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成長

雲霈出殡那天,下起了大雨。

棺材是阿成親手做的,他用了全家最傳統的手藝。

做好的時候,雲渺渺內心稍稍得到了一絲安慰。

送殡的隊伍從城中走過,有認識他們的人,都自動加入到了裏面。

一把紙錢,一聲呼喊。

悲涼的氣氛,讓路邊的人也跟着難過。

駱瑾站在人群中,心情沉重。“果真是物是人非。”

同時他也明白,再也回不到以前。

站立許久,直到看不見送殡的隊伍,他才轉身離開,步伐堅定。

“岳芊芊,本王該放下你了。”

後事辦完,縣衙院子冷清了好一陣。酒館的東西陸陸續續搬完,站在後院的門口,看着熟悉的一切,雲渺渺又紅了眼眶。

她總覺得爹爹會打開那扇門,笑着迎接自己。

縣衙酒館關閉的當天,院子裏只有她和魏知然。

雲渺渺拿出了一壺酒,給兩人倒上“大人,這是我學會釀酒之後,第一次獨自釀的。之前爹爹一直說,等着我出嫁那日,再拿出來喝。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渺渺,雲爹爹不在,你還有我,還有縣衙的朋友。”

“我明白,只是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只剩下我一個人。想必陳大哥他們和你說過,我是有一個弟弟的,也是爹爹在外面撿的,可惜,他出了意外。那時候我哭了好幾天,一想起就哭。爹爹吓壞了,天天守着我。可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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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喝了一口酒,神情似乎有些疲倦“這一次,我竟一滴眼淚也沒流。”

“我明白。你是太難過了,渺渺,要是你心裏憋的難受,就哭出來。我在這裏,什麽事都沒關系。”

雲渺渺還是搖搖頭,她看着天邊的夕陽,歪頭靠在魏知然肩上。

“大人,爹爹是不是把我小時候戴的長命金鎖給了你?”

“是,你如果想要……”

“我不想要回來,我只是想問,我們什麽時候成親?”

魏知然身形一頓,有些不确定她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和我成親嗎?”

她笑了笑“爹爹替我挑了夫君,雖然他看不到了,但我還是想實現他這個心願。”

“好。不過,眼下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雲爹爹的事,牽扯出幾樁舊事,如果不解決,只怕後患無窮。”

他擔心的,是太傅早晚會查出雲渺渺的身份。青楓先生岳芊芊的女兒,即便是不識字,她的影響力還是在的。

若是他們又選擇了逸王,日後太傅想奪權,肯定是困難重重。

還有便是自己的爹爹,下落不明,這些問題,他必須弄明白。

“渺渺,我答應你,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娶你。”

木頭飛鳥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醴縣,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縣衙外面,想看一看。

阿成第一次受到這麽多關注,有些受寵若驚。但同時,也激起了他一份責任感。

這天,他神情莊重地來找魏知然,還沒開口,就見到一位老者笑着迎上來。

“想必這位就是阿成少俠了,果真是儀表堂堂,氣宇軒昂。”

阿成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誇獎,頓時紅了臉,低着頭顯得手足無措。

魏知然背着手從遠處走來,進門就對阿成說“你愣着做什麽,這位可是醴泉書院的岑夫子,今日找你來,是有樁好事。”

“找我的?夫子找我是做什麽?”

岑夫子捋了捋胡須,想開口說話,又似乎在猶豫“不太好開口。”

“夫子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醴泉書院重開,多了許多學生,可出現了一個新問題。有的學生資質差了些,學業不好。我和魏大人商議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請阿成少俠去學院,教習學生們做木工。以後有門手藝傍身,也能養家糊口。”

阿成顯然以為自己聽錯了,半天沒雨反應過來,“我,我去教學生嗎?可我,是被流放的罪人,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放心,此時孫大人已經禀報京中,相信要不了幾日,你們全家的釋罪書就下來了。只要你願意,以後就是醴泉書院的老師。”

又愣了片刻,阿成終于反應過來,這些年的委屈和苦楚全都湧了上來,他緩緩蹲下來,捂着臉,小聲啜泣。

“阿成少俠,你也不必為難,若是需要考慮一下,我回去再等等你的消息。”

“不,夫子,我願意,非常願意。本來今日也正是要找大人說這件事,全家的手藝到我這醴,不能斷了,必須傳承下去。能教給別人,再好不好過了。我在此,多謝大人和夫子。”

岑夫子也沒想道他會答應的這麽快,心情十分激動,握着他的手晃了晃“不,阿成少俠,是我替學院的學生謝謝你才對。這樣,我先回去準備準備,晚些時候再派人來接你。”

