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易言絕望的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垂眸睇她,“不用這麽悲壯, 我不會體罰你。”
她小聲咕哝:“要是體罰就好了。”
陸景書蹙眉,沒聽清楚她的話, 但大致猜測到她說的什麽,頓了頓複又說, “免得某些同學又說某個教授板着臉、不愛笑。”
易言跌下嘴角, 他果然是記仇了QAQ。
過三點鐘, 夏末的日光終于不再炙熱,餘晖鋪灑在他寬闊的脊背上,一如初見時的溫和模樣。
休息室中無人, 他掏出顧沖教授藏在電箱內的鑰匙,旋開門把,側身讓易言先進去。
一個暑假過去, 休息室被學院翻新,這會兒有張看起來舒适的沙發,黑色的皮質在陽光的映襯下泛起光澤。
陸景書按開飲水機的開關,緩步走到辦公桌拉開抽匣檢查文件是否丢失。
“陸教授, 我上課不是有意睡覺的……”易言的話越說越小聲, 越來越沒有底氣。
他雙手交握放置桌幾上,姿态慵懶,挑起眉梢望向她, “不是有意的?”
易言扒了扒頭發, 洩氣的坐到他對面, “對啊,本來我可以回家睡覺的,窩在課桌上睡,既不舒服又不安心。”
陸景書撫着手腕上的檀木珠,垂頭低低笑起來,合着沒有一點愧疚意味,還埋怨起睡覺的地方不舒适。
“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易言坦然:“最近有點忙。”
他沒再應答,手裏握着原子筆批閱學生交上來的作業,不時皺起眉,換成紅筆給他們批注。
長久的寂靜後,他忽然出聲,低沉的嗓音微啞,“易言,幫我接杯水。”
正擺弄手機的人擡起頭,環視一周發現玻璃杯在他手邊,于是探過身去拿。
長發順勢鋪落,幾縷搭在他的手背上,慣用的洗發露的花香萦繞開來。
陸景書的筆尖頓住,眸光微沉。
易言沒有察覺到,走向飲水機,“是要溫的嗎?”
他抿下唇角,收斂起情緒,淡聲說:“涼的。”
易言詫異的回頭,不是一慣喝溫水的嗎?
他仰頭喝了幾口,水的溫潤霎時撫平喉嚨的不适,“想去看宋娴嗎?”
易言眨眼,試探地問:“可以去了?”
“恢複情況已經準許看望,莫宇現在陪着她,估計要等一會兒我們才能去。”
易言了然颔首,“所以,你把我叫來辦公室就是說這些?”
陸景書眸光清亮,指尖輕敲着玻璃杯面,“你真以為我會訓你?”
“應該不會,”她讨好的笑,“我只不過是睡了個覺。”
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咬字清晰的重複她的話,“只不過是睡了個覺?”
易言默默改口:“陸教授,我錯了。”
他本就無意計較,現在看到她乖順的垂下眉眼,借由涼水壓住的燥熱又騰地燒起來。
他按了按發漲的眉心,收拾好文件後起身,“走吧,去醫院。”
易言愣怔幾秒,“诶诶,不是莫宇在那嗎?”
陸景書斜睨她,話語摸不透喜怒,“我是醫生,我說了算。”
***
兩人來到病房,莫宇正給宋娴削蘋果,女孩就坐着,笑吟吟的望着他。
易言停在門外,不忍心打破這份美好。
最後是莫宇看到他們,宋娴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易言,嘴角的弧度又擴大了幾分。
“易言姐姐,”她不自在的撓了撓頭,“好久不見。”
易言大致猜到,她是有意逃避暑假時的那件意外事件。
“好久不見,看起來氣色不錯。”她揚起手裏的甜點盒,緩步走進去,“S大旁邊的鋪子,答應給你買的。”
宋娴嘻嘻笑了幾聲,拆開禮盒,裏面裝着賣相極好的慕斯蛋糕。
“自從我住院,他總是禁我的甜食。”她埋怨,拿哀怨的小眼神看身旁的莫宇,“好不容易他工作忙不管我了,又來了陸醫生,管的比他還嚴。”
易言但笑不語。
陸景書今晚值夜班,現在還是休息時間,沒穿白大褂站在病房,倒讓宋娴有幾分不适應。
“陸醫生……”她舔舔幹澀的唇,不确定他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話。
“我管的很嚴?”他啓唇,話語中摻雜幾分可聞的笑意。
宋娴忙不疊的搖頭,義正言辭道:“不,這是對我好,我知道!”
