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找了一對兒耳朵
第二天,很早就有人來叫醒他。
叫醒他的人楊嶼并不認識,只是告訴他趕緊收拾好背包,要去軍校了。
基地裏每個孩子都要上軍校,說是為了将來作戰做準備。打仗打仗,地球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打仗啊?楊嶼不懂那些大人到底在争什麽,但是以前在另外一個基地也上課。軍校分成若幹年級,而5歲到10歲的孩子統稱低年級,10歲到18歲統稱高年級。戚洲9歲,自己10歲,看來一定會在同一個班裏了。
要是自己再大1歲就好了,就可以和戚洲分開,去高年級的班裏上課。
以前,楊嶼還有特別喜歡的指導員和特別談得來的同學。
但是現在一切都是新的,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重新熟悉。
背包很大,是爸爸以前用過的沙漠迷彩包,可是現在連三分之一都裝不滿。楊嶼也沒有什麽東西需要準備,最重要的就是爸媽留給他的那個錄音熊,其次就是爸媽的金屬軍牌。
軍牌一直挂在他們的脖子上,小小的,長方形,上面烙印着他們的編號。但這個是仿制品,因為爸媽的軍牌都沒有拿回來。
犧牲的哨兵可以在數據庫裏查到照片、姓名以及死在哪一場戰役當中,由親人繼承獎勵點數,而且編號永不錄用。
現在自己唯一擁有的就是這些沒用的點數,只要拿着它們就能去換很多東西,可這些點數他永遠不會花的。
背包松松垮垮地背在楊嶼的肩膀上,他下了樓,到了頂層的停車坪,戚洲已經在裝甲車裏等待了。
“舉,舉。”戚洲剛剛哭過,一點都不想去軍校,可是爸爸說必須要去上課。看到楊嶼下來了他才放心些,好在這回有人陪自己。
他在叫什麽啊?楊嶼聽不懂戚洲發出的聲音,只覺得這人可真嬌氣,有這麽好的生活環境還哭。
戚洲坐副駕駛的座位,小手抓着自己的背包不肯放,背包上別着一枚勳章,是父親第一場戰役獲勝的證明,上面有一只鷹。他好期待楊嶼上來之後能和自己說說話,還主動把手裏的小本子遞過去。
小本子上,歪歪扭扭寫着他的字。
可是楊嶼看都不看,爬上了裝甲車的後座,他沒有再看戚洲,而是無奈地将視線下移。
Advertisement
他痛恨這個基地,所以連同沒見過的同學和指導員一起痛恨,下定決心不交朋友,不和他們說話。可是即便自己不去理他們,單憑戴着的這個硬邦邦的口罩,所有人一定會笑話自己。
這一切,都是戚斯年害的。
“舉……”見楊嶼不理自己,戚洲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叫他名字的時候叫錯了。要是被叫錯名字,那确實是一件值得生氣的事。于是他開始改變口型,将嘴巴撅起的幅度變了變,不明白喉嚨如何出力,只能往外吹氣似的感受發音。
“許,許,許。”他連續說了幾次,由于聽不見,所以他不懂一個道理。那就是哪怕嘴型一樣,由于舌頭擺放的位置不同、唇內側發力點不同,說出來的音完全不一樣。
他現在就知道自己嘴巴對了,是撅着的,撅起來就是楊嶼的名字。
自己現在會念楊嶼的名字啦。
軍校都是住宿制,一周回家一次,趕上爸媽有任務,一個月回家的情況也有。一路上,戚洲倒是很乖,坐在副駕駛裏時不時往後面看看,再把嘴巴撅起來,自己一個人悶頭吹氣。
等他吹出一個字時,就趕緊把嘴巴捂住,生怕楊嶼發現自己在偷偷叫他。可實際上,就算楊嶼聽見了,也絕對不知道他念的是什麽。
沙漠裏有很多基地,每個基地裏很大,他們的車先是開進停車坪,然後等到又來了兩輛裝甲車才開始往下降。下降速度有點兒快,楊嶼有些耳鳴了,趕緊用手捂住。
結果他這樣一捂,一直偷偷看他的戚洲也像模像樣地學他,用小手捂住耳朵。等到楊嶼看他的時候,他又把手趕緊放下去。
你捂什麽啊?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什麽叫耳鳴。楊嶼看懂了,戚洲雖然聽不到,但是他總會模仿正常人的行為,挺冒傻氣。停車坪這時候到了地面,光輪胎就有一人多高的裝甲車猛地開出去,盡管魏蒼的駕駛技術不錯,可楊嶼還是被震了一下。
他又瞪了一眼魏蒼,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魏蒼遲早就殺死自己,他知道。而自己有能力之後也會殺他,魏蒼肯定也清楚。