夜裏,魏知然和老陳他們聚在一起喝酒,回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覺得恍如隔世。那時候,誰會想得到,天天鬧着要走的縣令大人,還真的做出了成績。

“大人,醴縣比起以前,真的很不同了。”

“是嗎?”魏知然斜靠在地上,懶洋洋地喝了一口酒“這都是大家的功勞。”

阿蘇難得一臉嚴肅“大人真是謙虛,若是沒有您帶領,我們如何能成事。本來,我以為這一生注定是碌碌無為了,但自從跟着大人之後,我發現自己還是有些用處的。”

“哈哈哈,你這話說的有趣,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沒找到位置。”老曾頭興致盎然,他顫顫巍巍起身,拿着酒壺又開始念些奇奇怪怪的詩句。

起初,沒人在意。

但一旁的秦鯉臉色逐漸變得難看,她擡眼望着老曾頭,忽然提着劍架在他脖子上“你為何會念這首詩?你和我師父是什麽關系。”

老曾頭一把年紀,如何受得住她的逼迫,只得往後退去,釀釀跄跄差點摔倒。何言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卻又被秦鯉擋開。

“師姐你做什麽?”

“我就要問清楚,為何他會知道師父常念的詩。”

“你師父?”老曾頭有些恍惚,拿着酒壺的手慢慢垂下來“她可是叫”

“若水。”

‘你說我剛才念的詩,你師父也知道?’

秦鯉的劍依舊架在他脖子上,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不錯。師父說,這首詩,對她有特別的意義。”

“是,是有特別的意義。”老曾頭手上的酒壺掉在地上,咕嚕咕嚕打着轉。“這首詩,就是她小時候寫的。”

魏知然他們在一旁聽着,沒有出聲,沒想到,老曾頭原來也有一段故事。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的師父,正是我的女兒,曾若水。”

衆人皆是一驚,魏知然忍不住問道“老曾頭,你要問仔細些,有些事情是不能弄錯的。”

“錯不了。這首詩,就只有我和她知道。”

秦鯉自然不相信,自己的師父,何時多出來一個爹爹。

“她不是,師父說,她的爹爹,是一位游走四方的俠客,還會教她功夫。你看起來更像是個儒生,如何會功夫。”

老曾頭長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她那是恨我。當年,若水執意要去學功夫,我當然不同意,一個姑娘家,打打殺殺像什麽話。沒想到,她竟趁夜偷偷跑了出去。這些年,除了偶爾給我寫幾封信,從未回來看過。”

他說完這些,又趕緊問道“你師父如今在哪裏,能否讓我見一見她?”

何言看看自己師姐,面露悲傷“師父她,前些年患了惡疾,沒能堅持住。走了。”

“什麽。她走了是什麽意思?”

“走了就是不在了,師父她病重離世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将老曾頭徹底擊懵了,他先是發了會兒呆,随後就那樣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嗚咽聲斷斷續續,聽上去異常凄涼。哭得何言也紅了眼眶,忍不住安慰他“師公,您別哭了。”

“我心痛,剛得知她的消息,竟然是個噩耗。十幾年呀,整整十幾年,我當初要是去見一見她,也不會有今天的結果。我的若水呀,爹爹錯了,真的錯了,你回來吧,快些回來,說什麽爹爹都答應。”

一聲聲哭訴,讓人實在不忍心。

魏知然看着老曾頭花白的頭發,如鲠在喉,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老陳他們也跟着走了出去,站在縣衙外面等着。

“大人,老曾頭他會不會有什麽事?”

陸一文回身看看,也只是嘆氣“這種事,旁人幫不得忙,只有靠自己了。”

“佛說人有八苦,但世人知通曉前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卻不知,這第八苦,五陰熾盛,才是最難掙脫的。”

寇辰他們不解“大人,這五陰熾盛是什麽?也算是一種苦嗎?”

“自然算的。我們所思所想所念,即是真也是假,萬象本無,但世人常常被困其中,無法解脫,前七苦也由此而來,謂之放不下。”

他說着,忍不住苦笑“其實,我又如何做得到呢?”

前些天,鳳城府孫大人送來了一封密信,提及到了醉雲樓的事情。魏知然看過之後,就将信燒掉了。

自從醉雲樓出事,自己就一直在查找真相。卻沒想過,有的真相,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他不再是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鳳城府纨绔,他有自己心愛的人,有想要保護的人。

如果真相被隐藏起來,是為了讓更多人活下去,他願意妥協。

想明白這些,魏知然只覺得內心一片安寧。

“陸師爺,醴縣的醫館是不是該整頓一下。”

“大人說的是。不過青楓先生的黃粱三夢好像都快實現了。”

魏知然一臉輕松“其實,我也有黃粱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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