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一切塵埃落定,母女三人算是正式脫離了曹家。

曹老太沒有拿到預定的錢,對她們三人心中是恨得不行,見到幾人收起契書後,黑着一張臉道:“既然那麽想走,趕緊滾出我們曹家的房子,當年曹娥這賤蹄子被謝家趕出來的時候,可是一個銅板都沒帶,曹家的一針一線一分一毫你也不得帶走半分。”

謝顏冷笑道:“不老您費心,你們曹家這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我們也不感興趣,如今我們身上的衣裳都是當年穿過來的舊衣裳,連谷兒的衣服都是隔壁花大娘子家不要的舊衣裳改的,可沒拿你一根線頭。”

說完拉起母親和弟弟的手,擠出人群,朝院子外邊走去。

衆人見母子三人離去,也沒了啥看頭,這才紛紛散去,只是有幾人好奇着她們如今雖然有了地,但又還沒建房子,今夜莫非是要露宿野外,秉着好奇心跟着她們身後去瞧瞧。

謝顏知道現在有些人就是懷着幸災樂禍心态想看自己的熱鬧,當然也不乏一些心懷同情的,但是誰也不敢開口說要讓她們先去自己家裏借宿一晚,要知道,如今曹娥母子三人身上分文都沒有,就連安身立命的那塊宅基地也都是賒賬買來的,要是真的開了這個口,到時候被她們一家子給賴上了怎麽辦。

更何況,這母子三人,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厄運各挂着一條人命,哪個人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去自讨麻煩攬禍上身。

故而大家同情歸同情,但誰也不開這個口。

或者有一些不懷好意者開口相邀,就是為了占她們的便宜,謝顏想都不想直接回絕了。

如今宅基地已經定下來了,眼下天色還不算晚,大約是下午三四點,這會兒在附近找些木頭搭個草棚子先住下來并不是難事。

早之前還沒穿越過來的時候,謝顏也沒少看過一些荒野求生的節目,德爺貝爺臨時搭建庇護所,零下幾十度不也是能睡得好好的,而且眼下是秋末入冬時期,晚上是冷了一點,但好在沒有蚊蟲,擠一擠也能過得去。

明日再上山去把錢挖出來,請村裏三五個漢子幫忙搭建簡易的棚子,把眼下的這段日子度過了再說。

如此想着,心中便有了底。

而身側的曹娥腦中卻是一片恍惚,有點不相信自己如今自己已是自由之身,不需要再看着娘家人臉色行事,輕松之餘還是忍不住擔憂,雖然沒有當年從謝家被趕出來時的那種絕望,但想到如今一無所有的困境,不禁面色發苦。

謝顏将搭建簡易庇護所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曹娥忍不住道:“不如去村尾的破廟裏住上一晚再說?”

謝顏搖了搖頭道:“土地廟離這裏遠,而且有點偏僻,萬一有什麽人深夜去騷擾,我們怕是睡得不安穩,宅基地這裏雖然什麽也沒有,但地勢好,蔡叔家和秀才家望一眼就能望到這裏,有個什麽狀況呼喊一聲也容易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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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分家的事情才發生,多的是人眼睛看着,空曠一些附近人家能看到,心懷鬼胎的人投鼠忌器,有這個心也沒那個膽。

曹娥聽了她的話,想了想道:“如今錦兒有主見,那為娘就聽你的。”

謝元谷也抱緊着謝顏的衣角道:“跟阿姐在一起就什麽也不怕。”

謝顏笑了笑,一家人,最怕的就是心不齊,原以為曹娥遇到方才和曹家對峙的那種場面可能會退縮,誰知道母親雖然心中沒有底,但還是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予了女兒,從頭到尾并未掉過鏈子。

母親和弟弟如此支持自己,謝顏自然是會想盡辦法,為了今後一家人的生活而奮鬥不止。

三人手挽手朝家中的那片宅基地而去。

莊婉從曹家出來的時候,已經不見謝顏幾人,想都不想就知道她們去了哪裏。

果然等她趕到那塊地宅基地的時候,母子三人已經從山上撿着些幹樹枝,準備架在樹幹四周搭個簡單的草棚。

謝顏正蹲在地上忙活着挖坑插個草棚支架,看到前邊出現一小片陰影,擡起頭一看,正是一身書卷味的莊婉。

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站起身來,沖着眼前的人道:“莊秀才,今天多謝了,不論是宅基地還是分家的事,大恩大德日後必定相報。”

