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森鷗外來得匆匆去得也快,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後,很快便帶着愛麗絲離開了。

鑒于他一邊談話一邊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将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打亂,很難說他是不是怕鐘離再帶着他下一局。

左右大爺們也都散場了,殡儀館最近又是生意淡季,周六日不需要去坐班。鐘離領着自家孩子施施然回了家。

中原中也拒絕了鐘離接過購物袋的提議,自己控制着異能将兩只大大的袋子拎在手裏,聲稱這樣可以鍛煉自己的異能力。

“我還太弱了。”中原中也仰着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可以,我想盡早幫上先生的忙。——至少在關鍵時刻不能拖後腿。”

鐘離無意打擊小孩兒的積極性,便克制地鼓勵了兩句。中原中也卻仿佛得到了什麽莫大的獎勵般,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小短腿一時間邁得飛快,拎着倆大袋子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

這一幕乍看上去有些像無良大人壓榨小孩子,但這裏是橫濱,路過的人甚至連扭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只是偶爾才會投來極其隐蔽的一瞥。

這種無傷大雅的視線太多了,兩人都是直接無視。

房子所處的街道距離中華街不遠,很快便走到了。鐘離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了房子的大門。

這間房子早已與最開始時完全不同。

原本陳舊的家具早在資金足夠時便換作了新的,在鐘離的堅持下,新家具幹淨而雅致,且兼具符合人體工學的舒适;牆上最适當的位置挂着鐘離閑時所作的字畫,與櫃子上漂亮的瓷器相得益彰;通風陰涼的角落,幾盆被精心照料的蘭草放置在那裏,漂亮的葉片随着氣流輕輕晃動,微微遮住擺在後面的手制貓窩。

而在此基礎上,中原中也最喜歡的游戲機和光碟堆放在電視櫃下,幼稚的水彩畫被玻璃畫框安置在桌子上,經常讀的書整齊疊放在沙發旁的小茶幾上,旁邊還有用來寫筆記的小本子。

就連入住時日尚短的江戶川亂步都在牆角放了兩個大箱子,一個用來裝零食,一個用來裝他的各種小玩具。

這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能稱之為“家”的地方了。

進了屋的中原中也趿着家用拖鞋先來到零食箱前,伸手将蓋子掀開,準備将新買的零食也放進去。

“啊啊,箱子都堆滿了,亂步怎麽還在屯……”中原中也一邊小聲地抱怨着,一邊任勞任怨地将新買的零食見縫插針地塞進去。

鐘離在另一邊将食材放進冰箱,聞言回道:“亂步雖說天資聰慧,心智卻率直純真,尤其在喜好上更愛由着性子,并不奇怪。”

中原中也不贊同地說道:“可這也太不健康了吧!”

“的确如此。那麽中也知曉該如何應對此事嗎?”

這種随機取材的教導時不時就會發生,中原中也很适應地立刻開始努力思考,“嗯……把零食都收起來?不行,亂步絕對會鬧的。限制每天的食用量?定下獎懲機制?亂步那麽聰明,感覺會被反過來利用,唔……”

留下充足的時間給男孩思考,等中原中也想得差不多的時候,鐘離才從冰箱裏取出中午特意做多了的白飯。

“只需将飯食做得比零食美味即可。晚上吃米飯布丁如何?”

中原中也雙眼一亮,“好!”

米飯布丁說白了就是米飯混合牛奶進行蒸煮,輔以白糖、肉桂粉等甜品常見輔料,收到濃稠的程度就可以了,根據口味可選擇趁熱或冷藏。

只是工序雖簡單易做,材料的配比和火候的把握卻還是需要一番斟酌,等煮好的布丁被分別裝進碗中的時候,天色也正巧暗了下來。

“亂步怎麽還沒回來?”中原中也有些不安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擔心江戶川亂步被那個一看就不好惹的銀發劍士給拐走了。

雖然對方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很不錯,出現的時候還是在幫他們,但也難保不是個表裏不一的家夥。他聽亂步的話放任少年一個人跟去是信任後者的智商,而不是相信那個劍士的為人。

來蹭飯的三花貓悄無聲息地跳到中原中也身邊,将前爪搭在男孩腿上,仿佛在進行無聲的安慰。中原中也順勢将貓抱起,娴熟地撸了把貓毛。

“今天來得有些晚了啊,點墨金。”

三花貓柔軟地喵了一聲,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就在這時,玄關處忽然傳來了規律的敲門聲。

亂步是有鑰匙的,就算遺失了也不會敲門敲得如此克制,所以在門外的不會是亂步。中原中也收斂了面上柔和的表情,小跑過去開門。

仗着家裏人的武力值,他一般懶得用重力飄起來看貓眼。

“是誰……怎麽是你?”中原中也驚愕地看着門外的人,“你今天居然是走正門進來的?”