真正開出去,楊嶼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基地。但是他不敢往前看,一往前面看,戚洲的臉肯定要轉過來。他是小聾人,又不會說話,又不知道別人都說什麽,唯一和別人交流的渠道就是眼神。
楊嶼也發現了,他特別喜歡眼神接觸,好像盯住了就能聽見。只要自己一擡頭,肯定能逮住戚洲的眼神。
而且戚洲的眼睛,特別亮。
眼睫毛長到……楊嶼想找一把剪刀,偷偷給他剪了,看他無助地哭鼻子。
他只好轉過身,從車後窗往外看,形形色色的人路過他們,穿着的衣服顏色都差不多。路的兩邊就是外露的金屬,到處飄散着金屬的鐵腥味。
金屬是有氣味的,聞多了就能分辨出來。現在穹頂還沒有打開,燈光卻把基地照得恍如白天。後面還跟着兩輛裝甲車,每一輛都坐滿了帶槍的哨兵,看樣子是專門為了護送戚洲,保護他的安全。
奇怪,戚洲只是一個小孩兒,去上軍校,難道還會有什麽生命安全的問題?需要這麽多人保護?這個問題楊嶼想不明白,就好像……戚洲随時随地要被人暗殺。
忽然,楊嶼打了個激靈,難道除了自己,還有人想要殺他?
也有可能,畢竟戚斯年的手裏都是人命。楊嶼沒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而是繼續看着窗外的建築物,偶爾能看到各種各樣的警示牌,還有标注了這裏是多少區的金屬編碼。
看來看去,其實每個基地都類似,都是用金屬弄起來的,也沒有什麽新奇。楊嶼昏昏欲睡,肚子也餓,臉上還硌得難受,最後疲憊得閉上眼睛,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去沙漠看一看。
去沙漠裏,也要帶上自己的錄音熊。
等到他睡醒的時候,已經到了。
這所軍校的大門比楊嶼想象中威嚴,裸露金屬和鋼筋水泥像基地裏面單獨建設的小基地。楊嶼揉揉眼睛坐直,不願意自己剛睡醒的樣子被魏蒼看到,但是也能猜出一二,這可能是軍官的孩子們上學的地方。
門口站着兩排成年人,有男有女,他們居然穿着正式的制服,都是等待迎接戚洲的。
“到了。”一路上保持安靜和絕對戒備的魏蒼将車停下,他今天穿了一身哨兵最常見的沙漠迷彩服,黑色的軍靴踏上地板,一步就從裝甲車上下來了。戚洲在這時又回頭看了楊嶼一眼,等到副駕駛的門被拉開,他将手臂伸向魏蒼,讓人抱他下去。
當魏蒼将戚洲抱進懷裏的時候,後面兩輛車裏的哨兵全體出動,帶着槍,将軍校門口圍了一排。
魏蒼的手臂勾着戚洲的頭,手掌覆蓋在後腦勺的部位。
這個奇怪的動作,楊嶼看不明白。他以前認識的朋友從不這樣。這些人到底在幹什麽啊?正當楊嶼疑惑時,更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眼前這些穿着制服的軍校高層,竟然齊刷刷地稍息立正,朝着戚洲的方向敬禮。
而且他們敬的是,軍禮。
戚洲還是個小孩兒呢,比自己還小1歲,這個禮肯定不是敬給他的。楊嶼動動腦子,可想而知,戚斯年的地位在這個基地裏有多高。高到這些平時高傲的上層人物沖他的兒子敬禮。
“歡迎戚戚。”校長是個瘦高瘦高的男人,也是楊嶼看來最為谄媚的那個,“終于把你給盼回來了。”
他伸手要去接戚洲,魏蒼沒有将孩子遞給他,反而躲了一下。
“王校長,希望這一次你們能夠保護好戚洲的安全。”魏蒼用審視的目光,“他是戚長官唯一的孩子,如果再發生上次的事,戚長官不會饒過這裏的每一個人。”
校長這時擦了擦汗,慌忙點頭:“是,是,上次是我們的疏忽。”說完,他忽然看到了裝甲車旁另外一個,“這個是……”
楊嶼一直安安靜靜地聽着,聽到“疏忽”這兩個字的時候,就猜到一定是出了大問題,否則不會讓這麽多人戰戰兢兢。
魏蒼則是連頭都沒有回。“這是戚家正在考慮收養的孩子,楊嶼。從今天起,他陪着戚戚上課。但是請你們務必保護戚戚的人身安全。”
“是,是,沒問題。”能當上頭頭的人都是人精,校長從戚家護衛隊的反應就看出這個養子的地位不高,所以也用不着太費心。只是這個孩子戴着一個……
口罩。
“你看什麽?”楊嶼不喜歡他的這種眼神,“我不是戚斯年的養子。”
楊嶼的眼神再不善良也只是一個孩子,威脅性對成年人而言幾乎為零。校長的眼神直接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哨兵,他自己也是哨兵,除了能看到人,還能看到魏蒼的精神體,是一頭兇猛的野獸,就坐在楊嶼的背後。
