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4)

褲,季白緩步走過去,雙手從她背後環過去,撐在桌面上,低頭湊到她耳邊:“沒其他事想幹?”

許诩這才擡頭看着他,怔住。

微黃的燈光從他頭頂灑下來,硬朗英氣的臉近在咫尺,高大身軀在燈下顯得越發修長柔韌,每一寸肌肉,仿佛都透着隐隐的熱力,跟她挨在一起。

許诩的臉微微一熱。算起來,懷孕期間兩人就沒做幾次。懷孕後期到現在,兩人更是自制的沒有越雷池一步。

當然,現在已經可以了。

季白見她已經接收到信號,滿意的起身,從邊上拿起條浴巾:“我先去洗澡。”

他一進浴室,許诩想了一會兒,把手頭的資料一丢,拉開衣櫃,開始找睡衣……嗯,久旱逢甘霖,幹柴遇烈火,是該選套有情~趣的助興。正拿着幾套比較,忽然聽到浴室水聲停下來,季白的聲音悠悠傳來:“老婆,我忘了拿浴巾。”

“哦。”許诩剛想起身給他找,忽然反應過來——他剛剛明明就拿了條浴巾進去的。

許诩忍不住笑了——他的暗示,還真是明顯啊。低頭看着床上的幾套各有千秋的熟女睡衣——穿哪套進去?

——

自從搬到一起住後,季白專門叫人換了個超大的浴缸,抱着許诩在裏面翻滾都有空間。聽許诩應了聲,他就繼續靠在浴缸裏,雙臂搭在浴缸邊沿,優哉游哉的等着。

過了一會兒,聽到熟悉而輕巧的腳步聲漸近。畢竟忍了大半年了,季白單單望着門口,喉嚨和身體都同時有點發緊發燙。

門被推開,許诩走了進來。

季白看到她第一眼,身體上焦灼繃硬的感覺,驟然強烈得就快要爆掉——

許诩全身上下,只圍了條浴巾。人看起來比浴巾還白還軟,薄紅着小臉,走到他面前:“喏,給你浴巾。”

季白眼中陡然升起沉沉笑意,一下子從水裏起身,将她打橫抱起,反手關上了浴室門。

一室癡纏。(老墨:哈哈哈)

完事的時候已經大半夜,季白心滿意足壓着許诩,繼續在她身上四處細細的親吻回味。

過了一會兒,想起件事,對許诩說:“舒航追了姚檬快一個月。”

許诩微微一怔:“他不用回北京嗎?”

“他公司最近的項目在霖市這邊。”季白臉上浮現笑意,“他說已經被姚檬拒絕了十多次。”

許诩點頭:“肯定的。”想了想,嘆了口氣問:“你覺得他們合适嗎?”

季白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舒航嘴是貧點,心裏主意比誰都深,比誰都正。合不合适,是他們的問題。”頓了頓說:“也許現在還不合适,不過姚檬總要朝前走。”

——

結果真是說什麽來什麽,第二天季白剛下班回家,正想跟老婆親熱,就接到舒航的電話。

與以往的嬉笑懶散不同,今天舒航的語氣有點凝重:“姚檬過去的事,我都知道了。”

季白靜默片刻——對于姚檬的事,他一直避而不談。不過他也知道,如果舒航有心,肯定也會找人查清楚。

“那你還追不追?”季白問。

舒航沒有馬上回答。

跟季白打電話這會兒,正是日落時分。他的車停在一家咖啡館門口。

咖啡館是姚檬的,每天下午,她都會到這裏樓上坐一會兒。舒航追人追得密不透風,自然是一清二楚。

此刻他就坐在車裏,看着姚檬從咖啡館走出來,依舊是那樣美麗而溫和。

“再說吧。”他挂了季白電話,靜靜的,隔着車流和人潮看着她窈窕的背影。

忽然,街對面駛來一輛寶馬敞篷車,徐徐停在姚檬面前。姚檬朝車裏的男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舒航的眼睛登時看直了。

——

駕車而來的是馮烨。他穿一身筆挺西裝,刮掉胡子後,整個人恢複曾經的英俊高大,又也許是因為飽經磨難,眉宇間又多了幾分同齡人沒有的沉砺硬朗。他走下車,替姚檬打開副駕車門,含笑看着她上車。

