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就哭

包間裏, 十幾個男生在争搶三個話筒,鬼哭狼嚎的歌聲和吵鬧混雜成一片。

周常烨靠在近門的座位玩手機,感覺門被推開一條縫, 貓進來了個人。

“喲呵!你剛才去哪兒了?”他一眼看見司謠背的包,“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被堵着路,根本走不了。

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司謠表情恹恹,找了個座位。一時間不太想理人。

“學妹, 唱不唱歌啊?”

她搖搖頭:“我不, 不會唱。”

“哈哈哈哈沒事,別緊張啊——”

“陳樊你把話筒給她, 快別他媽嚎了,讓讓學妹。”

有男生過來, 不由分說把手裏的話筒遞給司謠。周圍暫停了嘶嚎,一群人聊天的聊天, 起哄的起哄。

“哎你唱什麽?我給你點, 別緊張。”

他們以為她這麽說話是因為緊張。

司謠閉嘴不吭聲, 只默默搖了搖頭。想罵罵咧咧的彈幕早就刷出了五百行,更煩了。

剛想找個理由去衛生間, 門恰好被推開。

“——簡神!”

她頓時擡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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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辭單肩背着包,一進門, 全包間的氣氛立即鬧了起來。

“操,地中海也太能逼逼了,留你這麽久。”

“上酒上酒!”

“上上上!我去叫人……”

一群高中男生開始鬧哄哄點起了酒。簡言辭随手放了背包,擡眼就瞥見了一個人窩在角落裏的司謠。

小同學手上還握着被強塞的話筒, 腦內彈幕全怼在了臉上, 高亮的悶悶不樂四個大字。

“雪花燕京喜力……都來十瓶吧, 這麽多人呢。簡神你喝什麽?”

簡言辭接過單子,問:“有牛奶嗎?”

那人愣住:“啥?”

“牛奶?”周常烨也蒙了,“應該有的吧……哥你要喝牛奶?”

奇跡牌的草莓牛奶連點了四盒,衆目睽睽,所有人看着簡言辭把牛奶擱在了那學妹的面前。

司謠戳開吸管,小聲憋了一句:“謝謝。”

說完,擡頭瞄了一眼。

剛剛那個女生送的鞋他沒有收,看起來也還是平時那副好相處的學長模樣。可能拒絕告白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很習慣的事了。

正幽幽煩悶着,簡言辭在她旁邊坐下了。

司謠渾身一頓。

“到多久了?”

“……我,我才剛到。”她想了想,又緊張強調了一句,“我是不,不想待在教室。他他又問我……我就,過來了。”

只是因為無聊。

絕對!不是因為!其他任何的原因!

“嗯。”

簡言辭偏了頭,看她,忽然慢慢叫她一聲:“小同學。”他笑,“心情不好?”

司謠瞬間僵滞,緊張盯住他:“……誰誰說我心情,不好?”

“不是一個人在偷偷撞樹嗎?”她見簡言辭喝了一口水,有理有貌地接,“可能是,那棵樹告訴我了。”

“……”

司謠的目光忍不住往下挪。因為喝水,這人的唇染上了點光澤,模樣在昏暗燈光下顯得蠱惑又勾人。

一幫男生在包間裏撕扯嗓子唱了多久,她的心跳就蹦跶了多久。

明明要拒絕別人的告白,還總是那副樣子。

忍不住,她憤懑在腦內刷了八百遍——狐,貍,精。

唱到後半場,包間裏的男生醉倒了一大半,酒味和吵嚷聲混雜在一塊。司謠注意了眼時間,看晚自習快結束了,就打算回去。

拉起書包前,瞅了眼旁邊的人。

不知道是酒量好還是喝得少,簡言辭看起來沒醉。對上視線,他随意拉開旁邊喝成爛泥的周常烨,伸手要接她的書包:“走吧,送你過去。”

司謠猶豫扯了下書包帶,想了想,咽回了拒絕的話。

兩人出了KTV,一起往附近的公交站走。

不到五分鐘,她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站臺。

昏黃的路燈一盞盞亮着,此時街上安安靜靜,沒什麽人。

就要走了。

“……學長,”醞釀了一路,司謠才認真開口,“謝,謝謝你。”

簡言辭好笑:“怎麽又這麽客氣?”

