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晨光微熹,厚重的窗簾遮住了所有的光亮,黑暗靜谧的卧室中,只有那大床上一個窈窕的暗影扭着身子嘤咛了一聲,甩開白皙的手臂在床上游了游,發現身邊并沒有人,她這才悠悠轉醒。她光着身子将輕薄舒适的毯子裹在身上坐起來,抱着腿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起床洗漱。

其實她之前來的時候沒打算在此過夜,便什麽衣服也沒帶。而昨天穿的衣服又被容銘揉得皺成一團,幸而她自這搬走後容銘并未撤了這邊她的衣櫃,反而照常有新衣服添加。言豆豆望着一櫃子還沒剪吊牌的新衣服,暗自咬牙:他這是擺明了是要吃定我。

而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将孩子還給她這種話,也就是在床上哄哄她罷了。

她出房間的時候家裏的阿姨已經帶着小容康在外面轉了幾圈了,阿姨雖然出了層汗卻依舊是笑眯眯的,而她懷裏的小容康則是清清爽爽。他見到言豆豆便一手抓住小玩具,一邊張開雙臂,嘴裏模模糊糊地喊:“抱——”

言豆豆趕忙接過他,這小子可越來越沉了。他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臉,涼陰陰軟軟的觸感讓她很是喜歡,抓住他的小手蹭了蹭,以示親近。他卻轉過小臉,将小手往她背後指了指:“爸爸——”

這一句倒是發音準确清晰,言豆豆趕忙将他的小臉正過來:“不是爸爸,是媽媽,叫‘媽媽’。”

小容康不理她,繼續扭着身子叫爸爸。

站在一旁的阿姨笑道:“他這不是喊錯了,這是在找爸爸呢。”

小容康依舊是将身子往後倚,小手也執拗地指向她後面。

忽然她身後一間門打開,一個一身正裝的男人走出來。他也沒料到一向戒備森嚴的容家書房外面竟然圍了幾個人,但只是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随即又恢複了那種冷漠的樣子。他五官分明線條冷硬,周身所帶的氣勢便能讓人退卻三分。他邁開長腿向這邊走來,言豆豆抱着孩子跟阿姨自動退至牆邊。

在經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小容康忽然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他頓住腳步,向這邊看了一眼,便走過來。

言豆豆緊張地盯着他,他卻吝于瞧她一眼,徑直走到小容康面前,伸手拉住他的小手。小容康瞪着黑亮的眸子打量他,而他也坦然地讓他瞧。忽然小容康盯着他手上那枚精致漂亮的戒指猛瞧,然後伸手要去摸這戒指。

言豆豆正要制止,只聽那個男人輕笑一聲:“這小子倒是遺傳他爸,生下來就會打劫。”他伸手捏了捏小容康的臉,一向難伺候的小容康竟然也就這麽乖乖地任他捏,“不過這個可不能給你。”他從身上摸出一塊玉來,就要挂在小容康身上。

言豆豆連忙推拒:“不用了……”

“又不是給你。”那男人聲音冷然卻低沉醇厚,不容人拒絕。

言豆豆頓時噤聲。

那人送完玉便匆匆離去,并未多言。言豆豆看了下小容康手裏擺弄的那塊玉,色澤純正手感溫和,雕工也極細致,恐怕價格不低。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容康便老老實實地窩在言豆豆懷裏,再也想不起來要找爸爸了。

言豆豆抱着寶寶進了書房,容銘正坐在那看文件,她忍不住開口:“剛剛那人是誰啊?”

“怎麽?有興趣?”容銘一擡頭就是戲谑。

言豆豆被揶揄有些沒面子,撇撇嘴:“是啊,有興趣,有很大的興趣。人家長得又高又帥氣質好,我當然得有興趣了。”

容銘起身,将寶寶抱進自己的懷裏:“那你可得小心了,他老婆曾經弄死了一個對他有興趣的女人。”

言豆豆想起剛剛他手上的那枚戒指,讪讪道:“騙誰呢!”

這時容銘看到那塊玉,笑道:“嘿,我們家容康竟然能把這東西弄到手,不錯,有出息!”

言豆豆聞言也湊上來問:“這個很好麽?”

