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杏花春釀
城南,夜府。
暮色四合,前廳花園裏面,一個身穿寬松白袍的男子,正在給花澆水。
外面春寒未過,這裏卻是滿庭芬芳,各種花争奇鬥豔,許多品種怕是連鳳城的大戶人家都沒有。
突然,院外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打斷了這裏的寧靜。
澆水的男子轉過身來,伸手拿過一旁的手杖,支撐着走到了石桌旁邊坐下。
“老爺,方才傳來新消息,說是縣令大人要重開縣衙了。”
夜闌聽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就是那個跑了又回來的魏知然?”
“正是,聽說他好像放出了話,要開始打理縣衙上下的事務。”
“是嗎?那可就有意思了。醴縣前前後後來了不下八個縣令,哪一個不是躊躇滿志地來,最後灰溜溜地走。我倒要看看,這位魏大人,能堅持幾天。你先下去,繼續盯着縣衙。”
來人點點頭,轉身又了幾步之後,複又回來“老爺,近日丫鬟們在街上聽見些傳聞?”
“說來聽聽。”
“外面有傳言,都說老爺您是,六七十歲的老頭。”
“老頭?”夜闌放下茶杯,敲了敲自己的腿,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門去過了,也難怪,別人會這樣想。“随他們去吧,我是二十來歲,還是六十多歲,有什麽區別嗎?不都是要這樣活着。”
“老爺,您也別灰心,胡青已經到處去尋藥了,定能治好您。”
“不過是白費力氣,我這病,好不了,你下去吧。”
等着人走了,夜闌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手杖,眼中滿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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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城夜家,本是醫藥世家,懸壺濟世,救治過許多人,威望頗高。
卻因為得罪了小人,被人陷害,醫館被迫關了門。而他,也因為長期吃的藥突然斷掉,腿腳變得越來越不靈活。
爹爹為了治好他,放棄了去京中的機會,選擇雲游四海,找尋良方。
前些年寄了一張藥方來之後,就再無音訊。
這之後,他的娘親在黃老爺的幫助下,将醫館重新開了起來,只是這一來,黃老爺就想處處插手。
夜闌受不了這些氣,本打算直接離開。卻被娘親勸住,将藥局留給他,自己嫁進了黃家。
這些年,他除了經營醫館,就是四處尋找爹爹的下落。
至于娘親,他們偶爾倒是能見一見面,可黃老爺大兒子,仗着在官藥局做事,說話間頗有些看不起他。
還口口聲聲說“等着吧,你們這些小醫館,鬥不過我們官家的。”
夜闌不屑與他争辯,他們杏林醫館在醴縣,可是比官家藥局氣派得多。
不過,這個魏大人不知道是什麽來頭,若是同先前那些“明事理”的大人一樣倒也好說,若是個鑽牛角尖的小子,着實是個麻煩。
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麽“你前些日子說,醴縣縣衙後面,可是有個酒鋪?”
“是呀老爺,小的去過幾次,味道着實不錯,賣酒的是兩父女,縣令都走了好幾波,他們可是一直住在縣衙後院,愣是沒人趕過。”
夜闌忍不住笑了“許久沒出去,竟不知道還有這麽有趣的事。明日,讓阿九陪我去一趟。”
第二天,魏知然起了個大早,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看起來,确實有大戶人家子弟的風範。
就是一開口說話,就招人煩。
“小草包,看看,大人我這身怎麽樣啊?”