莊婉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兩秒,這才不緊不慢地道:“無妨,不需要你報答什麽,你就當方文博的事情我對你的補償吧。”

謝顏輕笑了一聲道:“方才在曹家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否認與方文博之間的瓜葛麽,怎的這會兒又把那事兒攬上了,莫非承認好心幫我們的就很丢臉似的。”

莊婉卻沒有就這個事情再說些什麽,只是眼神從謝顏身後的草棚子上面掃過去,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晚上就睡這?”

“嗯,這棚子搭起來後,晚上不受寒露影響,比曹家的柴房還要舒服。”

謝顏的說法很是得謝元谷的贊同,也跟着腼腆地笑道:“以前住姥姥家的柴房裏,老是有人往裏邊扔石頭,這裏離他們那遠,他們扔不到。”

謝顏聽着幼弟這麽說,忍不住心疼,如今她取代了原主占了這副軀殼,她弟弟就是自己的親弟弟,別人家的孩子都能無憂無慮地長大,可自己這個弟弟卻是日日擔驚受怕,都五歲了,如今還是瘦瘦小小的樣子,跟三歲的小孩一個樣。

“谷兒別擔心,往後阿姐掙了錢,就在這塊地上建起一座大院子,那些壞壞的表哥表姐是再也進不來了。”

“嗯嗯。”謝元谷得到阿姐的應承,心中的喜悅溢于顏表,自從那次高燒之後,阿姐似乎變得無所不能,每天都能讓自己吃得飽飽的,如今他對阿姐是欽佩得不行,倘若事情得到了她的應允的,就必定能夠實現。

莊婉見姐弟二人穿得一身破破爛爛的,但臉上卻洋溢着笑,潔白的牙齒在微弱的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忍不住也跟着眯了眯眼睛。

這時曹娥抱着一大捆幹樹枝從後山上下來,見到是莊婉,也忙出聲道謝。

莊婉見到她手上被樹枝劃拉過的紅印子,出聲道:“如此簡陋的場所,晚上睡這諸多不便,我家還有一間屋子,晚上可去我家中暫住,還有這些樹枝砍不下來,家中倒是有些工具,想要什麽可随我去拿。”

如果說先前莊婉三番五次出手相助只是出于一時的同情,可如今別人見他們三人唯恐避之不及,她卻主動湊過來提供幫助,謝顏不得不懷疑這個女秀才莫非是菩薩轉世,不然怎會這麽好心。

她笑笑道:“如今我們剛從曹家出來,也不想被旁的人看不起,說我們娘兒三只是會依附別人的吸血蟲,先前你答應宅基地的銀子晚些給,已是最大的寬容,能夠脫離曹家已經是再開心不過的事情,睡這樣的草棚對我們來說,卻是舒适無比。”

“不過眼下我們确實是一窮二白,砍伐和平整的工具是一件都沒有,倘若你那邊可以的話,倒是想借上一兩件。”

莊婉被她拒絕之後,也沒什麽不好的表情,點了點頭道:“如此便随我去拿吧。”

謝顏笑吟吟地跟上,一旁的謝元谷眼巴巴地道:“阿姐,我也想去。”

謝顏招招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跟上。

身後的曹娥看着謝元谷從未有過的輕快身影,眼睛一熱,低着頭将木頭搭在謝顏立好的支架上。

先前在曹家鬧的分家之事,虞婆也跟着去湊熱鬧,此時回來剛煮好粥,等着孫女回來用飯,見到跟在莊婉後邊的姐弟兩,笑眯眯地道:“錦丫頭來啦。”

這虞婆六十多歲的年紀,一天都是笑眯眯的樣子,看着十分好相處。

莊家幫她們已經有好幾次了,比起一臉冷淡的女秀才,這個總是笑眯眯的老太婆要讨謝顏的歡心多了。

她也跟着揚起笑臉回道:“虞婆婆在家呢,我和娘在搭木棚子,過來借幾件趁手的工具去砍樹割點茅草搭蓋棚子。”

說完跟随莊婉去拿工具。

虞婆支着膝蓋站了起來道:“鐮刀和斧頭在這邊,婆婆拿給你,婉兒一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哪裏曉得刀具放哪裏。”