“我不,不是客氣。”

她沒看對方,梗着脖頸繼續:“我我是想謝謝……你幫過我的,忙。”

鐘樓那次。警察局那次。這人讓她打游戲,還幫她輔導作業。

以及……楊興德的事。

一幕幕像走馬燈一樣,在司謠腦袋裏放過去。各種情緒積攢到了極點,她甚至忿忿冒出個念頭。

——要是一直像一開始那樣讨厭他就好了。

現在也不會,讓心情變得這麽糟糕。

不知不覺走到公交站。

“學學長,我到了。”

“嗯。”簡言辭正看向車次表,也停在了旁邊,“我陪你等車過來。”

緘默幾秒。

司謠才擠出一個“哦”字,盯住他拎着的粉色書包:“那書包給,給我吧。”

簡言辭收回視線,将書包遞過來。

“還有兩盒牛奶沒喝完,給你裝好了。”

司謠悄悄拉開書包瞅了一眼,果然,裏面靜靜躺着兩盒沒開封的草莓牛奶。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堵着的情緒一下就捂不住了。

忍了幾秒,司謠沒忍住,兀自抱着書包,在原地蹲下。埋了埋腦袋。

一開始,還是偷偷用外套袖子揉眼睛。

結果只是沒克制住吸了下鼻子,一切就都控制不住了。

小小的抽噎聲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明顯,簡言辭當即皺了下眉。他跟着屈下了身,眼裏流露出點兒訝異:“怎麽了?”

小同學搖了搖頭,就這麽蹲在地上,哽咽得一抽一抽。

“哭什麽?”

他管她哭什麽——

“……我,”司謠不肯擡起臉,抱膝半天,才沒頭沒尾地哭咽出一句,“我我翹掉了嗚,晚自習嗚嗚嗚嗚——”

她哭得越來越兇。

淚眼模糊間。她聽面前的人耐心詢問:“考差了嗎?”

像被刺激到了什麽。

司謠根本止不住,眼淚簌簌往下掉,哽哽咽咽:“學學長,我考,考得好差嗚嗚嗚——”

“我,我學習成績嗚,很差嗚嗚嗚嗚——”

“就就算努力過了,還是不,不行。”

“嗚嗚嗚嗚嗚……”

一時間,什麽情緒都猛然湧了上來。

莫大的難過,委屈。還有丢臉。

——她翹掉了晚自習,也沒說出想說的話。

——這人還,不回來了。

——她可能也,過不去了。

一擡頭,司謠哭得滿臉都是濕漉漉的淚痕,鼻尖紅了一片,眼淚還在不斷順着臉頰往下滾落。

剛抽噎了下,模糊的視線裏,面前的男生伸手過來。

接着,眼角忽然觸到了溫熱的一下。

司謠瞬間滞住。

不受控地,打了個哭嗝。

“你哭什麽?”這人幫她擦了眼淚,修長手指在臉頰邊停留片刻,不輕不重捏了一記,“以後有不會的題目,都可以來問我。”

“……”

司謠懵着臉,還處在被捏臉的空白中。

“但是,”簡言辭笑,“偷偷撞樹不可以。”

“……”

此時,遠處的公交車正緩緩駛近了。

車燈的光照過來。司謠瞬間回神,一下僵硬站起來。往後挪了兩步。

臉頰沾着淚痕,往下泛紅了一大片,不知道是哭得還是別的。

簡言辭也跟着站起。

“——還有。”

司謠:“啊、啊?”

光線勾勒出了簡言辭的半邊側臉,她一擡頭,就對上了他的視線。

男生那雙桃花眼被照得清澈又剔透,明亮到,讓人一眼就映進了心裏。

公交車停下的那一刻。

到站聲中,簡言辭彎了手指,擦掉她懸挂着的眼淚,補全了話——

“一個人哭也不可以。”

家長會後,一整批高二年級的學生都規矩了好幾天。

時間步入六月,幾乎每天都在下雨。

可能是受雨天的影響,司謠渾身的低氣壓,連下課時間也不想動,全程趴在桌上寫題目。

“咱們班最近學習氣氛很濃重啊,很好,要保持住。”臨近晚自習結束,講臺上的沈東輝滿臉的欣慰,“同學們,現在還有高三陪你們一起,等到過兩天,就只剩你們孤軍奮戰了。”