雲渺渺要忙着釀酒,沒時間擡頭,随意敷衍道“好看着呢,你還是快走吧,不要打擾我做事。還有,魏大人,我再說一遍,不要叫我小草包。”
“哼,你本來就不識字,為何不能叫,好啦,不跟你啰嗦,免得耽誤了正事。等着吧,本大人親自出馬,肯定能借到錢。”
看着他歡快輕松的背影,雲渺渺卻覺得,他今天可能不會順利。
酒剛上來,老陳和陸一文就來喝酒了。
三杯酒下肚,陸一文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搖頭晃鬧的念了起來,興起地時候,端起酒碗,邊喝邊念,還忍不住高聲稱贊“好,好字,好句,魏大人果真是鳳城府才子,名不虛傳,我陸一文,佩服地五體投地。”
雲渺渺在一旁聽着不說話,她不識字,所以并不知道字好是有多好,可她知道一點,陸一文都贊不絕口,那說明,魏知然真的很厲害。
但是,他也不該叫自己“小草包。”
‘臭魏知然,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長得好看些,頭腦比別人聰明些……
等等,自己好像是在誇他,雲渺渺越想越煩,抱着酒壇正準備出門,擡眼,看見面前多了根手杖,想也沒想就說道“老人家,你想喝什麽酒?”
“老人家?姑娘,你可是誤會了?”
聲音清朗,雲渺渺這才看清,面前杵着手杖的,竟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
知道自己方才言語不當,連忙放下酒壇,想伸手扶他“對不住,我以為你是,客官喝酒嗎?請進。”
手剛伸出去,又察覺到不妥,不禁皺眉懊悔,自己今日竟是連連失禮。
夜闌看着她手足無措,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忍不住安慰她“不妨事的姑娘,反正他們也叫我夜老爺,老人家,倒是也不錯。聽說姑娘這邊有好酒,不知道夜某,能否喝一碗。”
“可以可以,夜,夜公子請進。”
雲渺渺慌忙在前面引着路,帶着他在桌子旁坐下。
“公子想喝什麽酒?”
夜闌反問“姑娘可有什麽建議?”
“公子是初次來,不如嘗嘗我們家的杏花春釀,整個醴縣,只此一家。”
她那一臉驕傲自豪的表情,讓夜闌也不由心情輕松“好,就依姑娘所言,我要一壺杏花春釀。”
旁邊的老陳和陸一文見來了個新面孔,都端起酒碗朝他打了個招呼。
“雲家的酒,公子喝了第一次,保管想喝第二次。”
夜闌也想端起酒碗回禮,卻發現雲渺渺端上來的一壺酒,足足有一壇。
他忍不住愣住了,心想着自己好久不出門,外面喝酒的規矩都變了嗎,第一次來,要喝一壇酒?
“姑娘,這,是否太多了些?”
他的話一出口,引得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雲渺渺也樂了,趕緊向他解釋“杏花春釀味道清淡,清甜爽口,喝不醉的。這一壇啊,公子喝得完便喝,喝不完也可以留在這兒,我們給您貼上名字,亦或者公子可以帶回去。反正就是十文錢。”
十文錢,一壇酒,着實讓夜闌吃驚不小。這樣子做生意,也是太實誠了。
“姑娘這樣不會虧錢嗎?”
“虧也不算虧,就是少賺些。來我們這喝酒的,很多人手頭都不寬裕,就想着有時間來喝上一碗,和旁人說說話,享受片刻輕松,酒錢要是太貴了,他們怕是連着這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她這些話,句句都是大白話,卻句句包含深意,讓夜闌聽得有些慚愧。
這一日出來,總算是沒白跑。
“姑娘賺的是小錢,行得卻是大義,不知道夜某可否敬姑娘一杯。”
雲渺渺自然同意,端起酒碗正準備一飲而盡,突然想起魏知然說自己喝酒像牛飲,為了顧及些形象,就放慢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酒。
随後将碗一放,輕輕擦了擦嘴角“夜公子慢慢喝,我去招呼客人了。”
“雲姑娘請便。”
夜闌慢慢喝着酒,聽着雲渺渺和那些人打招呼,吵鬧聲中,有一種被拉回了人間的感覺。
難得有這樣輕松的時刻了,他忍不住閉上眼睛,輕嗅着碗裏的酒香,心裏湧出一個念頭“杏花春釀?這個雲姑娘,還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