謝顏聞言,有些錯愕地擡頭望了眼莊婉,女秀才白皙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有小巧的耳垂邊上不知什麽時候染上了一抹嬌紅。

謝顏趕緊壓住上抽的嘴角,輕咳一聲轉身跟上虞婆的腳步。

拿到工具後,謝顏正準備帶着弟弟出門回去,只是莊家夥房爐子上邊的陣陣粥香充盈着整個院子,小男孩的肚子很應景地響了起來,被走在前邊的小老太聽到了,駐足轉身沖着謝元谷道:“小谷兒可是肚子餓啦,跟婆婆去喝粥。”

謝顏三人一大早先是來莊家簽地契,後來又回去處理分家之事,粒米未進,連水都沒喝一口,謝元谷一個小孩子,到現在硬是一聲沒吭。

謝元谷忙搖了搖頭道:“谷兒不餓,先跟姐姐回去了。”

說完先一步跑在謝顏的前邊出了莊家的院子。

謝顏心疼着弟弟,又為這他這般懂事感覺心酸,但窮苦人自有窮苦人的骨氣,一味接受莊家的好意,讓她也有些不安。

反正以前古代逃亡的時候難民不也是靠挖樹根吃野菜活下來的麽,一會兒就去找些野菜對付一下,等明日早上一大早起來就去山上拿錢,買幾個鍋碗瓢盆的幾斤米回來,就可以慢慢走出困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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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娥見謝顏拿了兩把鐮刀和一把斧頭,跟在後邊的的謝元谷卻扛着一把比他給子還高的鋤頭跟在後邊,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就你這麽一丁點也要扛鋤頭,一會給絆倒哪裏都不知道。”

謝元谷眨巴這眼睛道:“等明年,我就能和這鋤頭一樣高了。”

曹娥摸了摸他的頭,接過鐮刀道:“我去半山腰割些茅草回來,晚些用藤條一綁搭到架子上,就不擔心下雨了。”

謝顏也拿着斧子跟在後頭道:“先前沒有刀具,找的都是幹樹枝,我再去砍幾棵生一點的小樹,把小棚子給撐起來,萬一刮風也不怕被吹倒了,等弄完再找些野菜充充饑。”

這空地上一個人也沒有,謝元谷自然也跟着一起上山。

不過只是在半山腰,走幾步路就到,母女二人手腳利索,不到半個鐘,曹娥就割了好大一捆茅草,謝顏也砍了幾棵小樹分兩次拖到宅基地。

還沒走到就見到小草棚旁邊的石頭上坐了一個人,走近一看原來是虞婆。

“虞婆婆,您怎麽來啦?”

“嘿,粥煮多了,想着你們還沒吃飯,端一些來給你們墊墊肚子。”虞婆笑眯眯地道。

果然她身邊還放着一個小鍋子和三副碗筷。

以虞婆的腿腳,又端粥又拿碗筷,怕是做不到,看來方才莊婉定是跟着一起來了。

謝顏此時也懶得去計較女秀才是什麽意思,但如今莊家這番雪中送炭的行為已經足以讓她摒棄諸多的疑問,畢竟她們母子三人身上也沒有什麽可圖的地方,此時能伸出援手,實在是難能可貴。

曹娥忙把背上的一大捆茅草放在地上,頗有些不安地道:“虞婆婆,我們母子三人先前得到您和秀才的幫助已經很多了,如今大家都視我們為不詳,您還是少些跟我們往來的好。”

虞婆一聽就不高興了:“什麽詳不詳的,當年曹旺早幾天前就生病了,後來才生的你,他死了跟你啥關系,還有方家那死鬼,是被山匪打死的,跟小錦兒何幹,至于你那丈夫,誰說不是巧合呢,你就別把這些罪責都背在身上,你才三十來歲,還有大好日子在後頭,說什麽喪氣話呢,讓小錦兒和小谷兒給聽到了,不得多難過呀。”

謝顏走過來剛好聽到這小老太一番話,也跟着笑了:“娘,虞婆婆說得在理,今天是咱們搬新家的日子,往後就沒人管這咱們了,就不要想那些喪氣的事情,既然婆婆有這番好心意,咱們就只好厚着臉皮收下了,将來等日子好起來,再好好報答她們。”