門外的紅發少年歪了歪頭,“啊,因為今天是正經拜訪,我還帶了伴手禮。”

說着,他從袋子裏掏了個用牛皮紙包着的東西遞了過去,看形狀是兩本書籍。

站在門外的正是織田作之助。

也不知那次初遇過後他都自己想了些什麽,這一年中偶爾也會到這邊來。多數是來蹭頓飯,要是受了傷還會順便包紮個傷口。

只是他作為一個漫無目标的殺手,出門基本就是為了做任務,到這邊來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因為任務結束時路過,不太好走正門給人添不必要的麻煩,是以都是在鐘離的允許下翻窗進宅。

中原中也總覺得今天走正門的織田作之助哪裏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是以只好先接過作為伴手禮的書本,将人放了進來。

進了門的織田作之助乖乖向從廚房裏走出來的鐘離打招呼:“鐘離先生。”

“作之助。”鐘離一眼看出面前的紅發少年似乎有了什麽變化,卻并不忙着點破,而是說道:“先坐吧,可有吃過晚飯?”

織田作之助聽話地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我不餓,多謝鐘離先生關心。比起吃飯,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

不會那些彎彎繞繞的少年說話一向直奔主題。

對方真心求教,鐘離也不會推辭。他端正地坐到對面,擡手示意。

“請講。”

中原中也見他們有話要說,懂事地為他們倒了茶,又貼心地去到了客廳,将空間留給兩人。

“鐘離先生。”

紅發少年說了個稱呼便停頓下來,似乎是在組織着語言,半晌才慢吞吞說道:“我最近讀了一本書。”

就像終于決定了從哪裏講起,說出這句話後織田作之助的話語便流暢了很多。

“書很精彩,很好看,可惜只有上卷和中卷,我在書店裏找了很久的下卷,但卻一無所獲。”

“有一位好心的紳士贈予我下卷,下卷不出所料地很精彩,但卻被裁掉了結局。”

“我無法看到書中的殺手自敘‘不再繼續殺人’的理由。”

清澈的聲音伴着茶水的清香在房間中回響,鐘離安靜地聽着。

“而那位紳士告訴我,讓我自己去續寫那個結局。他說我……‘有那個描寫人類的資格’。”

少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上面布滿了常年握槍留下的薄繭,死人的鮮血也曾在細膩的掌紋中彙聚成河。

“鐘離先生,這樣的我,真的有那個資格嗎?”

他問着鐘離,又仿佛在問着自己。

鐘離認真地注視着這個處在破繭前夕的少年,輕聲問道:“作之助何以認為,我能回答這個問題?”

“啊……”沒能想到的回答令織田作之助怔了怔。

“所謂‘資格’,乃是人為自己所定下的尺标。”鐘離說道,“人們将道德與良知放在靈魂的天平上,在另一端放上自己的罪惡,盲目視天平的傾斜為‘資格’的标準。卻沒能意識到一件事。”

“——當他能意識到天平的存在時,‘資格’便已經掌握在了自己手裏。”

織田作之助微微捏緊了手中的茶杯,蕩漾的茶水倒映出他模糊的臉。

“在我的……手裏?”他低聲重複道。

“迷茫之時,問心即可。”

鐘離點了點杯沿,“正如這杯中之水,不論添加何種茶葉,循其本質依舊是水,如是而已。”

“凡有所求者,問心無愧,已是足夠了。”

水一樣淡的陳述說完,房間一時安靜下來,只餘廚房裏即将燒開的水壺還在發出“嗞嗞”的響聲。

就像有某種即将綻放的東西在醞釀着。

“其實我還不太懂那種感覺。”

想了半晌,織田作之助斟酌着,慢慢說道,“但鐘離先生的話很有道理,所以我會好好思考的。——一直思考到我能看到自己靈魂的那一天。”

少年的語氣很真誠,鐘離淡定飲茶,“如此甚好。”

織田作之助臉上展露出一個淡而無奈的微笑,“您總是這樣……不過,謝謝您,鐘離先生。”

有了前進的方向的織田作之助很快離開了。

鐘離則在他走後來到客廳。

先前退出去的中原中也已經拆了伴手禮的包裝,正抱着三花貓翻看着那兩本書,見鐘離來了,他高興地舉起手中的書,說道:“先生,作之助的書好有趣!雖然我還有很多生僻的漢字讀不懂……”

書籍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行為、品格和未來。

鐘離看着興致勃勃說個不停的中原中也,想起了一件一直以來都想要提上日程,卻因為先前的中原中也話都說不好所以擱置許久的事。

“中也。”他說道,“為了完全讀懂書上的文字,去上學如何?”

“……哎?”

完全沒想過的詞彙讓男孩實打實地怔了一下。

上什麽?什麽學?

另一邊,江戶川亂步在銀發男人嚴肅的注視下,幹掉了第三碗紅豆麻薯。

——裏面的紅豆。

“亂步,你還不回家嗎?”男人頭疼地說道。

先不說錢的問題,他這樣的古板派看到江戶川亂步這種胡來的吃法,簡直是幻視到胃都要擰起來的程度,說是視覺折磨也不為過。

江戶川亂步百忙之中擡起頭,兩頰像小倉鼠一樣動了動,将嘴裏的紅豆咽了下去。

“不用擔心啦大叔,我家監護人現在肯定已經知道我不回去的原因了,不會耽誤他們吃晚飯的。”他沒什麽誠意地安撫道,“不如說我現在回去才是自投羅網吧。”

銀發男人幾乎要把問號寫在臉上。

江戶川亂步沒有解釋的意思,嘟嘟囔囔地又把頭埋了下去,“我才不要回去呢。我已經是能掙錢養家的亂步大人了,脫離了低級趣味,才不想和一群笨蛋擠國中教室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亂步: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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