林清岩死後,警方徹底搜查了他的家,終于在某間緊鎖的地下室,找出了所有證物——氰化鉀、催~情藥、鎖鏈,還有許許多多被害人生前的照片。其中還有當年“天使案”八名受害者的照片。再加上季白等人的供詞,馮烨終于洗脫了罪名。

只是當年還有其他數名失蹤者,資料和屍體都沒找到,也就無法确定是否與林清岩有關。警方只能推斷是被林清岩藏在其他地方,具體情形已經無從知曉了。

而按照林清岩的遺囑,他龐大的財産全部留給姚檬。不過根據香港律師的估算,其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是繼承自秦總,也就是馮烨的母親。姚檬同意将這部分財産分割,歸還給馮烨。一些移交手續正在辦理中。

而他們倆分別被林清岩所害的事,也在曾經熟悉的朋友間傳開了,大家都是義憤而難過的,亦重新接納了馮烨的歸來。今天馮烨來接姚檬,就是約了幾個高中同學,在他的別墅聚會。

見姚檬坐好,馮烨柔聲說:“晚上我準備了燒烤,還有你最喜歡的焦糖布丁。”

姚檬:“謝謝。”

傍晚的陽光還有點烤人,馮烨一低頭,就見她纖細的脖子在陽光下晶瑩如玉,微一凝神,将手搭上她椅背:“熱不熱?要不要合上車蓋?”

姚檬微笑搖頭:“沒事,曬曬太陽挺好。”

馮烨點點頭,手搭在她背後不動,微微側轉目光,就見後頭那輛凱迪拉克裏,那個高大清秀的男人依舊盯着他們。

馮烨認得他——季白的朋友舒航,上次滿月宴,有過一面之緣。

兩人目光在空中遙遙交錯,馮烨朝他淡淡笑笑,只笑得舒航心頭一股悶氣往上蹿。馮烨已經發動車子,帶着姚檬絕塵而去。

——

馮烨新買的別墅在霖市近郊,這裏綠樹繁茂、幽靜雅致。幾個朋友一起坐在花園裏燒烤、喝酒,聊天,談及當年,都是不勝唏噓。

比起當年性格桀骜的少年,馮烨的性子也溫和內斂許多,一直坐在姚檬身邊,非常自然而然的照料着她。這時就有同學打趣:“你們倆當年陰差陽錯分開了,現在就不考慮再續前緣?”

說完大家都笑,馮烨也笑,手搭在姚檬椅背上,黑眸靜靜看着她。大夥兒看他的表情,也都會過意來,善意的笑着。

姚檬笑笑,卻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翅膀烤好了嗎?”

馮烨微微一怔,其他人立刻圓場:“烤好了烤好了,給!”

吃了一會兒,馮烨進屋去拿其他食物。姚檬跟大家聊了一陣,把包放在椅子裏,起身進屋,去上洗手間。

別墅裏燈火通明,她沿着走廊往裏走。剛走幾步,忽的停步。

右手邊房間門微掩着,但是依舊可以看到牆上挂着幾幅照片。有馮烨跟兩位老人的合影——姚檬認得是他的聾啞父母;也有當年高中畢業照;還有她的一張巨幅藝術照——那是當年兩人相戀時,馮烨省下半個月的夥食費,掏錢讓她拍的照片。

她輕輕推開了門。

這裏看起來是一件陳列室,除了照片,還擺放了很多物件——老舊的照相機、書籍,還有些小雕塑擺件。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馮烨低沉溫和的嗓音:“很多東西都丢了,能找回來的沒多少。随便放了些在這裏。”

姚檬轉頭朝他微笑:“以後再添置更多東西。”

馮烨沒答,颀長高大的身軀倚在櫥櫃邊,低頭看着她不出聲。屋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暧昧。

姚檬當然明白他的想法,只裝沒看到,頗有興致的看着櫥櫃上的一排玩偶。那是人面木雕,用橙黃圓潤的木頭雕成,都是圓圓的可愛的娃娃臉,栩栩如生。眼睛的部位用的是黑色的皓石,小嘴裏似乎還鑲了瓷還是玉石,透出些瑩白的光澤。

她自然而然岔開話題:“這是哪裏買的?很別致。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馮烨拿起一個遞給她:“當然。一個朋友親手做的,送給我的。”

姚檬贊嘆:“你朋友手真巧。”放下玩偶:“出去吧。”剛走向門邊,腰間一緊,被馮烨又拉了回來。

姚檬呼吸一促,條件反射伸手推他。馮烨的臂膀非常有力,摟着她不放,只低頭看着她。英俊的臉被燈光鍍上一層朦胧光澤。

“小檬,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無論是在香港工作還是逃亡……我沒有停止一天愛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回我身邊來?”

