他保持距離,這樣對你們倆都好。”
姚檬卻不答這一茬,盯着她問:“什麽篩選條件,他也符合?”
許诩不吭聲,她當然不能說。
姚檬自己之前因為馮烨,也琢磨過這個案子,輕聲問:“他擁有獨立房屋?他有香港工作背景?這根本不能作為依據。”她臉上浮現一絲柔色:“還有,他這幾個月進出林區,是在裝修送給我的別墅。有兩次還是我跟他一起去的。許诩,這真的只是巧合。”
許诩微怔,點點頭。
姚檬又問:“你們還有什麽依據?”
許诩望着她堅毅的表情、明亮的目光,卻沉默了。姚檬接受了林清岩的求婚,她打算跟他過一輩子。
萬一他不是兇手,他得了癌症的事,不應該由她如此突然的告訴她。她轉而問:“介意我問幾個私人問題嗎?”
“你問。”
“你跟林清岩朝夕相處,他在性方面的表現是否正常,你應該看得出來。”
姚檬答得非常坦蕩:“很正常。”
許诩追問:“他有用藥嗜好嗎?是否會迷戀氣味、是否會影像記錄、用什麽牌子的沐浴液、會讓你穿上特定的衣服嗎?”
姚檬的表情完全不可思議,臉色也更紅了:“怎麽可能?你說的這些都沒有,他連我用什麽牌子的沐浴液都不知道。許诩,他是我遇到過的最溫柔、善良、穩重的男人,從我們好的第一天起,他就把我當成珍寶一樣愛護。你也談戀愛了,你應該明白我的感受。相信我,他絕不可能是兇手。”
——
走廊那頭的審訊室裏,林清岩面對季白等人冷峻的目光,露出個淡淡的自嘲的笑意,也開口了:
“沒錯,我一開始接近姚檬,的确有目的。
我以前是認識馮烨,我們甚至還成為了朋友。但我恨不得一輩子沒認識過這個人。
當年‘天使案’的受害者裏,有一個女孩叫張曉鴿,是我的未婚妻。至今沒有找到屍體。”
趙寒迅速翻找檔案,果然找到這名女子的資料,快步走進去,遞給季白二人。
老吳看了之後,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找到姚檬,是想報複馮烨?”
林清岩看着他們,幽黑的目光卻似看着極遠的地方:“當年馮烨總是随身帶着姚檬的照片。馮烨死了這麽多年,我也快死了,就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會跟馮烨這種畜~生相愛。
但……她根本跟馮烨不同,她很正直善良,也非常痛恨馮烨做的事。”
季白和老吳都靜默不語。林清岩偏頭,看着寂靜的窗外:“我已經立了遺囑,所有財産留給姚檬,你們可以去律師那裏查。結了婚,我走了,她繼承這一切也不會惹人非議。我之前幾次去林區裝修別墅,裝修公司都有人在那邊,你們也可以打電話去問。希望你們盡快核實,讓我和姚檬回家。”
——
夜色越來越深,天空仿佛濃墨一片,渾濁難辨。遠山輪廓起伏,如同黑獸在地平線奔跑。城市燈光星星點點,清冷而靜谧。
季白站在走廊裏,扶着欄杆遠眺。過了一會兒,就感覺到熟悉的溫軟軀體靠近自己,也靜默的站着。此時衆人或是在補眠,或是在忙碌。季白伸手輕輕摟着她:“冷不冷?”
許诩搖頭,問:“你信林清岩嗎?”
“我只信證據。目前他的答案暫時都解釋得通。”季白輕聲答道,“而且兩起案發時間,他的車都沒有進出山區。所以我們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側眸看着她在燈下柔白的小臉:“你怎麽看?”