虞婆笑呵呵地道:“還是小錦兒想得通透,等以後日子好了,多來孝敬我老婆子可不會客氣。”

女兒都這麽說了,曹娥也不好再把人家的好意再往外推,更何況錦兒和谷兒一天沒吃東西,自己一個大人一天不吃到還能撐得過去,孩子還小,不能讓他們跟着自己受罪。

于是又軟聲細語地一頓感謝,這才上前去把鍋子打開準備舀粥。

只是沒想到一打開蓋子就是撲鼻的香味,除了粥米的香味,還有肉香味,仔細一看,入眼的是白花花的米粥,粥裏還帶着幾根斬斷的筒骨,上邊撒了點小蔥花,曹娥舀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要知道在曹家,別說白花花的大米粥,連玉米粥都是稀得能照出人影子來,更不用說還用筒骨一起熬的。

“怕你們不夠吃,早上埋了了幾個紅薯在竈子裏,婉兒說這幾天吃紅薯太多心口燒,我便都拿了過來了。”

“夠了夠了……實在是太多了……”曹娥忍不住有些哽咽。

虞婆是看得出來她情緒有些激動,趕緊站起來道:“我得先回去,家裏還有活兒要忙,這口鍋子往時都用不到,你們如今鍋碗瓢盆啥都沒有,就先拿來用着先,家裏最不缺的就這些了,也不用還回去了。”

如此好意,再推辭就不近人情了,而且這些東西要買起來鐵定也不便宜,現在到處是用錢的時候,能省一點是一點,謝顏心裏暗暗記着這小老太的好,目送着她的背影遠去。

這小鍋子看着口子小,但肚子大,這一小鍋的粥,裝起來每人能有兩碗多,比起曹家一餐半碗稀粥來,簡直不要好太多,更何況裏邊還有一些筒骨連着肉,鹽味上得剛剛好,不要太好吃。

謝元谷吃了個肚兒圓,斜躺在那一捆茅草邊上,摸着鼓鼓的小肚子道:“從來沒有吃得這麽飽過呀。”

曹娥也把碗給舔得幹幹淨淨道:“莊家待咱們可真是好,錦兒谷兒,往後咱們要是真的過得好了,可不能望了她們家的大恩大德。”

“放心吧娘,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到時候秀才姐姐想要什麽,便給她什麽。”

謝顏聽到弟弟這麽說,噗嗤一聲笑了:“到時候要你這個小機靈鬼去當書童。”

“要是真的,那可真的是太好了。”謝元谷巴不得。

“想得美,誰會要你這啥也不會的小屁孩。”

曹娥看着姐弟二人難得這般肆無忌憚地打鬧了一會,把鍋碗收拾一番,拿到草棚子後邊不遠處的一處泉眼那裏去沖洗,回來後開始用藤條纏繞着茅草将其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回頭鋪在草棚子上。

以前曹家的柴房也是這樣子防雨的,先前經常漏雨,曹娥沒少修補,此時做起來也是得心應手,不到一會兒就碼了一大半。

謝顏則将這些碼好的茅草整整齊齊地綁在架子頂上,剩下的則綁在棚子的周圍擋風,也能遮住別人探究的目光保留一絲隐私。

曹娥見茅草不太夠,見天色還早着,拿着鐮刀又上山去。

這時蔡儲處理完事情也到了她們的宅基地,沒想到一個下午的功夫母女二人就搭起了這麽一個茅草棚,雖然說不上精致,但遮風擋雨還是夠的,來的時候還頭疼到底要不要叫她們先上自己家去住幾個晚上,但如今見到這個樣子,終于不用糾結,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自己家裏老的小的,雖然家中婆娘是支持這個事情,那也僅限于主持公道這方面,若是真的攤上這麽一家子,定有自己的好受,而且開了這個頭,村裏有什麽難事的都早上門來讓他幫忙到底,他也吃不消。

謝顏當然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心裏想的是什麽,卻也沒覺得意外,将心比心,如果真能把她們母女三人都接回去的話,那可真的是聖母了,她自己也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蔡儲見最大的問題解決,倒也變得熱心起來:“今晚上住這裏沒有問題吧?”

