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紅葉那樣耀眼的笑容讓亞修覺得十分礙眼。
顧佐笑着撫摸紅葉頭的動作讓亞修覺得更加礙眼。
——你看，他會慢慢疏遠你。因為紅葉，他笑得很開心呢？
誰在我心裏說話？！亞修仿佛在心間吼了一聲。
無人回應。
“亞修。”
誰的聲音？淺淺淡淡的，似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一般，點點沁入心底。
“亞修。”
回過神來，原來是顧佐在喚自己。
“是”，恭敬地結果顧佐遞過來的手冊，亞修再一次回歸了執事的身份。
“我似乎是個學生呢”，顧佐又在背包裏掏出一部手機，“幹脆向這個學校請個假好了，反正現在也是遲到了。”
更糟的是，顧佐連自己的老師、同學、家在哪裏一概不知。
“我來吧”，亞修順勢接過顧佐手中的手機，離開幾步開始翻找手機中的電話簿。
紅葉看看顧佐，再看看亞修，發現除了顧佐的衣服不知為何變成了校服，而他和亞修則是沒有半點變化，依然是上一個世界的打扮。
“新的世界……嗎？”
看到紅葉低着頭自言自語，顧佐不由地感到愧疚，“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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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紅葉擡起頭，立刻對顧佐報以笑容。盡管顧佐無法确定這是否是紅葉最棒的笑臉，卻能讓心靈深處染上春天的溫暖，并升華成一種舒适的心情。
真是不可思議……顧佐看到紅葉并沒有在沮喪，心中松了一口氣。
“已經請完假了”，亞修走過來将手機還給顧佐，并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我們走吧。”
“走？”
和顧佐一樣疑惑的紅葉問道，“吶吶！！走去哪裏？”
“當然是回家”，他的薄唇瞬間夠了出一抹惡作劇般的促狹笑容，顧佐和紅葉面面相觑——回家？
當然不可能是顧佐原來的家，亦或是水果籃子裏紅葉的家。
亞修攔下出租車，打開車門讓顧佐先進去。紅葉一骨碌擠在顧佐身邊，就像一個黏人的小孩。
亞修皺了皺眉，最終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并報出了一個顧佐完全沒有聽說過的地址。
雖然顧佐眼尖地看到駕駛座旁擺放着整整齊齊的日元，似乎是用來給客戶找零的……但是顧佐身邊并沒有錢。
仿佛知道顧佐在想什麽，亞修在後視鏡裏注視着他，勾起唇角。
不知道為什麽，顧佐看到亞修的笑容後，漸漸安心了，和紅葉一起注視着窗外的景色飛逝。
完美執事真的是萬無一失。
在車子停穩後，亞修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日幣付了出租費，顧佐和紅葉跟着亞修走進不遠處的矮層房屋。
“應該就是這裏”，亞修提醒顧佐，“少爺，請翻找一下您的包裏有沒有鑰匙。”
聽到亞修這麽一說，顧佐這才開始認真的搜包，除了書、筆袋之類的……夾層裏果然有鑰匙。
接過顧佐手中的鑰匙，亞修順利地打開了房門。
“好神奇！！”紅葉睜着閃亮的褐色眼睛，崇拜地看向亞修，“你是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從電話簿裏找到了顧佐的同學，以撿到手機之名想要送還給原主然後套到了家庭住址——亞修只是對紅葉一笑，“秘密呢。”
屋子不大，除了廚房、衛生間、廳，剩下也只有兩件房間。
大概是因為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上了，房間裏看起來比較陰暗并且很亂，廳裏的木制櫃子上擺放着兩張黑白照片，看來是遺照。
顧佐走過去将抽屜一一打開，第一層擺放着香之類的東西。第二層則是…
紅葉湊過來，和顧佐一起打開第二層裏找到的存折。金額不大，十五萬日元。
這個時候，亞修已經動作熟練地卸下窗簾，不知從哪裏翻出嶄新的床單、毛巾。
顧佐和紅葉又翻找了其他的抽屜，但都是沒有什麽用的生活用品，等兩個人走出廳的時候，其他的房間早已煥然一新。
亞修甚至連走廊都已經擦拭的閃閃發亮——紅葉不由地咬起手指，“完全沒能幫上忙…嗚嗚。”
身為主人的顧佐完全無事可做，只好拿起背包研究起裏面的教科書。
“亞修…真的好厲害…你是魔術師嗎？”對紅葉而言，亞修的速度只能用‘神奇’來形容。
“…這種程度就夠了吧”，顧佐嘆了一口氣，“亞修，別太豪華。”
他真的是不希望，等過一會回過神來，亞修已經把這些普普通通的木制家具全都換掉了。
“是！”亞修應下，雖然不甚滿意，但是少爺都已經開口，看來對房間的整頓只能點到為止了。
“佐…”
不等紅葉開口，亞修已經抓住了他，“少爺，午飯的時間已經到了，請允許我和草摩君一起為你準備中餐。”