——

姚檬和幾個同學從馮烨別墅出來時,夜色已經很深。因為不想讓馮烨送自己,她提前就讓司機把車開過來,停在馮烨別墅外。

車剛開出一小段,在一個岔路口,她就跟其他人分別了。

她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把車停在路旁。這是條大路,燈光明亮,旁邊許多小店,不少人在路邊吃宵夜,氣氛熱鬧又歡快。她靜靜坐了一會兒,給許诩打電話。

許诩剛把孩子哄睡着,季白在洗澡,她拿起季白今天剛從警局拿回的一疊資料,正要看。一看號碼是姚檬,笑了:“打電話不是因為舒航吧?”

姚檬也笑了:“他不是問題,我現階段不會接受任何人。”頓了頓,說:“剛剛馮烨提出複合,我拒絕了。”

許诩想了想:“正确的決定。”

姚檬往車椅裏一靠,望着頭頂星光璀璨的深藍夜空:“為什麽?你怎麽看他的?直接說。”

許诩答:“他不是良配。少年時心高氣傲,後又颠簸流離三年、在森林裏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當然這不是什麽絕對的缺點,但是你們倆背負的東西都太多,你以後還是有個全新的開始,比較好。”

姚檬微微一怔,輕聲答:“我其實沒想那麽多。只是過去就過去了,我對他沒有感情了。”

“哦。也對。”

這反應讓姚檬失笑,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愉悅起來:“好吧,快去陪我幹兒子吧,過幾天來看你,挂了。”

兩人都挂了電話,許诩因為她,又想起了林清岩案,把季白剛帶回來的資料先放到一旁,從抽屜裏拿出之前的卷宗,又看了起來。

——

姚檬挂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包裏,正要發動車子,忽的愣住。

打開包,她又仔細翻了翻,才發覺家鑰匙沒在了。回想起來,是在花園起身上廁所,把包往椅子裏一放,也許就是在那時候掉出來了。

要掉頭回去找馮烨,姚檬微微有些尴尬,但也不會太在意。擡頭看了看,這是條單行道,反正距離馮烨家也不遠,于是鎖好車,步行回去。

夜色幽深,燈光明亮。這是城中最好的別墅區,每隔一小段,就有保安執勤站崗,旁邊也有一排奢侈品商店,還在營業。她沿着林蔭路,一步步往馮烨家走,很快就看到了他家的鐵門。

正要走過去按門鈴,隔着镂空雕花青牆,卻見馮烨一個人坐在門廊的躺椅裏,手裏拿着個剛剛她看到的人面玩偶,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姚檬微微一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不動。就見他拿起那玩偶,靠近唇邊,嘴對着嘴,輕輕一吻。月色極為清透明亮,玩偶嘴裏那一片瓷白得像牙齒的東西,閃爍着柔和的微光。

姚檬忽的心頭一抖,靜默站了片刻,緩緩的、無聲的退走了。

——

同一時間,季白洗完澡回到卧室,就見許诩把資料頁全部拆開,整整齊齊鋪了滿桌,目不轉睛的看着。

“又在看林清岩案?”季白柔聲問。

許诩嘆了口氣,說:“老公,你記得嗎,我跟你講過,林清岩死之前說,他是在譚良殺了第三個人後,才找譚良頂罪。後來我們分析案情就覺得,氰化鉀這種毒藥很難搞到,林清岩可以在香港從黑市買;譚良只是個普通大學畢業生、普通守林員,他能從什麽渠道購買?我們一直沒查到。

剛剛我又翻了之前的卷宗,對比了一下,第三起案子跟前兩起模仿得太像了。所以我們當時只能認為,譚良恰好是論壇達人,恰好熟知“天使案”的一切,恰好碰到林清岩作案、引發了他的犯罪沖動,然後用同一種手法,模仿林清岩作案。

這麽多的巧合,讓我心裏不太踏實,總覺得哪裏還不對。看的卷宗次數越多,這種感覺越強烈。”

季白點點頭,她說的也是他的心頭疑慮。摸摸她的頭:“我們再看看卷宗。”