聞言,司謠扭頭瞅了一眼窗外。

對面樓裏,高三教室的燈也亮着。

離高考只剩下三天。

盯着眼前解不出來的題,司謠走了下神。

雖然上回簡言辭那麽說了,但自從他去了延清,她就再也沒有問過他題目。

因為總感覺會,打擾到他的複習。

晚自習結束。

齊文徐:【謠謠,叔叔到校門口了】

司謠回複了一句,開始收拾書包。

自打司桂珍在校外開了補習班後,幾乎每天晚上都要上課,沒有時間來接她下晚自習。于是齊文徐每天在關了小賣鋪後,就來校門口等着。

好在,楊興德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不好在于——

晚上十點半。司謠正埋頭整理卷子,快被自己的錯題氣成河豚的前一秒,忽然,條件反射地蜷縮了下肚子。

小腹抽痛了下。緊接着,是熟悉的那種感覺。

……她好像,生理期來了。

司謠翻出一條新的短褲,去衛生間換掉。剛巧,用完了最後一片衛生巾。

司桂珍還沒回家。她悄摸繞過齊文徐的房間,出去買東西。

街邊,這時候只有小超市和夜宵攤在開着。

夜宵攤的座位擺在露天,此時坐滿了好幾桌喝酒吃串的客人,還很熱鬧。司謠拎着塑料路過的時候,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句——

“哎,你站住!”

“你,那個穿校服的,就是你。”

她茫然回頭。

靠近外邊的一桌,挨着坐了一男一女。其中的男人染着黃發,看起來身材壯實,邊塔拉着拖鞋,手上還邊剝着一只小龍蝦。

黃毛上下打量司謠:“小妹妹,挺眼熟啊,見過?”

茫茫然了幾秒。盯着這人的一頭黃毛片刻,司謠倏然一下緊繃住了。

她磕磕巴巴:“……沒,沒有。”

旁邊畫着濃妝的女人開了腔:“湯哥,你是不是欺負過人家呀?”

“放屁,我就沒揍過女的……”黃毛邊剝蝦邊罵,忽然停住了,小龍蝦往碗裏一扔,“操——是你!”

“……”

都想起來了。

這人就是幾個月前,司謠在安寧巷見到那個,在簡言辭手裏奄奄一息的黃毛。

全是糟心的回憶。

黃毛沒想到在這見到了,活像參加什麽受害人見面會,他滿臉的驚奇:“哎操,小妹妹,你還活着呢?”

“……”

突然之間,司謠就不是很怕了。

剛才預備逃跑時悄悄挪開的那幾步,又挪了回去。

憋了憋,她吐出一句:“你你不是也,還活着。”

“……操。”

黃毛罵了一句,給氣笑了,朝這小屁孩揮揮手:“沒你事了,走吧走吧。”

司謠也不想在外面逗留,但才走出幾步,她頓了頓。

又折回去。

黃毛正咬着串,餘光掃見旁邊有一小團蹭近了。擡頭一看,小屁孩正站在桌邊,表情忐忑地看着他。

“……大哥哥,”司謠問,“你,你們當時……為什麽,打架?”

回到卧室。

司謠把裝衛生巾的袋子放在了桌上,趴進床上,摸出了手機。然後,盯着屏幕發了會兒呆。

腦海裏還是黃毛的那幾句。

——老子就他媽踩了一腳他的鞋。

——媽的他就不是個正常人,正常人誰往黑巷跑?就他媽想撩架呗。

——他那樣子都不知道打過多少架了。

——你們同個學校的?這人應該早就被開除了吧?

黑巷就是當初黑網吧的那一條後巷,司謠才知道,平時安寧巷的小混混經常會在那裏解決私人恩怨。

一個穿着幹幹淨淨的高中生就出現在那,某個路過的混混腳欠,踩了一腳人家的鞋。

以為捏的是軟柿子,沒想到自己招了活閻王。

差點就去見真閻王。

黃毛提起來的時候,腦中浮現出那個高中男生狠戾的樣子,表情陰沉又後怕。

司謠又想起那天她問的:

——如果喜歡上一個可能有精神疾病的人,應該怎麽追比較好?

——快跑。

趴了好半天,司謠洩氣地把臉埋進被子。

可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簡言辭是個什麽樣的人。

但還是……

司謠頓時跳出自己那天,被他擦眼淚那個畫面。

誰讓他!到處!蠱惑她!

