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冬日

寧泓的心亂了。

将寧清的信打包交給快遞員的時候,他感覺一股穿堂的陰風吹過他的後脖頸,他心裏犯嘀咕,寧清不會托夢罵他吧。

關于寧清的信,寧泓思來想去睡不着覺。他分析過無數次鄒瀾生為什麽走不出寧清的死亡陰影,只有一個原因,鄒瀾生沒有得到結果,無論結果好或壞,沒有結果便會時時挂念,反複回想,越陷越深。

至于結果,正握在寧泓手中,一沓信件,九張紙,飽含寧清深重的情意。

發自內心的說,寧泓一百個不願意把信交到鄒瀾生手上,那基本等于親手斷絕自己的念想。但他不得不這麽做,一是拜自己所賜,鄒瀾生已經知曉寧清留下遺書這個事實,二是鄒瀾生理應得到一個确切的結果,唯有如此才能踏出寧清的怪圈。

置之死地而後生,寧泓打的是這個主意。用寧清的信逼迫鄒瀾生放下,再一舉攻下鄒瀾生的心防,前提是,鄒瀾生有一顆足夠強大的心髒。然而寧泓清楚,鄒瀾生有多麽擅長逃避。

鄒瀾生的人生信條——逃避可恥但有用。

信寄出後,順理成章的,寧泓被拉進黑名單。

饒是寧泓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對話框發出的信息前綴明晃晃的大紅色感嘆號還是讓他怒氣上頭,鄒瀾生這個王八蛋!

寧泓氣得跳腳,堪堪忍住開車沖進津大抓住鄒瀾生質問的沖動,提着行李箱登上國際航班,試圖用工作麻痹神經。

三個月,寧泓開着飛機把全球跑了個遍,終是冷靜下來,思考下一步怎麽辦。寧泓做事恣意随心,很少瞻前顧後思慮左右,他開車停在津大門口,看着鄒瀾生招手打了輛車。

寧泓開車跟上去,鄒瀾生在明月樓待了多久,寧泓就在車裏坐了多久。情緒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減弱,寧泓壓抑的火氣在看到鄒瀾生親昵地挽着一個長卷發女生走出來時達到頂峰。醋意攪合得腦子不清楚,寧泓發動汽車跟上去,沒走一會兒,鄒瀾生下車了。

鄒瀾生眼睛裏沒有光,寧泓想,為什麽。

原本微光細碎的眼瞳黑洞洞的,像兩口枯井。

寧泓感到難過,從骨頭縫鑽出來的疼。

鄒瀾生說:“我欠你很多,你想要什麽?”

寧泓覺得自己可憐極了,鄒瀾生總是這樣,一張嘴像塗了毒,幾句話便能說得他卑微如塵土。問他要什麽,仿佛他要的東西你鄒瀾生能給得起似的。

鄒瀾生說:“你走吧,別來找我了。”

火車脫軌,直直撞上寧泓,他眼睜睜看着鄒瀾生走遠,頭腦中自以為聰明的考量被砸得稀碎。

他還能抽身離開嗎?寧泓扪心自問,他不能,鄒瀾生也不能。

這不是他和鄒瀾生最後的結果。

“哥!開門!”

鄒海陽咣咣咣的敲打我卧室的門板,我擡高聲音:“滾。”

“不啊啊啊啊。”鄒海陽鬼叫,“放我進去!”

我站起身打開門,沒好氣地說:“幹嘛?”

鄒海陽擠過門縫,問:“哥你怎麽不去客廳啊,剛剛三姑還在問你的工作怎麽樣呢。”

“哦。”我坐下,抱起電腦看電影,“不去。”

“看的什麽片?”鄒海陽好奇地坐在我身旁。

“恐怖游輪。”我說。

“……恐怖片?”鄒海陽眼睛虛了一下,他從小就怕鬼,鬼片鬼故事一律不沾。

“不是,科幻片。”我說,往旁邊挪了挪,讓他坐過來一起看,“沒有鬼。”

“那我看看。”鄒海陽說。

電影進行到女主角一身血淋淋地站在拐角,舉着一把斧子,鄒海陽慫不拉幾地擡手蓋住眼睛,從指縫裏眯眼看。

我嘆氣,合上電腦,省得他半夜拉我一起上廁所。

“哥。”鄒海陽憨頭憨腦地湊過來問,“你找女朋友了沒?”