許诩蹙眉:“我不知道。不過從第二具屍體來看,兇手的心态應該有些不穩。但剛剛無論你們怎麽詢問,他的反應都很正常。”
季白點頭:“羁押24小時,查證他說的話屬實,只能先放他走。”
許诩就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靜靜轉頭望向他。此時夜色幽暗,辦公室裏的燈光透到走廊裏,黯淡如薄紗。而他眉宇中有一絲倦色,神色卻沉毅硬朗。許诩伸手摟住他的腰,擡頭湊過去,親親他冰涼的臉頰。
季白勾唇而笑,低頭看着她:“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我們這樣要幸運很多。
她輕聲答:“希望姚檬以後能遇到真正适合她的人。”
季白摸摸她的頭:“別想了。去我辦公室睡會兒,我處理完工作就過來陪你。”
——
大屋不少人趴在桌上,抓緊天亮前的一點時間補眠。許诩走進季白辦公室,躺了一會兒,腦子裏卻還想着案子的事,索性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過來些白紙,卻在桌上找不到筆。
季白之前還來過辦公室,抽屜也未鎖。她順手拉開抽屜,果然找到兩支筆,把抽屜又推上。
過了幾秒種,忽然反應過來,重新拉開,只見一疊文件下面,赫然露出黑色絲絨盒一角。
打開盒子,看着裏頭璀璨晶瑩的戒指,許诩有點發愣。她忽然就想起剛剛姚檬說話的時候,左手有幾次輕輕摩挲着右手上的戒指,或許是還不适應,但更多的是溫柔。
許诩擡起頭,外屋靜悄悄的,沒人看過來。她拿起戒指,套進右手無名指。
季白選的,自然大小剛剛好。款式也精致大方,很合她的心意。只是……原來他打算向她求婚了?
許诩舉起手,在燈光下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微笑。過了一陣,放下手,把戒指往外推……愣住。
在指關節處卡住了,脫不下來。
她又推了幾下,還是不行。她想:莫非是最近吃太多,手指粗了?抑或是懷孕導致手指腫了?
試了五六分鐘,死活脫不下來。剛想拿出手機百度解決方法,就聽到外頭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
季白一進屋,就見許诩雙手插褲兜裏,站在屋子正中,有點愣愣的望着自己。
“還不睡?”他關上門,在沙發坐下,将她拉進懷裏。
“睡……”許诩神色淡然的打了個哈欠,頭老老實實靠在他肩膀上。季白已經累極了,很快就陷入沉睡。只是感覺許诩似乎睡得不安穩,總是在他懷裏動來動去。他閉着眼,将她的腰摟緊,喃喃:“不許再動。”
——
第二天許诩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沙發上只有她一個人,身上搭着季白的外套。
她是被手機吵醒的,季白的聲音聽起來很清朗,似乎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沉聲對她說:“十分鐘後來大會議室,大夥兒開個會。”
許诩馬上彈起來,火速沖向廁所。
雖然季白到最後關頭才叫醒她,是心疼她,但卻叫她一番兵荒馬亂。快速洗漱完了,到了會議室,人都坐滿了,好在時間剛剛好。
大部分刑警還在外頭,只有老吳趙寒幾個留在辦公室。季白簡單說了後面的工作安排,這時趙寒問:“許诩說的幾點篩查條件,我們還繼續嗎?”
季白沉吟片刻,看向許诩:“你把幾點條件寫到黑板上,我們再梳理一遍。”
許诩點頭,起身走到會議室前頭的黑板前,刷刷刷開始寫。寫了幾行,忽然感覺身旁的季白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有點異樣,猛的反應過來,看向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臉頓時燒了起來。
此時正是清晨,警局許多人還沒上班,整座辦公樓安安靜靜。幾個刑警也有些睡眼惺忪,可個個依舊目光如電,此時都看到了許诩停頓的動作和手指上多出的戒指,全都“明白”過來,看向季白笑了。
季白看着許诩緋紅的臉,眼中也浮現濃濃的笑意。但到底是将目光從她身上生生收回來,凝神繼續跟大家講案子的事。
碰頭會很快結束,大夥兒都起身,許诩低着頭誰也不看,季白目光似有似無落在她身上。
這時老吳走過來:“雖然案件緊張,但生活是生活,該恭喜的還是要恭喜。恭喜你們。”季白淡笑:“謝謝。”
趙寒幾個也湊過來,一個個說恭喜。季白全盤照收。趙寒說:“頭兒你太厲害了,昨晚那麽忙,居然還有空送戒指。”
季白笑答:“是倉促了點,好在許诩肯戴。”
許诩的臉就快着火了。
等人都走完了,季白轉頭,靜靜看着她。
許诩低着頭,把手伸到他面前:“我昨天好奇試戴了一下,取不下來。你幫我一下。”
“哦,是這樣。”季白接過她的手,仔仔細細端詳了一會兒,擡眸淡笑,“我腦抽了才會幫你取下來。”
許诩:“……”
她又好氣又好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季白也不講話,黑眸沉沉凝視着她,這目光叫許诩心頭一撞。
“我不催你,不過我的态度始終明确——對我來說,這半年已經足夠讓我确認,你是我要娶的人。”他輕聲說,“等案子結束,我一定把昨天的求婚、送戒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