不知道這人這幾天都在幹什麽。

回了家,應該還挺開心的,吧。

突然就想,給他發個消息。

司謠戳開手機,措辭了下,敲字。

司謠:【學長,你睡了嗎?】

回延清的第二周,少見的,延清下了第一場雨。

清晨,霧雨蒙蒙。別墅外的天色陰沉沉壓着。

離高考只剩三天,誰也不急,家裏的傭人反而是最小心的。

女人輕手輕腳上樓,敲了敲門,低了聲說:“阿辭,吃早飯了。先生太太在等。”

“好。”

簡言辭早就醒了。聞言擱下了筆,進衛生間洗漱。

昨晚也沒有睡着多久。

早飯桌上,寬大長桌上的擺碟豐盛精致。桌邊坐着三個人,互不打擾,吃得很安靜。

一頓飯,只有偶爾發出的碗勺交碰聲。

簡經申從外交官的位置上辭職這麽多年,還保留着一早聽新聞的習慣,直到一頓飯吃完了,才摘下耳機。

他問旁邊妝容得體的女人:“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侯敏岚用毛巾擦了擦手指,笑回,“晚上還要去一趟西雅圖。”

簡經申點了點頭。

又是一陣的靜默。

現在夫妻倆雖然經營方向不同,但都在從商,卻還一如既往,沒有什麽話可聊。

直到侯敏岚問:“阿辭,過兩天是不是要考試了?”

一直緘默的簡言辭才接了話:“從七號開始。”

簡經申也詢問:“自己有把握嗎?”

“嗯。”

“等你考完試,來我公司實習看看。”簡經申提議,“有時間嗎?”

簡言辭笑:“我想先在律所實習一段時間。”

知道兒子保送的是法學專業,簡經申也不勉強:“也好。”

“既然要念法學,再修一個經管吧。”簡經申問,“能行嗎?”

簡言辭“嗯”了一聲:“我心裏有數。”

簡經申又點了下頭。

其實夫妻倆對這個兒子都沒什麽過問的必要。生在這樣的家庭,簡言辭從小也獨立,每一件事基本都做到了完美。無論性格還是能力,都讓兩人很放心。

除了當年發生的那件事外,幾乎不需要別人操心。

這時簡經申接到了助理打來的電話,拎起了西裝外套,出門辦事。

侯敏岚等會兒有個視頻的會議要開,也上了樓。

今天這頓飯,已經幾乎是三人聊天最多的一頓了。

別墅裏又恢複了寂靜。

簡言辭回到房間,翻開了筆記本,無聲看下去。

直到下午侯敏岚出發去機場前,才過來看了一眼。兩人簡單聊了幾句,她坐車走了。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停了,天色逐漸暗下來。

四周空蕩到幾乎死寂。

晚六點,傭人過來輕輕敲門:“阿辭,晚飯好了。”

簡言辭禮貌回:“等等吧。”

一等,就是四五個小時。

傭人也不敢再來打擾他學習,在廚房裏溫着幾個菜,也靜靜回了自己的房間。

此時三樓的卧室裏一片漆黑,沒有開燈。

簡言辭在黑暗裏靠窗坐着,模樣閑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倏然,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了一塊瑩瑩的光。

司謠:【學長,你睡了嗎?】

消息發過去沒多久,司謠的手機就嗡聲震了起來。

她盯着眼前“狐貍精”的來電顯示,差點就要從床上整個彈起來。

“……學長,”司謠接起電話,讷讷問,“你,你還沒睡啊?”

等了會兒,那邊傳來簡言辭的聲音:“嗯。”

不知道說什麽,她幹巴巴“哦”了一句。

“還還有沒幾天,就考試了。”司謠說,“祝,祝你,高考加油。”

然後,她聽簡言辭又是一聲“嗯”,應該是在笑,詢問她:“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司謠默了默。莫名地,心跳快了一點。

本來就只是突發奇想,給他發一條消息。

不就是沒想好詞。

這人怎麽,這麽,挑剔——

“……那學長我,我挂了。”

下一秒,司謠聽這人叫了她一聲:“小同學。”

語調悠悠的,帶着點兒散淡和說不出的懶意。格外地,勾人。

她一時停下要挂斷的動作,懵了懵:“怎,怎麽了?”

安靜了有幾秒。

簡言辭的聲音才響起,氣息很輕地說:“別挂。”

作者有話說:

就挂就挂

如果真的有高考的小天使在看,那就祝你們!大!吉!大!利!高!考!順!利!

謝謝喜歡,這章依舊給你們發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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