“沒有。”我說。

“哥你都三十了哎。”鄒海陽說。

“你是不是找揍?”我斜眼看他。

鄒海陽縮縮脖子:“一把年紀了火氣這麽大。”

我作勢打他,鄒海陽抱住腦袋:“別打臉!”

“……”我放下手,不跟他玩幼稚的游戲,接着我想起寧泓。

寧泓咋咋呼呼的樣子比鄒海陽欠多了。

“你有新女友了?”我問。

鄒海陽漫不經心地點頭:“嗯吶。”

我皺眉:“你能不能長點記性?我可不想真給你上墳。”

“哥你就不能盼我點好。”鄒海陽說,“我找的大一小學妹,天真可愛小寶貝。”

“哦。”我說。

鄒海陽扒拉手機裏的照片給我展示:“你看,怎麽樣?”

屏幕裏半大姑娘笑容燦爛,仿若清晨第一縷陽光,

我沒說話,推開他的手。

鄒海陽說:“哥,我和你不一樣,你的心很小,只容得下幾個人,我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景色放進我心裏。”他收起手機,笑眯眯地看我,“我不需要某一個人自始至終陪在我身邊,我身邊會有無數人的身影與我同行。”

這番歪理邪說頗有些哲學意味,我說:“随你高興。”

客廳裏傳來我爸的聲音:“瀾生,海陽,吃飯。”

“來了。”鄒海陽應道。

我和他一前一後走出卧室,我媽半是埋怨地問:“你們不陪陪三姑和大姨,窩在卧室裏幹什麽呢。”

“看電影。”鄒海陽大喇喇地坐下,拾起筷子夾了一塊幹煸豆角。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椰奶,悶頭吃飯。

在家住了一個星期,我準備買回天津的機票,鄒海陽說:“給我買一張。”

“幹嘛?”我看向他。

“任子晨邀請我去玩。”鄒海陽說。

“你害他姐蹲大牢,你倆還聯系?”我說。

鄒海陽不滿地說:“什麽叫我害他姐,我讓他姐捅我的啊?”

我挑眉,鄒海陽說:“我倆是好哥們,關系鐵着呢。”

我多加上一張機票,和他一同飛回天津。

他嘴上說任子晨邀請他玩,實際大多數時間還是住在我這裏。

一天晚上,臨睡的點兒,我倚着床頭看手機,鄒海陽神神秘秘地問:“哥,你去過gay吧嗎?”

我心下一緊,面不改色地問:“怎麽?”

“任子晨認識個妹子,身材火辣,那胸脯,好家夥,得有E杯。”鄒海陽說,“我們昨天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妹子說如果我敢去gay吧待兩個小時,她就約我出去吃飯。”

“所以?”我問。

“……你陪我一起去呗。”鄒海陽說,“保衛我的貞操。”

我的視線回到手機屏幕:“不去。”

“哥,你見死不救。”鄒海陽耍賴地滾來滾去。

“你死了嗎?”我冷淡地問。

“你不去,萬一我被男人看上了怎麽辦?”鄒海陽問。

“如果他強迫你,你就報警,報警號碼是110.”我說,“你最好拿手機記一下。”

“……”鄒海陽氣得一頭紮進枕頭試圖悶死自己。

我刷了一會兒手機,說:“我關燈了。”

“哥——”鄒海陽的聲音甜膩得仿若吃了一整個蜂窩,“你想想,E杯,那可是E杯啊!”

“你怎麽不想想,你進gay吧有危機感,我進去就沒有危機感了?”我問。

“咱們兩個人,相互有個照應。”鄒海陽說,“二打一,你說對吧?”

他講得沒毛病,但我不想為他那個低俗的理由妥協。

鄒海陽孜孜不倦地勸:“老哥,你沒去過gay吧,就當觀光嘛,不要有心理負擔。你不會歧視gay吧?”

我下意識搖頭。

“所以說,你是為學習去的,增加生活閱歷。”鄒海陽的詞一套接一套,“我反正怎麽着都要去的,到時候我哭天喊地地打電話給你求救,你不是還得進去?”

我轉頭看向他,笑了一下:“你說我現在打死你,是不是就不用進gay吧了?”

鄒海陽噎住,安靜片刻,聲音微弱:“哥,你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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