他在她身旁坐下,順手就拿起被她放在桌上的、今天剛從警局帶回來的資料。這是下班時趙寒遞給他的,說是下午剛收到的、香港方面傳來的天使案後續資料。

他原本神色沉靜,拿起看了幾行,臉色一變,迅速看完後,擡頭看着許诩,沉聲說:“香港方面,一星期前從公海裏,打撈出一批屍骨。經過DNA檢驗,已經證實,屬于當年‘天使案’失蹤的其他九名受害者。從屍骨看,她們全部被肢~解,有的器官被取出,牙齒被拔掉。”

許诩心頭一驚,接過資料,越看神色越凝重,喃喃說:“這不可能是林清岩做的,完全不符合他的犯罪标記,更跟他的犯罪心理相去甚遠。這只可能是另一個人做的。”

她猛的擡頭,與季白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動。

當年的香港,還有另一個變~态連環殺手?

☆、68當我想起你

林清岩從小生活的地方叫道鎮。八十年代初,道鎮還是又窮又亂,街上的混混多如牛毛。連十來歲的孩子,都以打架鬥毆為樂。

七歲的林清岩,無疑被欺負得最厲害的那個。他家太窮,而他又瘦小沉默,幹癟得像棵豆芽。所以大一點的孩子,往往以教訓林清岩,作為發洩青春期荷爾蒙和憤怒的方式。

不過這對林清岩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最怕的還是每天放學回家,看到父親抱着個酒瓶,青筋暴出一臉兇獰的看着他。這個時候,總是少不了一頓暴打。有一次他直接被父親一板凳砸暈了,醒的時候天都黑了,父親也不知所蹤。他用毛巾把頭纏住很久,血才不流了。他就迷迷糊糊拿個凳子,站到竈臺上去做飯了。

不過這一切,在他十歲的時候得到了改觀。因為某一天,他的父親終于喝酒喝死了。而也許是當天屍體被鄰居擡着招搖過市,讓鎮上每一個人都看到父親白得像鬼的臉,其他孩子再也不敢欺負他了,看到他就繞道,背地裏叫他“死煞星。”

小小的林清岩頭一回覺得,死人原來也是件好事情。

他開始跟爺爺住在一起,爺爺只有幾畝薄田,為了供他讀書,拖着殘老的軀體每日在烈日下耕作。林清岩只要一放學,就去幫爺爺。但還是非常非常窮,林清岩穿的永遠是洗得起毛的舊衣服,中午只吃一個大饅頭和一點點青菜豆腐。

但是也有人對他特別好。三十多歲的女班主任,兒子跟他一般大,中午經常叫他回家一起吃飯。這是林清岩吃得最飽的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每天幸福得就像在“天堂”。他的個子也在這段時間開始猛長,一下子蹿了十幾厘米,終于看起來像個正常孩子,原本萎靡不振的成績,也漸漸有了起色。大多數時候,他還是沉默寡言的,只在班主任生日那天,他在她家小心翼翼吃完一塊生日蛋糕,把親手畫的一張賀卡交給她。賀卡上寫着一句話:“老師,我長大以後,一定會報答你。我發誓。”班主任看得直掉淚。

可是好景不長,初二的時候,班主任要調走了。新來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男老師,叫杜鐵,師專畢業,長得很英俊。班主任特地囑咐杜鐵,重點照料林清岩,還偷偷留給杜鐵一筆錢,雖然不多,但足以充當林清岩一個學期的夥食費。杜鐵滿口答應下來,看林清岩的目光和藹得像春風明月。

之後中午放學,杜鐵都讓林清岩去自己的單身宿舍。教師食堂只花一塊錢,就能打一大碗飯菜,所以他每天都多打一點,分給林清岩。而清岩每周都會從家裏菜地,摘新鮮的蔬菜送過來。放學後他如果跟爺爺去拾易拉罐和礦泉水瓶,得了一塊兩塊,也全交給杜鐵當生活費。杜鐵都收了,摸摸他的頭,誇他懂事。

那件事發生在夏天的一個午後。他照例捧着餐盒,去杜鐵那裏。那天的天氣特別熱,杜鐵只穿了條短褲,露出白皙寬大的背,坐在床上看電視抽煙,電風扇嘩啦啦的響。

林清岩捧着飯盒,坐在小凳子上吃飯。過了一會兒,忽然發現杜鐵微笑看着自己:“你一個男孩子,怎麽一點都不出汗?”

