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沒時間

按照裴世霄原本的性子,吃過飯後是很适合來點“運動”消耗一下的。

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沒有了這個心情。

一種奇妙的柔軟情緒包裹着他,讓他難得地就想這麽安靜地待一會兒,什麽都不做也不錯。

夜色濃郁,廚房只開了兩盞射燈,慘白的燈光輕飄飄地落在南又星身上,仿佛整個人都要融入這夜色中了一般。

南又星低着頭沖洗餐具,脊背的蝴蝶骨微微凸起,白色條紋棉睡衣薄薄地包裹着他,勾勒出他單薄的身形。

裴世霄望着他的背影,眉心微微攢起。

“休息吧,明天徐嬸會收拾的。”鬼使神差的,裴世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南又星輕輕關掉了水龍頭,并沒有回頭,語氣溫和:“就兩個碗,不費什麽事。你先回去睡吧。”

不知道是出于一種什麽心态,裴世霄并沒有先回房休息。他凝視着南又星的背影,安靜地等着南又星清理完餐具,同他一塊上樓。

清理完碗碟的南又星又恢複成往常少言寡語的樣子。

他人雖然走在自己身邊,但裴世霄總覺得他好像在發呆,思緒不知道飄到什麽地方去了。

總是這樣,木讷,沉默,不會來事兒。

裴世霄微蹙起眉頭,剛想說點什麽,卻見南又星率先往前一步,朝他點了點頭:“晚安。”

也沒等裴世霄回答,南又星走到廊尾,直接回了他的次卧裏,輕輕合上了門。

“咔噠”一聲輕響,讓站在主卧門口的裴世霄擰起了眉頭。

他冷哼一聲,夾了一眼關着的次卧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本想和南又星說,讓他放輕松點,不用那麽緊張,就剛剛他倆一起吃飯時那樣兒就挺好的。

只是現在看來,根本就沒必要說了。

南又星回房後,率先捧起床頭的頭盔,輕輕吻了一下。

這是一個有些破舊的深藍色頭盔,頭盔的擋風玻璃分布着幾條縱橫相錯的細小裂痕,頭盔深藍的底色上用塗改液點塗了星星點點的幾點白色,就像……夜色下的星空。

南又星指尖輕輕撫過頭盔上凸起的點點白色,碰觸到那星點白色時,他手指不由得微微蜷縮,左手食指指腹又傳來熟悉的癢感。

他碰了碰長了凍瘡的位置,撓了幾下,竟開始痛了起來。

凍瘡破皮了,膿水從傷口處流了出來。

南又星壓根顧不上手指,生怕弄髒了頭盔,第一時間小心翼翼地把頭盔放回了床頭。

将頭盔放好後,他才走到次卧外邊的洗手間清洗傷口。

南又星站在洗手池前,擰開水龍頭,将左手食指放在水流下。

水汩汩地從他傷口處流淌而過,他低頭望着水龍頭口源源不斷流出的水,一時間呆呆地出了神。

他以前也長過凍瘡。

“你看你,又不注意保暖,長凍瘡了吧,這要再戴賽車手套得多疼啊……得先用溫水沖洗,你別碰!你乖乖的,不要動,我去拿碘伏和羅紅黴素過來。”

直到洗手池的水逐漸蔓延上來,淹過池壁,淌落到地上,南又星才醒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擦拭洗手間的地板,收拾洗手臺臺面,弄完這一切,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未經處理過的手指創傷創面更大了,又癢又脹痛。

南又星卻無暇去管手指的傷口,一種無力感從下至上蔓延開來,他背部抵住洗手間的牆壁,抱着膝蓋緩緩蹲了下去。

他雙手環住膝蓋,腦袋埋在膝蓋上,将自己緊緊地縮成一團。

快要撕裂成兩半的痛楚自心口炸開,南又星緊緊地按住食指的傷口。

痛感自指尖流淌自四肢百骸,只有在察覺到食指的痛楚時,他才能稍微保持一點清醒的意識。

黑夜還很漫長。

他孤零零地坐在地板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裴世霄的自制力很強,晚上無論多晚睡,第二天也能準時起床。

他走出主卧門,鬼使神差的往廊尾一看,次卧旁洗手間的燈竟然是亮着的。

起這麽早?南又星應當是沒有什麽穩定的工作,裴世霄很少見他早起過。

裴世霄瞥了一眼,也沒太在意,徑直下了樓。直到出門,南又星都沒下樓吃早飯。

不知道熬了多久,南又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在洗手間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晚上。

昨晚他應該是犯病了,整個人突然就沒了力氣,被痛苦和絕望席卷全身,只能縮在洗手池底下。

洗手間裏沒有暖氣,他睡衣穿的也薄,這一夜過去,應當是受涼了,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南又星單手握拳,低低地咳嗽了兩聲,拖着軟綿綿的身體到樓下倒了杯熱水,第一時間先服了藥。又回卧室找到了藥箱,把凍瘡破了的地方處理了一番。