“這可比曹家的柴房好多了,謝謝蔡叔這兩日幫我們打點這些事情,回頭戶籍的事情還要多多麻煩您幫……呃按理說往時要您幫忙出面多少都要有點意思,只是我們剛出來口袋拮據,日後賺上了定會還給您,暫時先欠着叔的了。”

蔡儲幫她也是出于職責和一片熱心,倒也不指望着她拿那幾個銅板,大手一揮道:“不過是舉手之勞,戶籍之事也是我分內之事,鄉裏鄉親的,不提那些事情,看看還缺什麽,去我家裏拿。”

謝顏搖搖頭道:“已經有了安身之所,虞婆又送來鍋碗和粥,吃住已經解決了,不過您前邊那塊田上的稻草我想去拿一點來鋪床,不然地上寒氣重,怕晚上睡不好。”

“盡管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都不是什麽重要物什,還以為她能提出什麽要求,看來倒也是個知進退的,蔡儲對謝顏的好感更是上漲。

“那成,我就先回去,有什麽需要幫忙你就去呼喊一聲。”

就在蔡儲轉身要走的時候,謝顏忙叫道:“蔡叔,如今我家這個宅基地,離您家不遠,你在曬坪上就能望到,家裏就我娘和我弟,保不齊會有不長眼的人會過來騷擾,還麻煩蔡叔您有空幫我們照料一番多往這邊瞄一瞄。”

“這個沒問題,回去我和老二也說一聲,時不時看一看這邊,要是有人有膽過來找麻煩,會幫你吆喝一聲。”

謝顏聽他承諾下來,心中十分感激,連聲道謝。

待母親割了茅草下山後,她也拿着藤條去蔡儲地裏綁稻草,曹娥今日吃得飽,渾身有力氣,心疼女兒,帶着謝元谷也一起去,兩人捆了兩大捆背回來,在草棚子裏墊了厚厚的一大床,躺上去,要是忽略掉表面粗糙的觸感和沙沙的聲音,這軟軟的床墊還是挺舒服的。

“要是有塊布墊在上邊就完美了,也不會覺得癢。”謝顏惋惜地道。

“等晚上睡下,娘拿外衣給你和谷兒墊脖子下就不癢了。”曹娥心疼地道。

“沒事的娘,将就一晚,明日上山去挖錢,扯點布回來墊上就成,不礙事的。”

曹娥聽了,依舊還是不敢相信女兒在山上還藏有一兩銀子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問道:“錦兒,山上的蘑菇真的能賣那麽多錢麽,我怎麽覺得心裏沒底呢。”

謝顏笑嘻嘻地道:“娘,你明天跟我上山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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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要黑下來的時候,曹娥才把最後一撮茅草給綁到紮好綁到小草棚上,看着眼前嶄新的小棚子,一家三口人覺得心中的家開始有了輪廓。

小草棚屋頂和周邊都被茅草給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外邊的人也看不到裏面,村裏的小路離這塊地也遠,路過的人也不會影響到,小草棚有一人身高,站在裏邊也不用弓着腰,厚厚的一層稻草整整齊齊地碼成了大約兩米那麽寬的稻床,裏邊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占地方,倒也挺舒坦。

只是如今秋末冬初,不蓋被子确實還挺冷的,雖然先前在曹家的柴房被子也不厚,但好歹有個蓋的,但如今條件這樣,也沒得挑的,熬一熬就過了。

今晚這條件想要洗澡是不現實,三人屋後山腳處的泉眼簡單地洗了洗臉和腳,這才又回到小草棚準備歇下來。

畢竟來到新的地方,就算謝顏膽子再大也仍有着小小的不安,于是小草棚外邊的火堆并木熄掉,用小石頭在火堆的周圍圍了一圈防止火苗擴散,然後再放上幾根大木頭讓它繼續燃着,一來可以驅趕一些小動物,二來就算有人有歹心想要幹什麽,見到草棚前面有火光容易暴露身份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剛躺下沒多久,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和談話聲,由遠及近,其中夾雜着小狗兒低低的犬吠聲。

母女二人連忙坐了起來,耳尖的謝元谷卻高興地道:“肯定是秀才姐姐來了,那狗兒就是她們家的。”