彼時林清岩十三歲,臉也已經長開了。他的皮膚随母親,是那種非常細致非常均勻的白,修長的眉眼就像墨筆畫在臉上。聽到老師的話,他的臉微紅,只笑笑不說話。

吃完飯他要回教室,杜鐵拍拍他的肩膀:“在這裏午睡吧,你睡床上,我還要準備教案。”

林清岩怎麽好意思,當然說不用,杜鐵把他往床上一按,自己起身坐到桌子前面,開始工作。

比起太陽炙烤的教室,鋪着涼席、風扇正對着吹,真的很涼快很舒服。林清岩很快就睡着了。他還做了夢,夢到自己站在水田裏,太陽就在頭頂,熱得不行。忽然有一只魚從田裏跳起來,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根,還往褲裆裏鑽,令他又癢又尴尬……

林清岩睜開眼,首先看到窗簾拉上了,屋裏很昏暗。然後他感覺大腿有點涼,低頭一看,杜鐵高大的身影就坐在床邊。他穿的是爺爺的短褲,很寬大老舊,杜鐵的手就從敞敞的褲腿伸進去,正在揉他的屁~股。

四目凝視,杜鐵的臉有點紅,眼神也怪怪的有點吓人。屋內這麽安靜,林清岩卻像被人丢進昏暗湍急的水流裏,懵然又恐懼。

“清岩,老師是想……”杜鐵的話沒說完,他已經一腳踹在他的心口,跌跌撞撞下床,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剩下一年半的初中時光,林清岩過得非常艱難。

杜鐵沒膽子強迫他什麽,但他再叫林清岩去自己宿舍,林清岩從來不去。甚至叫他到辦公室,如果辦公室只有杜鐵一個,林清岩會掉頭就走。從這天起到初中畢業,林清岩沒有跟他再說過一句話,即使上課時點名提問,他都是執拗而沉默的。

杜鐵當然也給了他回報。他的座位被調到最後一排,被一群人高馬大、不好好學習的孩子擋住,很多時候聽不清老師講什麽,看不到黑板內容,成績直線下降;于是更給了杜鐵批評他的借口,當着全班的面罵他不求上進,只知道學壞,對不起他和前任班主任的培養。

而杜鐵看他的目光,也總是冷冷的、譏諷的,就像陰險的蛇,沒膽子正面攻擊,只敢暗地裏咬你一口。

……

有一天,學校傳達室的大伯叫林清岩接電話。

是前任班主任打來的。她的聲音溫和如昔,只是林清岩比從前沉默了很多。

講到最後的時候,班主任卻哽咽了:“清岩,你怎麽學壞了呢?聽說你總是跟那些混混在一起,心思也不在讀書上了。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呢?”

林清岩平生第一次,感覺到生生的痛。怎麽會這樣了呢?

十五歲的少年,要怎麽開口?

挂了電話,林清岩有些渾渾噩噩的往教室走。彼時他已經長得很高大,清瘦白皙,平時陰郁又沉默,同學們看到他都繞道。當他路過教師宿舍,看到杜鐵正把手搭在另一個矮個男孩肩膀上,走進宿舍。林清岩認得他是初一的,瘦瘦的臉,眼睛很大,平時總是憨憨的笑着,家裏條件也很差。

林清岩呆呆的站在陽光斑駁的大樹下,看着宿舍的門在杜鐵身後緊閉。過了一會兒,就看到窗簾被拉上。

林清岩這天中午只吃了一個饅頭,兩大碗青菜湯,突然覺得胃裏一陣惡心,扶着樹,大口大口全嘔了出來。

那天之後,林清岩開始發狠學習。盡管周圍烏煙瘴氣,盡管杜鐵冷嘲熱諷,他硬是以全鎮第一的成績,靠上了縣裏的重點高中。後來連坐他旁邊的學生混混頭子,都拍着他的肩膀,對別人說:“這是我哥們兒,特牛,今後在道鎮,誰也不許欺負他。”

杜鐵當然也沒有機會再欺負他。事實上從他考上高中,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見過杜鐵。

最後一次見面,是多年後他繼承秦總的財産,搖身一變成香港富商,回道鎮投資。那個時候,他已經對殺人這項技藝了熟于心、精湛自如。

他特意在道鎮逗留了一個月,杜鐵也就失蹤了整整一個月。那段時間,林清岩白天去參加鎮政府的各種活動,晚上就回到別墅地下室,看着杜鐵苦苦哀嚎。他也是唯一一個,被林清岩慢慢折磨至死的人,屍體最後切成小塊小塊燒掉了,骨灰撒在學校裏的大樹下。