無論是哨兵還是向導,覺醒後都會有一只動物精神體,但是誰也沒有見過戚長官的精神體,這可能是基地的重大秘密。
接下來,魏蒼又交代了一些重要的事,然後就開始往下搬行李。楊嶼只有一個迷彩包,可是戚洲卻有足足十幾個箱子。
楊嶼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帶那麽多,更想不通他都帶了些什麽。
在軍校高層領導的簇擁下,一行人進入建築物內部。首先是一個大廳,大廳的中央就是一個巨大的雕塑。雕塑是一個人,他用右手敬軍禮,胸口全部都是金色的勳章。
雕像的下方一行深深的烙字。
“一切為了偉大的勝利”。
偉大的勝利是什麽,楊嶼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今天開始,自己就要陪伴戚洲在這裏接受軍事教育,大家都以為自己的身份是戚家不被重視的養子。只是這個養子的身份自己永遠不會接受。
軍校裏的孩子非常多,大家穿着統一的制服,制服全部都是藍色調,活像是金屬煉制出來的顏色。校長親自開路,全學校的人都知道戚洲回來了,紛紛在走廊上駐足。
這一次,比起看戚洲,好像看另外一個男孩兒更有意思。
每一個眼神都像一聲嘲笑,楊嶼很不适應,以前在軍校裏多開心,現在就多想離開這裏。好在,校長沒有直接帶着人回教室,而是通往住宿的建築物。
住宿建築仍舊有一個六邊形的大堂,中央仍舊是雕塑和那句話。戚洲一直被校長親手拉着,一直到宿舍才松開。
戚洲根本不想來,快速地松開校長的手,逃脫桎梏一樣跑到了楊嶼的旁邊。
楊嶼有點煩他,總是看自己,找自己,好像他們真是關系很好的兄弟,好像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血海深仇。可是他伸手剛一推,戚洲就把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手裏,小聲地重複着:“舉,舉……怕,我怕。”
“看來戚戚的适應能力不錯。”校長笑着和身後的宿舍指導員說,“室友都安排好了嗎?”
宿舍指導員是一個胖胖的女人,她搖搖頭:“其他的孩子不願意……”
“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校長的怒意忽然襲來,仿佛剛才那個和顏悅色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要是讓戚長官知道……”
話說到這裏,校長就不再說了。以前他們當着戚洲可以随便說,因為這孩子根本就聽不見,現在他忽然想起來,戚家還送來了一個養子。
盡管這個養子看起來不是什麽好孩子,看起來處事尖銳極端。
他忽然明白了戚斯年的用意。
他哪裏是找養子,他是給他的兒子,找了一對兒耳朵。
“你們再說什麽?”果然,這些話進入了楊嶼的耳朵,他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
這些人對戚洲,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麽好。
“你們剛才在說什麽?要是讓戚斯年知道會怎麽樣?讓他知道什麽事?”楊嶼歪着頭,往前走了兩步,将戚洲的小手塞進自己的衣兜裏。
--------------------
作者有話要說:
楊嶼:你們等着,我還是會報仇的!
感謝在2021-10-28 15:50:53~2021-10-29 15:40: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狗場忠實粉絲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顧方阿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雙木夕、米渣、綠茶煨小鮮、豆辛苦了!、芸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晚一起去吃烤肉吧、赤色邊境 10瓶;biubiubiu~ 6瓶;沈早早、Kilig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