謝元谷跟着去莊家兩趟,每次都對那幾只小狗愛不釋手,但礙于膽子小,都沒怎麽敢動手摸過,如今聽到小狗的叫聲,興奮地坐了起來。

曹娥起身推開下午編出來的簡易草門,趁着外邊的火光看到了正迎面走來的祖孫二人,虞婆握着火把,莊婉懷裏抱着厚厚一大坨被子。

不用想,這又是給她們送溫暖來了。

三人齊刷刷坐起來,從草棚子裏鑽出去。

莊婉就這外邊的火光也看到了裏邊的情形,簡直是簡陋得不能再簡陋,再看看母子三人倉促起來時頭上和身後沾着的一些稻草,嘴唇抿得緊緊的,走到謝顏跟前,将棉被往她身前一遞。

“給。”

莊婉這副話少又冷淡的模樣,謝顏幾天接觸下來也熟悉了,只是方才見她眼神掃過自己草棚裏邊情形時,沒來由地有些窘迫,只是容不得她多想,如今天氣冷,弟弟還小,既然有棉被送上門,焉有往外推的道理。

曹娥自然是個懂禮數的,不住地沖着虞婆和莊婉道謝,而腳下謝元谷和莊婉帶來的狗兒玩得不亦樂乎。

“早就想拿棉被過來了,老婆子我手上力氣不行,阿婉又剛回來,所以才這個時候拿過來,沒想到你們都躺下了。”

虞婆笑道,畢竟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樣的日子沒見過,當年逃荒的時候情況還比這更甚,也都熬過來了,只是傍晚的時候孫女說謝家三口不願來家裏住,她也不好強求,不過看着天氣實在冷得緊,祖孫二人便張羅着把兩床被子抱過來。

“黑燈瞎火的,也沒什麽事做,就只能躺下歇息了,有了這被子,今晚定是能一夜好眠。”

曹娥眼裏盡是感激,她是想不到,為何娘家的人待她們母女幾人豬狗不如,可毫無幹系的外人卻能做到這個地步。

送完被子,祖孫二人要回去的時候,莊婉彎下腰,将八個月大的狗兒往謝元谷懷裏一放道:“這是大毛,比較壯實,這些天晚上讓它陪你們,若是有什麽動靜,雖然它還小,但足夠警醒,叫聲也大些。”

剛說完,這大毛很應景地汪了一聲,在場的幾人都笑了。

“謝謝秀才姐姐,晚上讓大毛陪着我,白天它要是想它的娘親了,我再帶它去你家讓它和它娘親團聚。”

童言童語,天真可愛得緊。

莊婉嘴角微微勾了勾,嗯了一聲道:“好。”

如此少話,也聽不出什麽情感來,但卻讓謝顏難得地感受到一絲暖流,這可能是她來到古代以後,碰到的為數不多的讓她感到溫暖的人。

看着夜幕中祖孫二人遠去的背影,曹娥感慨萬千,抱着被子進了草棚鋪,在打開的時候見到有一張薄薄的毯子夾在中間,看來是讓她們給墊在下邊的。

謝顏給外邊的火坑添了把柴火後進了草棚,見到這張小毯子,怔了一下道:“這秀才冷冰冰的,卻是個貼心的人。”

“錦兒,她們祖孫二人待咱們這般好,日後可得好好報答她們才行。”曹娥這人,這些年來遭受過不好歧視和冷暴力,難得有人對她好一些,恨不得都要把心肺都掏出來。

“知道啦娘,你這會兒都唠叨了好幾遍了,放心吧,咱又不是什麽忘恩負義的人。”

有了這被子,加上棚子的周邊也圍上了茅草,沒有冷風吹進來,竟比之前的柴房要舒适溫暖多了。

謝元谷睡在裏側,抱着他的小狗兒一起躺在被窩裏,心裏興奮得不行,好在大毛也乖,安安靜靜地窩在他懷裏任他撸毛。

畢竟是新到的地方,母子三人多少有些忐忑,謝顏畢竟是見過各種場面,沒有母親那麽焦躁彷徨,黑暗中她從草棚子的隙縫中隐隐約約可以看到,遠處蔡家曬坪上隐隐有火光,往時應是沒有的,想來是蔡儲怕她們這邊黑不隆冬有人趁機來鬧事特意點上的火把。