——

這些都是後來的事,而林清岩的整個高中階段都是沉默而刻苦的。也有不少女孩給他遞情書,他從無回應。

林清岩孑然一身跨入大學。

所謂孑然一身,是指爺爺賣掉了家裏那兩間破瓦屋,給他湊了第一學年的學費,從此爺孫倆徹底赤貧。而在他暑期去縣城打工的時候,爺爺也病死在田邊的草棚子裏。等他回來的時候,屍體已經臭了好幾天,在田裏沒人管。

農村最不缺的就是地,他一個人背着屍體走了一整天,到了深山裏,挖了個坑把爺爺埋了。

他并不覺得難過。爺爺總有一天要死,早死早解脫。

大學林清岩學的是數學。這是他一生中第二快樂的一段時光。

在高中他就很喜歡數學,如今終于可以盡情投入其中。他覺得數學實在是太美了,簡潔、幹淨、奧妙無窮。這種奧妙是外行人不能體會的,只有他一個人寧靜沉溺于其中,如癡如醉。

但是也有不快樂的時候。因為大三的時候,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大學的男生宿舍,處處是荷爾蒙氣息。看着旁人出雙入對,甚至挂着簾子就在男生宿舍裏折騰,林清岩并不像表面那樣平靜。他也會在被子下握住自己的欲望,把臉埋在枕頭裏,壓抑住自己的汗水和喘~息,他是個見不得光的窺探者。

大學女生不像高中女生那麽單純了,誰都知道林清岩窮,每天打三份工養活自己,年年要申請助學貸款。也有一兩個女孩追求他,林清岩無動于衷。

他喜歡的,是全系最純潔的那個女孩。她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但是有白皙柔軟的鵝蛋臉,漆黑如墨的眼睛,穿一條漂亮的波西米亞風格長裙,笑容燦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畢業晚會前夕,女孩提前退場,無人注意。林清岩悄悄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他想向她表白。

剛到學校東門外,就看着她上了一輛豪華的轎車。車裏的男人約摸四十餘歲,戴金絲眼鏡,摟着她的腰,低頭吻着她蜜色的唇。

林清岩站在陰暗的樹影下,看着轎車絕塵而去。平生第二次,他感覺到抑制不住的惡心。而數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電風扇嘩嘩的響聲,一室陰涼昏暗,杜鐵老師柔軟有力的手,撫摸他的臀的感覺,重新變得鮮活而清晰。林清岩蹲在校門外的樹坑裏,吐得一塌糊塗。

這世界如此龌龊,哪有一片幹淨的天空和土地?

——

林清岩念的大學還不錯,但也不是全國拔尖。數學系畢業生,就業情況并不是很好。但他不想讀研,不想在學校裏窮酸窩一輩子。

多年苦讀沒有白費,他過五關斬六将,終于如願以償進入國內最好的投資公司,做助理分析員。盡管職位低微,收入卻已經很不錯。成為同學們羨豔的對象。

他也是在這一年,遇到了秦姝華。

那是九月中的一天,本市分公司接到消息,集團董事長會從香港過來視察業務。整個投資部的人都去金碧輝煌的一樓大廳迎接,林清岩資歷最低,留在部門值班。

秦姝華走進來時,諾大的辦公室靜悄悄,以至于林清岩都沒聽到她的腳步聲。一擡頭,就見個妝容清淡的中年女人,站在門口,看着自己。

林清岩現在一眼也能看出人的三六九等,見她衣着精良、耳垂還戴着鑽石耳環,就禮貌的笑笑:“您找誰?”