新文已經沒了存稿,即使生病了也不好請假,不然就要斷更了。

南又星打開碼字軟件,一邊咳嗽一邊敲字。

只是到底是頭昏腦漲得厲害,好多細節鋪墊都記不清楚,他寫了幾行字就停下來,得翻之前寫的大綱本,重新捋劇情。

南又星身體抵抗力比較差,一旦感冒咳嗽,不拖個一兩個月是好不了的,即使去看醫生也沒太大的效果。

他藥箱裏倒是常備着好幾種感冒藥,只是吃過藥後,腦袋昏沉得更厲害了。

腦子一片空白,看來更新也寫不下去了,他合上電腦,将自己縮進了被窩。

……先睡一會兒吧,睡醒再寫好了。

是徐嬸先發現的不對勁。

南又星并不經常出門,裴世霄不常回來,徐嬸也會給南又星做好三餐,但今天沒見南又星出門,卻直到晚餐人也沒出現。

徐嬸上樓敲了南又星的卧室門,見沒人回應,門也沒鎖,就開門進去了。

這一看才發現南又星發了高燒,也不知道燒了多久了。顧不上其他,徐嬸趕緊先聯系了救護車,爾後又打給了裴世霄。

只是裴世霄那邊一直在忙音狀态,沒有人接聽。

徐嬸沒了辦法,只得先跟着接南又星的救護車去了醫院。

南又星睜開眼睛時,只看到滿眼的白。

他嘴唇翕動,啞聲低語:“……這是哪?”

因為高燒的緣故,他的腦子還是懵的,直到聞到鼻尖消毒水的味道,才慢慢緩過神來。

“南先生,你終于醒了。”徐嬸在一旁松了口氣。

之前聽醫生說南又星發燒時間太長,有可能腦子會受到損傷的時候,可把她吓壞了。

裴世霄那邊又完全聯系不上,她一個保姆,又不知道南又星直系親屬的情況。她急得要命,沒有辦法,只得陪護在醫院。

還好輸完液之後,南又星的溫度順利地降了下來,腦CT看上去也沒有出現什麽異常,只等着人醒來再觀察一下狀況了。

“謝天謝地還好你醒了!醫生說你這發燒有一段時間了。南先生,你怎麽也不和我說呀,我也真是的,你沒下來吃飯我也沒察覺到……”

“沒有,不關徐嬸的事。”畢竟他之前因為寫小說的緣故,也經常錯過飯點的,實在不能怪徐嬸沒察覺。

只是……

南又星垂下眼眸,睫毛安靜地低垂着,低低嘆息:“真可惜。”

這次也沒能死.掉呢。

南又星本就身材纖瘦,因為生病的緣故,如今看上去愈發蒼白單薄,淡色的唇毫無血色,他還穿着白色條紋睡衣,蓋着醫院的白色被單,活像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

徐嬸沒聽見他的自言自語,有些局促地扭了扭手:“南先生,少爺那邊,我還沒聯系上……我看是因為少爺公司那邊最近事情有些多,他太忙了,所以……”

“沒關系,這種小事,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南又星擡起眸子,那眼眸裏一片荒蕪,沒有一點兒情緒波動。

沒有開心,也沒有傷心。

徐嬸愣了一下,雖然南先生向來很溫柔,很會替少爺考慮,但那一瞬間,她還是覺得南先生剛剛的眼神……很漠然。

嘴裏明明說的是不想麻煩少爺的話,但在說到這句話時,他的語氣、神态是這麽冷漠,好像他提到的是一個毫無關系的人似的。

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徐嬸只當南又星是因為裴世霄的忽視而難過,看他醒了之後,一雙眼睛只是盯着醫院的窗外發呆,她也就識趣地退到了病房外面。

雖然南先生說不想打擾少爺,但是這件事肯定是要知會裴世霄的。

裴世霄這邊因為一重大跨國項目招投标的事情,連着開了一夜的跨國會議,第二天只假寐了一會兒,又是一整天其他的行程。

直到工作告一階段,裴世霄才看到手機裏徐嬸的未接來電。

“發高燒?”聽到徐嬸的報告,裴世霄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退了嗎?”

“好,我知道了。”他聲音平直,帶着些許倦意,“退了就行,就麻煩你在醫院了。”

徐嬸語氣誇張:“少爺,醫生說救護車來的再晚一點,南先生腦子都要燒瓦特啦!人差點都沒了,少爺您要不過來醫院看看南先生吧……”

“我沒時間。”裴世霄幹脆利落地打斷了她,語氣淡淡:“只是發燒而已,你看着他就行了。”

說完,電話直接就挂斷了。

徐嬸看着被挂斷的電話,嘆了口氣。想到剛剛病床上身形單薄的南又星,她多少有些不忍心。

她和南又星一塊相處了快一年的時間,南又星有多喜歡少爺,她是最清楚不過了。

只是少爺冷心冷情的,最不屑一顧的,就是真心了。

真是可惜了。

而南又星發高燒進醫院之後,他也沒聯系他任何親人……

形影單只的,看着真是可憐。

徐嬸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裴世霄準備回市中心的平層休息一會兒,車開到某個路口,他側頭一看,XX醫院的招牌在夜色裏亮着紅光,是徐嬸剛剛和他說南又星在的醫院。

他思緒微微一頓,正好綠燈亮了,裴世霄收回視線,邁巴赫S680流暢的線條如流星般劃過,好似沒來過一般,全無痕跡。

裴世霄回到公寓洗過澡後,擦拭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他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水珠從他發尖滴落,淌過他溝壑分明的肌肉紋路,沒入白色的浴巾底下。

他将擦拭頭發的毛巾順手丢到沙發上,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人人以為他愛他#

南又星:哦。【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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