莫宇嗤笑,陸景書大概是這世界上第二個能讓他這個妹妹懼怕的人。
虞矜給莫宇打電話,晚上安排了見面會,五點需要飛A市,他簡單和陸景書交談幾句,就道別離開。
“我後天再來看你,記得聽陸醫生的話。”他的口吻極像哄小孩兒。
宋娴有些嫌棄,“知道啦,你快走吧。”
陸景書随莫宇出門,想必是有話要說。
宋娴撇嘴,又要瞞着她,不悅的抿起唇,從桌上的籃子裏掏出一個蘋果扔給易言,“姐姐,我想吃蘋果。”
易言知趣的沒拆穿她,拾起水果刀開始削皮,她之前跟老易先生練過,蘋果皮削的很好,從頭到尾不會斷掉。
宋娴來了興致,湊上前,“怎麽做到的?”
“小時候被罰多了,練出來的。”她彎起眉眼笑了笑。
宋娴視線飄忽,不知停在哪,眉眼中藏不住狡黠的神色,忽的喊出聲:“陸醫生,易言姐姐親自給你削的蘋果。”
陸景書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目光微涼,看到她熟練的削皮功夫,輕輕一笑,“和屹川的刀法有一拼。”
易言斂去愕然的神色,哼聲:“一個老師調教出來的。”
當她把削好的蘋果遞到他面前,陸景書微愣,“真的是給我的?”
易言極自然的回複:“見者有份。”
他低低的笑起來,“你自己吃吧,我現在要去找屹川拿點東西,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易言狠狠瞪了眼裝作若無其事的宋娴,細心的把蘋果切塊送到她面前,“吃。”
宋娴抗拒:“我吃了兩整個了,實在吃不下了。”
“哦。”易言微微笑,“從剛開始就像算計我?”
“我就想看看陸醫生的反應。”
“現在看見了,滿意了?”
宋娴支着下巴想了想,“陸醫生笑起來很好看。”
她不置可否,“長得好看的人笑起來都不差。”
宋娴樂不可支,笑的花枝亂顫,“你果然承認陸醫生好看了。”
“……”
***
季屹川今天終于不用值大夜班,查完房回到休息室,手扶住門把,擰開,看到裏面坐着的人,不是很驚訝。
“來我這拜夜班之神?”他問,複又說,“神壇在休息室,你去就行。”
陸景書不是很信奉神靈,但做這行,又不得不信。
“今天就不拜了,我是來拿畫的。”
季屹川啧嘴,“果然是惦記你的畫。”
陸景書垂眸,長睫耷下,隐在暗影中的側臉深刻俊美。
他惦念的可不止是畫。
季屹川繞到書架旁,從最頂層的匣子裏拿出裱好的畫,展開給他看,“你的筆墨太細,可費了我一番功夫。”
陸景書仔細看了幾眼,颔首道:“阿綠的行程我明天會發給你。”
季屹川差點把手裏的畫扔地上,确定自己不是幻聽,差點撲上去,“你知道她的行程?還瞞着我?!”
陸景書及時的制止他,“考慮到親疏遠近,表妹求我辦事,我不得不答應。”
“靠!”
他真有把人氣死的本事。
易言陪宋娴吃完飯,揉了揉她的發頂,“有空我再來看你。”
她不動聲色的掩住眸中的失落,悶悶的應聲道,“一定要來哦。”
“好。”
易言阖門離開,最後一眼是宋娴望向窗外的纖瘦背影。
将夜未夜時,最怕孤單。
她何嘗不知。
***
陸景書在正門等她,黑色轎車隐在夜色中,低調又沉穩。
如他這個人一般。
易言打開副駕駛的門躬身而入,黑發遮掩住側臉,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
一路寂靜無語,這次他送她到樓下。
“左拐最裏面的那棟樓。”
夜幕緩緩拉下,路旁的燈光不懈的散發出淡淡熒光,周遭有飛蟲嬉鬧,安靜的只餘彼此的心跳和喘息聲。
車停下,陸景書下車繞到副駕給她開門。
剛拉開門,晚風急促,立刻湧入車廂。
易言連忙伸手整理鬓角被吹亂的頭發,如玉的臉在夜色中不減白皙。
“那我走啦,”她邊順着長發邊說,“你還要值夜班,就不請你上去坐了。”
陸景書神色淡淡,眼神卻是炙熱的。
易言呼吸滞住,撇開眼,三步一回頭的走進樓棟。
第十層亮起了燈。
他環胸在輕靠在車身,從褲兜裏摸出煙盒,側頭點煙,打火機的火苗被風吹得明明滅滅,映照着他的側顏愈發深刻立體。
鼻尖似乎還存着風裹挾着的花香。
今天下午在休息室裏也聞到過得香味。
易言包裏的手機振動幾下。
她滑開手機屏幕看了一眼,呼吸猛然滞住——
發件人:陸景書
你長發披肩的樣子很好看。
她走到窗簾前,掀開一角,小心翼翼的望下去。
霎時,陷入一雙漆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