秦姝華當即就笑了——原來公司裏還有不認識董事長的人。

一大堆人很快跟了進來,部門經理看到秦總似笑非笑站在一邊,而林清岩還坐着不動,當即扶額:“小林,趕緊給董事長倒茶。”

林清岩上個月剛入職,的确公司領導的臉都沒認全。白皙的臉有些紅了,立刻起身去倒茶。

秦姝華擺擺手:“不用了。”也沒再看林清岩這個小角色,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又走了。

——

男人的好看,分很多種。二十二歲的林清岩,并不是第一眼就讓人驚豔的俊朗帥哥。初一看,穿着白襯衣黑西褲的他,只是眉目清秀、高大白皙,安靜又溫和,看着令人舒服。

但秦姝華到死都認為,林清岩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孩。她見過太多男人,一眼就能将林清岩從普通人中區分出來。男孩秀氣幹淨的眉眼,看久了分明會給人一種璀璨至極的感覺。那澄黑修長的眼睛裏,包含了太多東西。既有超乎同齡人的安靜,可又有青澀的稚氣;既寫着毫不掩飾的野心,又似乎透着對現實的漠然和厭惡。

秦姝華看着他,就像看到當年白手起家的自己。而獨身多年的她,頭一次覺得,想要得到一個男人,想要占據這份清秀至極的詭麗。

之後發生的一切,簡直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貓捉耗子的游戲。

秦姝華視察分公司一個月後,林清岩被上級告知,抽調到香港,參加總部的一個項目。

“這是絕佳的升遷機會。”經理這麽說,“小林,你一定要把握住。”

林清岩并沒有受寵若驚,他本就優秀,如果有機會,他也覺得是自己應得的。

這個項目據說是集團戰略性課題,由秦總的助理直接負責。有時候忙得晚了,總助也會直接吩咐林清岩做一些事——譬如去給秦總送文件,譬如給秦總泡咖啡,譬如開車送秦總去商場購物。一來二去,林清岩跟秦總也熟了,他見到她在商場的殺伐果斷,也見到她深夜應酬官員之後的只身疲憊和落寞。漸漸的,他心裏對這位女強人充滿了敬仰。

事情挑明是在兩個月後。那天是助理開車,他陪秦總到商務部參加一個酒會,這也是他接觸商場人脈的機會,倍加珍惜。結束的時候已經很晚,秦總喝了些酒,上車後就昏昏沉沉。他本來要坐副駕,助理說:“你在後面照顧秦總。”

林清岩不疑有他,坐在秦姝華身旁,細心妥帖的給她倒水、遞毛巾,又蓋上塊薄毯。秦姝華似是半醉,擡起眼看了看他,嘴角有笑意。

拐彎的時候,秦姝華身子一歪,林清岩連忙伸手去扶,她就倒在他肩膀上。

她閉着眼,呼吸均勻,一動不動。林清岩的身體有些僵硬,但無論是情理還是禮節,他此刻都不好推開她,只能坐得筆直,雙手都搭在椅背上,避免觸碰她的身體。

四十歲的女人,身體依然是柔軟的,有淡淡的香氣萦繞在他的鼻尖,她的臉更是靠在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襯衣,似乎不太舒服,輕輕蹭了蹭。

車內安靜了數分鐘,前排的助理就像什麽都沒看到。林清岩如坐針氈,到底還是開口了:“秦總?秦總?”

秦姝華慢慢的擡起臉,額頭、臉頰、嘴唇,輕擦過他年輕而富有熱力的脖子和下巴,靜靜的望着他。

林清岩心頭如同一道雪白的閃電,瞬間照亮所有。

這時,秦姝華已經閉上了眼等待,嘴唇離他不到一厘米。而與強烈的滞澀困悶感同時湧上心頭的,竟然是一個清晰的念頭——他不能拒絕,他只能吻下去。

車內如此安靜,林清岩心中卻如同驚濤駭浪,幾乎是微微顫抖着,低下了頭。察覺到他的動作,秦姝華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将唇送了上來。

林清岩第一次吻人,沒有半點感覺,只有濕濕滑滑的舌頭纏繞在一起,秦姝華嘴裏還有淡淡的酒氣。與此同時,他還感覺到身體某處開始腫脹發硬。這反應令他一個激靈,被忽略壓抑的恥辱感,瞬間排山倒海。他想要一把推開秦姝華,可實際動作,不過是偏頭移開了唇。四目凝視,他看着秦姝華眼角的細紋,惡心感終于一陣陣往上冒。

他忍着,忍着不吐。秦姝華卻沒察覺,以為他是害羞緊張,繼續将頭靠上他的肩膀,輕聲說:“清岩,我很高興。”

終于到了秦總的別墅,他和助理扶秦總下車。助理說:“小林,你送秦總上去。”

他卻幾乎是觸電般松開了她,往後退了一步:“我明天早上還有事,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姝華沒說話,助理剛想再開口,就聽他說:“秦總晚安,總助晚安,我先走了。”他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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