“這個是玉魚蓮墜,是宋朝的古玉。後來在八國聯軍侵華的時候這東西跟其他的文物一起被搶過去了。本來是收錄在大英博物館的,後來就給他弄回來了。”容銘三言兩語就解釋了這玉的來龍去脈。這話說着輕巧,可這期間出現過多少波折又有誰人知曉?言豆豆仔細端詳那玉,乳白色的玉被雕成一條小魚,魚身彎曲,上面是一荷葉梗,貫穿成環,看起來玲珑可愛,頗具童趣。

“這個竟然能被弄回來,證明他還是蠻厲害的嘛。”言豆豆不由得誇道,“其實他應該把那些洋鬼子從咱這搶過去的國寶都弄回來!”

容銘嗤笑道:“你以為大英博物館是他家後院?”

“他不是有本事麽?”言豆豆不以為然道,看他那個樣子,有手眼通天翻雲覆雨的能力她也不驚詫呀。

“就見一面就看上了?”容銘的語氣不再像之前那樣輕快,倒是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他可以接受她對別的男人的贊美,但不能接受無止境的贊美。

言豆豆覺着有些不對便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斜着眼睛看她,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心下感嘆:容銘這人看起來好說話,實則陰晴不定軟硬不吃。有時候怎麽罵他他都不生氣,有時候就度量小到一碗水都盛不下。

“沒有啊,我覺得你也挺好的。”言豆豆眉眼彎彎圓場道,“就是職業不太好。”

“我的職業怎麽了?”容銘将小容康放在辦公桌上讓他自己坐着玩,此刻又饒有興趣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這個職業……不太能拿得上臺面來。”言豆豆艱難地說了心中所想,咬着牙眨眨眼睛。

“你不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麽?”容銘笑。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如果我要是帶你回老家見家長,介紹你的時候該怎麽說你的職業呢?”言豆豆站在那看他。

“咦?你已經打算帶我回你家見家長了?”容銘表情十分愉悅,擺出一副很欣慰的樣子。

“誰要帶你回家?如果,我是說‘如果’!”言豆豆惱羞成怒,再三強調這只是一個假設,而非他口中已經提上日程的計劃。

“你就介紹我是開店的不就成了嗎?”容銘手裏拿着一支鋼筆,百無聊賴地讓其在書桌上做翻滾運動。

“開店,你開什麽店?”言豆豆納悶了。

“夜店喽。”

“……”

“也可以說是夜店的連鎖店。”

“……”

二人的談話忽然有一段時間的安靜,只餘小容康在在辦公桌上爬,手裏的玉魚蓮墜按在桌子上細碎的摩擦聲。

“你長得又不像壞人,為什麽一定要做這個呢?”沉默良久之後言豆豆終于開口。

“你以為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他笑,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與幼稚。

“你為什麽不找一份正經安定的工作,正大光明地活在這世界上呢?”言豆豆不能理解,這世上現世安穩的平凡人何其多,為什麽還有人要在黑暗而肮髒的角落過舔刀弑血的危險生活?“如果你願意放棄這種生活,我願意跟寶寶一起留下來。如果你不願意,那我一定一定要帶寶寶走,我不願意他也跟你一樣。”

“我知道你的世界跟我的不一樣。”容銘扔開手中一直把玩的鋼筆,直視她,“但是我在一天,你就回不到你的世界去。”

“憑什麽?”

“就憑我喜歡,我可以主宰我的世界,我喜歡的東西,我喜歡的人,我都要一個不落地得到。我想做的事情有這個能力做到,而你不能。”他坐在那,像是個睥睨天下的帝王。

言豆豆站在那俯視他,卻無話可答:原來在有些人的眼中,這世上的事情不是分為對與不對,而是分為想做和不想做。能力在他們的世界中是絕對的主宰,成王敗寇皆是宿命。

是她不能接受:憑什麽她是個庸碌的平凡人便一定要臣服于他,匍匐在他的腳下?她的确左右不了他的世界,可他卻可以主宰她的生命。這不公平!

可這世上,公平本來便是強者麻痹弱者的致幻劑,規則和公平,從來輪不到被主宰的人們來過問。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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