“呃？我？”紅葉指指自己？做菜…是嗎？
認為自己能夠派上用場的紅葉立刻興奮地點頭，“好啊！”
“紅…”
顧佐還能說出挽留紅葉的話，紅葉就已經卷起袖子氣勢十足地跟着亞修去了廚房。
“不應該去的啊…”，顧佐重重嘆了一口氣，跟亞修一起做事的話……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過去之後，沮喪的紅葉亦步亦趨地跟在亞修的身邊。
“我、我…我沒有派上用場”，紅葉哇啊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理解”，顧佐摸了摸紅葉柔軟的金發，亞修無論做什麽都能夠讓別人自慚形穢——這一點上次和亞修一起畫畫的時候已經深刻體會到了。
顧佐雖然不是說是繪畫天才，但作為一門愛好也畫得不錯。第一次接觸畫筆的亞修，卻能在提筆的一個霎那畫出令人震撼的作品。（見番外）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麽亞修做不到的事情吧？顧佐這麽認為。
“少爺”，亞修跪坐着，為顧佐盛了一碗飯，而顧佐面前早已經擺放了整齊的餐具。
“那麽，請享用。”
亞修端坐在榻榻米上，餐桌的另一端。在這樣的氣氛下，紅葉也正襟危坐，拿出十足的禮儀用餐。用完餐後，亞修出門辦事，這一次紅葉沒有自告奮勇地一起去幫忙。大概他也意識到自己不過就是個幫倒忙的家夥。
“紅葉”，顧佐将背包中的教科書全都攤開在已經收拾完畢的桌面上，“過來一起看吧。”
顧佐可不想一個人和大和民國的學業奮鬥，尤其是他對什麽落語之類的日本語言形式完全一竅不通。
“嘿”，紅葉揚起笑容緊緊挨着顧佐坐下，看上去元氣十足。
“如果說…再也回不去原來草摩家，紅葉會覺得失落嗎？”顧佐輕輕地問道，“我都将詛咒清除掉了。”
已經可以擁抱的家人，又再度失去了。
顧佐一直在意着紅葉的心情，因為亞修在卻始終無法提起。亞修，應該是沒有那樣的感情的。
“佐佐，很在意這件事情嗎？”
“當然！”顧佐很快接過口，在意得不得了！！
紅葉已經再也沒有辦法見到自己的家人了，哪怕他的詛咒解除了，他也無法再碰觸渴望了十幾年的母親的擁抱，更無法擁有想象中的普通人的生活。
紅葉的一生都有可能和顧佐一起，在異世徘徊流轉，或許會擁有很多朋友，但那也注定會分開。他此生再也無法見到曾經那些和他擁有共同詛咒的兄弟，或許在漫漫人生中，故人們會随着時光淡去，哪怕記得曾經同病相憐的珍惜時光，但故人們的臉将漸漸稀釋。
留下來的，只是空洞的回憶。
而對于草摩家的族人來說，消失的紅葉也将成為回憶，也許有一天就消散是追往中，甚至難以記起，再也沒有存在的痕跡。
“那麽佐佐呢，每一次也都是這樣嗎？每一次都認識了不同的夥伴，然後在質疑中離開，甚至沒有一個解釋的機會，佐佐覺得失落嗎？”
面對紅葉的反問，顧佐也陷入認真的思考中。
“如果說沒有感覺的話，那是不可能的吧，所以才在一開始就避免和所有人牽扯上關系啊”，早年被抛棄的記憶造成顧佐對任何事物都很淡漠，越是如此，越是對真正擁有的溫暖無法割舍。這是顧佐的致命傷，他很明白。
所以一開始亞修成為執事，顧佐也總是與他保持着距離。既不會讓亞修感到自己在疏遠他，也不會讓他感到自己太過依賴他。
“但是我啊…親自體驗過了離開自己熟悉的世界，就覺得佐佐好可憐”，明明是在說顧佐的事情，紅葉卻哭了起來。
淚水滴在顧佐的手背上，讓他有些訝異，“我？可憐？”
難道說紅葉之前的不對勁，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顧佐？
“就這樣與所有人保持距離，一個世界一個世界…除了亞修沒有人能夠陪在佐佐的身邊，無人傾訴…無法擁抱…這樣的佐佐…”，紅葉遮住了自己的臉，可是從他聳動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對不起…太丢人了，居然讓你看到我在哭”，紅葉大顆大顆的眼淚，怎麽擦都止不住。
“沒關系”，顧佐摸出手帕，他還想聽紅葉繼續講下去。
“我啊，想到佐佐那樣的話、那樣的話就覺得好傷心，所以…所以”，淚水模糊了視線，紅葉靠近顧佐，在很近很近的地方，輕聲說，“我決定要陪在你身邊，永遠的！”
紅葉附在耳邊，宛如傾訴着秘密一般。顧佐迷迷糊糊地覺得，那輕輕掠過耳畔的，簡直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顧佐眼前彌漫着炫目的金色……那是紅葉的發，吱呀一聲穿過窗葉的風吹開紅葉的散落的劉海，從中透出他白瓷一般的肌膚。
一雙被淚水盈浸的褐色眸子熠熠生輝，伴着微紅的鼻尖一抽一抽。
顧佐用纖細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撫摸着紅葉，心中的某一塊非常溫暖……仿佛就像是被柔軟的浮雲包圍着一般。
‘謝謝你…紅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