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博弈（4）

喜歡上普萊娅比想象之中還要容易。

這位女神占據了他幼時的大部分人生，他看待世間萬物的方式，多少就在潛移默化之間受到了她的影響。

她很少告訴他應該做什麽，更多的只是引導他，放任他，想必這世間沒有比她更對學生放任自流的老師，甚至她從來都不要求他的遵從——

吉爾伽美什可以絕對肯定的說，他一度希望自己成為這般的人。

絕對的自我主義，刻入骨血中的驕傲，以及完全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得到什麽，真正需要做什麽的行為準則。

世間萬物，只要擁有意志，都會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但那樣的目标都是虛無缥缈的，會為之堅持不懈努力并且行為正确的存在少之又少。

就算是吉爾伽美什本人，也曾确實對這世間迷茫：他是烏魯克的王，被衆人簇擁，世間萬物的瑰寶都歸他所有——然後呢？

沒有什麽真正感興趣的。

沒有什麽願意前行的目的。

他需要統治好烏魯克，與其說是願望不如說是責任。

這世間能夠與他匹敵之人少之又少，就算他的法令再怎麽殘暴，膽敢反抗他的人……卻不存在。

這個世間如此荒唐而又無趣，在恩奇都出現之前，尤其如此。

但是，普萊娅是不一樣的。

她從未遮掩過把他視作棋子的意圖，也一直都是“只要你足夠強就能夠反抗我”的理念，并不是率直也并不是對自己實力的盲目自信，而是覺得沒必要。

她不做多餘的事情，身為神明，漫長的年歲裏有足夠的秘密。也因為他對未來的窺探有一部分能力來自于從她的繼承，自然也無法因此來得到。

她像是一個無盡的寶藏，每每挖掘出來些許，卻會發現她身上還有更多的掩埋。

好奇永遠都是關注的開始。

普萊娅是不一樣的。

随着年齡漸長，接觸了更多神明和人類的吉爾伽美什真切地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她不曾像神明那般沉迷享樂，卻也從不拒絕優越的物質；她擁有着不允許他人觸碰的高傲，卻也會對人的某些特質給予一定的褒獎；她并不是絕對意義的客觀，卻從不考慮別人的看法，而是實實在在的自我。

她強大麽？

純粹以武力來看，自然是不。

吉爾伽美什從來都不會去使用某些謀略，并不是出于王的驕傲，只是單純的沒有意義：在絕對的“力”的壓制下，沒有任何的“智”能夠擊潰。

然而，普萊娅卻是會調用改變所有可能的條件。

對她而言，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可以成為游戲的籌碼。

——這個世界，不過是她想要的一場博弈。

無論是什麽人。

血脈至親，男女之愛，多年舊識，她都可以拿來謀劃。

但是……

這絕對不代表，她的身上并不存在情感。

“他将反複提醒着你，我的存在，我的離開。”

突然的沉默。

他們仍然對視着，那雙黑色的眼睛是在笑着的。

愧疚麽？難過麽？退讓和閃躲？

這種會出現在普通人身上的情感，絕對不會出現在這位女神的身上。

她雖然說不會因為戲弄他而感到愉悅，但最多也是為此感嘆一句，一如她所言，“這樣的你，我倒不忍繼續蒙蔽”。

普萊娅絕對不會因為別人的痛苦而改變主意。

對這位女神……他可是比她想象之中還要了解她啊。

“原來如此。這确實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這般膽大包天，這般心狠手辣。

最古之王甚至笑出了聲：“真是的。本王就想，像你這樣的女神怎麽可能會以別的理由死去。”

她是因為自己的理由，自己的目的，自己選擇了死亡。

以自己的死亡為籌碼，徹徹底底讓他甘願實現她的目的。

這般的……不知好歹。

“本王承認，确實低估了你。”

誰能想到她會用這般玉石俱焚的法子？

身為神明，就算不惜自己死去，也要結束諸神時代。

這副決然的态度……

“我想知道，普萊娅。你這般執着于複仇，又是為何呢？”

在聽到“複仇”二字的瞬間，普萊娅的臉色終于變了。

她看着吉爾伽美什的眉眼，隐隐有笑意透露，似乎在說“你又何嘗不是低估了我呢？”

他的成長，早就超出她的預期。

“……你知道了多少？”

“不多，但足夠拼湊起你的過去。”

這位被她一手打磨的刀，終于有了刺傷主人的能力。

重新掌控回主動權的吉爾伽美什微笑着，慢慢悠悠吐出了一個名字：“比如說……烏圖？”

烏圖。

這個名字她再聽到，早就恍若隔世。

應該來說，他是……

“太陽神烏圖，是你的兄長吧？以月為象征的你，并不是作為命運之神誕生的，相反，月神才是你原本的神職。”

太陽神與月神，本出同源，一如那光與影，同時誕生，同時降臨于世。

但是，這也意味着，若有一方逝去，另一方的神職就無法繼續奏效。

當初的她能怎麽樣？到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那個金發的少年的死訊。

那是……烏圖啊。

“你的父母，拉姆伽和寧馬赫都是創造人類的神明，于是，在什爾巴克的大洪水到來之時選擇了救濟人類，卻因此被視作對安努神的反抗。”神明并不是內部團結的一塊，這樣的叫板意味着……“這一定不是第一次發生沖突了吧？于是，你成為了唯一的幸存者。”

創造人類的神明也改變了名字。

“失去了月神的神職，卻奇妙的和命運之神的神職相符的你以此存活。于是，你會對衆神那般發誓的原因就有了解釋。”

他如同邀功一般，用着欣然的口吻道：“老師，這就是我尋找到的，你的秘密，您覺得準确麽？”

那是在昔日，在聖婚那天，她曾經布置下來的無限時功課。

無論他的口吻看似多麽恭敬，都無法改變一點事實。

——雙方的主導關系，徹底調轉了。

在真正強大之前，所要做的就是忍耐。收斂起自己鋒利的爪子，像是裝作貓的獅子。

任何的情緒，只有一分，也可表現出十分。

“弱小是罪，于是弱小之人只能任由強大者擺布。”吉爾伽美什看着面無表情的普萊娅，笑意漸濃，“現在的本王，已經比你強了吧，普萊娅？”

就連她擅長的謀略，也被他反而掌控。

他可是徹底貫徹了，老師的教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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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你閃閃就是你閃閃.jpg

我居然在一千字內解決了普萊娅的身世。

我想想這一章的考據……她父母的我都已經交代了。

突然出現的她哥，雙生兄長，太陽神烏圖，說起來我曾反複提示過“金發”，無論是從普萊娅看到閃閃還是阿魯魯和普萊娅的對話中。

那是她哥哥頭發也是這個顏色，不自然的移情。

太陽神烏圖（Utu），在後來的記載被認為是太陽神沙瑪什（Shamash），被認為是不同記載的同一個人，這a成不同的兩個神明。

什爾巴克的大洪水：是在閃閃去尋找長生不老藥的時候碰到的那個老人就是洪水中的幸存者。這場洪水可以被認為是聖經中記載的（諾亞方舟）這件事。

順便一提，閃閃在後世中神話的記載被認為是……普羅米修斯（。）

驚不驚訝？

ps：謝謝上一章【亂世□□】（咳這個id）和【墨黎初】丢的地雷！

啊看到閃閃吃癟就那麽開心嘛233333

博弈這種東西，就是雙方拿着自己的底牌，互相打出，誰的底牌多誰就贏了。

你們好歹對閃閃有點自信呀br />

下一章普萊娅個人回憶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