謝顏心念一動,微微側過身子扒拉茅草往莊家的方向望去,果然莊家的屋檐下,也挂着一個燈籠,散發着微弱的光。

謝顏嘴角微微勾起,她放下草簾子,輕輕地将手臂枕在腦袋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漸漸睡去。

直到早上的時候,謝顏被外邊的說話聲給弄醒,這才發現此時天已大亮,自己居然比以往要晚起至少一個鐘頭。

想起今天要忙的事情,趕緊去泉眼處洗漱,準備帶母親上山尋野貨,順便把先前賺的錢給挖出出來。

看着正在和大毛玩得不亦說乎的謝元谷,謝顏眼珠子轉了轉,沖着弟弟道:“谷兒,今日我和娘要上山采藥,我去看看虞婆要是得空,你便在她家待上半天等我們回來,可行?”

帶上這麽個瘦弱的小男孩上山,謝顏怕到時候又得分心照顧人,誤了正事。

謝元谷一聽,有些猶豫地道:“虞婆婆會不會不喜歡谷兒?”

謝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咱們谷兒這麽可愛,虞婆婆怎會不喜歡,你沒見每次見面的時候虞婆婆都喜歡摸着你的頭麽。”

謝元谷一聽,頓時變得開心起來:“那我就去秀才姐姐家裏等着,阿姐你要快些回來,我要吃肉包子。”

謝顏連聲應下來,這邊母親已經把昨天虞婆拿過來的紅薯放火邊又烤了一下,溫溫熱熱的剛好可以入口。

簡單填飽肚子,謝顏便帶着謝元谷去了莊家,剛進院子就見虞婆坐在屋檐下擇菜,見到二人到來,笑眯眯地道:“小錦兒和小谷兒來啦,昨晚上睡得可好?”

“睡得比在柴房那邊還好,婆婆的被子好暖和,大毛也很暖和,谷兒睡得很好。”

小男孩以往怯弱此時一點都看不出來,清亮的聲音和黑亮的眼神,實在是讨人喜歡。

虞婆沖他招了招手,謝元谷小跑過去蹲在她跟前,任由虞婆幹老的手掌撫過他頭上的毛發,門邊的大狗見到他懷裏的大毛,也歡快的跑過來,輕舔着它身上的毛發,嗚嗚叫着,仿佛在問大毛昨晚去了哪兒。

謝顏看着眼前的一幕實在溫馨,這才說明了來意。

虞婆卻開心得不行:“往時我一個人悶,婉兒又不愛說話,就給我尋了只狗兒回來,讓它陪陪我,如今下了一窩小狗崽有了三只小的,這屋裏才熱鬧起來,不然我都快給悶壞了。”

這些年來受到的冷臉孔和欺淩,使得謝元谷小小年紀就會感受大人們的情緒,見到虞婆果然是喜歡自己的樣子,忙出聲道:“婆婆,往後娘和阿姐忙活的時候,谷兒可以來跟您作伴。”

虞婆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好孩子,虞婆巴不得你就住在婆婆家,婆婆去給你弄早飯吃。”

“不用了婆婆,我剛剛和阿姐吃過紅薯了,現在還飽着呢。”

“光吃紅薯那哪行,我去給你煮個蛋,瞧你這孩子瘦得跟個猴似的。”

“哪有,谷兒結實着呢。”

……

謝顏看着這一老一少其樂融融的樣子,這才悄悄地退了出來,正當走出院子的時候,卻差點撞上了從外邊歸來的莊婉。

感受着鼻尖出傳來的淡淡香味,謝顏想到這兩日來這個女人三番兩次的幫忙,即便對方依然是冷着的一張臉,她還是揚起笑臉跟着她打了個招呼:“莊秀才回來了,我和娘親上山撿野貨,留着谷兒在家沒人看,帶來跟虞婆婆做個伴。”

莊婉頓了一下,嗯了一聲,直接進了屋子。

謝顏對她這種狗性子已經見怪不怪,摸了摸鼻子就出門去了。

剛出門的時候想起上山撿野貨連個背簍也沒有,反身又回去借了兩個背簍。

等回到家的時候,曹娥已經收拾好,把草棚子的“門”也關了起來,就等着她回去一起上山。

母女二人一人背着一個背簍,再拿上一把鐮刀朝山上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好些天不見的樣子,入v之後會保持日更,謝謝小寶貝們的支持,瘋狂筆芯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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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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