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懵懵懂懂的年齡

“會的, 會的,會變哨兵。”戚洲還在回答楊嶼剛才的問題,他吃東西慢, 從不狼吞虎咽, 每一口都是細細咀嚼, 忽然注意力集中到楊嶼的左手腕,好像從第一天見面開始那裏就有一塊手表了。

“表, 表,我也想要表。”戚洲沾着奶油的手伸過去,“戚戚沒有表, 戚戚沒有。”

“別碰。”楊嶼正驚訝于這東西這麽甜怎麽還會有人吃, 一下子反應過來将左手收回, “這是我爸媽送的。”

“爸媽送的……”戚洲的手還是伸向他, “戚戚想要,戚戚沒有……”

“你沒有就去找你爸爸要啊,他那麽多點數, 想給你換什麽換不來?”楊嶼沒好氣地說。這塊表花了爸媽不少點數,戚斯年殺了那麽多人,他的點數一定上億, 想要給戚洲換帶屏幕的表都可以。

“戚戚沒有……沒有……”戚洲看他不給,小手慢慢垂下去, 看了一眼小蛋糕,咬上去都沒有那麽香了,然後又瞟了楊嶼一眼, “沒有……”

“你沒有就去找你爸爸, 和我說什麽?”楊嶼不喜歡他問起這塊表,因為這塊表的背後是永遠回不來的父母, 生出些逆反和不耐煩來,“你還能沒有什麽?你爸爸是戚斯年,你想要什麽都有。”

“沒有……沒有……”戚洲又咬了一口蛋糕,嘴角沾上一點奶油的痕跡,哭過的眼睛沒有再紅,只是瞬間失去了神采,“沒有……媽媽。”

用了好大勁兒才把這個詞念出來,畢竟生活中從來用不到。可是在沒人的時候,戚洲還是會對着小鏡子說一說,兩片嘴唇一碰,把這個所有小夥伴都會說的詞念出來。

媽媽,媽媽,戚洲說完後還會對着鏡子笑一笑。別人都說,媽媽是基地裏的大美人,媽媽唱歌最好聽。

楊嶼聽他說完,身體就沒有再動。他以為戚洲會說沒有手表,原來是說這個。這個詞自己可沒教過他,一定是他偷偷觀察別人的嘴,自學學會的。

在1歲時就該學會的詞,戚洲到了11歲才會念。

“你有沒有媽媽,關我什麽事啊……”楊嶼的頭往另外一個方向偏着。

“媽媽……沒有,爸爸也病了,爸爸好燙。”戚洲把另外一顆小莓果給吃掉了,原本還有點難過,可是只要一想自己還有爸爸就好多了,爸爸是第二向導,他最厲害,“舉……戚戚想要表。”

說完之後,楊嶼還是沒有動靜,于是戚洲又用指頭勾奶油給他喂過去,等着他來點頭,把手表摘給自己。

“不借。”楊嶼嘴裏那口奶油還沒咽下去,太甜了,簡直難以下咽,膩到他想吐,結果下一口又送過來。這一口在嘴裏比上一口還要難熬,甜到他開始惡心,于是楊嶼再也沒忍住,将頭一低,反胃似的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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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不是人吃的東西,以後再也不要吃了。

“舉你怎麽了?”戚洲吃驚地看着他,搞不明白好吃的小蛋糕怎麽讓楊嶼吐了,于是趕緊擺擺手,“戚戚不要表,戚戚不要表了。”

楊嶼舔了舔牙尖,将那層膩死他的甜味全部抹幹淨,恨不得趕緊找水漱漱口,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躺回床上,繼續休息。

“怎麽了?怎麽了?”看到他這樣,戚洲連蛋糕都不要了,趕緊嘬幹淨手指頭過來哄,“舉……舉,你怎麽了?”

“不許叫我名字。”楊嶼的左邊臉,連同冰冷的面罩,一同壓在枕面上。他沒怎麽了,他只是……想他們了。

不知道在另外一個基地裏,自己的舅舅過得怎麽樣,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上一面。就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帶有熱度的身體貼住了他的後背,戚洲從背後用力地将他抱住。

“貼貼,舉,貼貼,我護你。”現在兩個人的身型差不多,戚洲将楊嶼抱了個滿懷。窗外朦朦胧胧的光是基地的無人機,即便它再靈敏也無法将電子眼穿透窗簾。

楊嶼愣了一會兒,回身面對戚洲,捏住他的臉蛋開始揉。“小聾人,笨死了。”

而另外一個房間裏,魏蒼幾乎要支撐不住,原本樣板一樣的坐姿變得微微前傾,喉結不停滾動。他和戚長官隔着兩米左右的距離,後腦卻被那些看不到的精神絲接觸。

它們看不到,普通人感覺不到,可是對覺醒者來說異常敏感。

特別是對哨兵。

哨兵覺醒後,五感是普通人的幾倍、十幾倍、幾十倍,觸覺也是。在沒有向導素的幫助下,一點點細微的壓力都能令他們痛苦不堪。而唯一的解藥就是向導。

當戚長官的精神絲伸過來時,他的皮膚像是産生了一層隔膜般的電流感,瞬間将絲的末梢吸附過來。那些絲一定細極了,柔軟極了,刺入他的皮膚時,魏蒼甚至感覺到細絲表面有不易察覺的鱗片感。

當它們彎曲時,那些鱗片就剮蹭他的毛細血管。

每一個哨兵都渴望擁有、綁定一個向導,專屬于自己的。可是眼下的接觸卻不是舒适的,甚至可以說萬分痛苦。

只安撫一個哨兵,向導不會崩潰,可是像戚長官這樣上了戰場要同時鏈接幾千、幾萬個哨兵的大向導,他接收到的情緒太多了。一旦崩潰,就是向導最大的危險,極有可能陷入深度昏迷,或者再也不醒。所以向導需要發洩精神碎片,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哨兵就成了解藥。

可是現在,魏蒼的精神世界快要被戚長官拆掉了,他明明是一個S級的哨兵,可是仍舊無法容納大向導的精神壓力。

整個過程其實只有幾分鐘,連身體接觸都不必有。等到戚斯年睜開眼睛,強忍的頭疼已然消失。為了魏蒼的生命安全,他沒有完全發洩掉,如果一個哨兵的精神世界被完全拆毀,那這條人命也就岌岌可危。

“好了。”戚斯年靠着床墊,剛剛只有胸口沾濕的白襯衫現在完全濕透。他的精神絲也開始回收,一毫米一毫米地從魏蒼的後腦、後頸抽出來。可是這個過程持續了十幾分鐘,因為他S級向導的精神絲太具有侵略性,完全深入了哨兵的每一根血管。

在哨兵的身體裏足足繞了好幾米。

“您休息好了嗎?”整個過程結束,魏蒼扶着椅背站了起來。這種事,只能交給最信任的哨兵來做,要求絕對忠誠。

由于向導和哨兵的體能差異,這時候的向導太過虛弱,萬一碰上居心歹毒的哨兵,後果也是不堪設想。如果發生了強行結合,綁定,那連死亡都不能将兩個人分開了。

“我沒事,你快去休息吧,辛苦你了。”戚斯年看着他慘白的臉,很想再說幾句抱歉的話。

“我會好好休息,在我休息的時間裏,護衛隊全體都在樓下待命,請您放心。”魏蒼同樣疲憊,但好歹是哨兵,只需要睡上一天就好,“需不需要将我的精神體留下保護您和戚戚?”

戚斯年看着趴在自己床邊的猛獸,搖了搖頭。“它也需要休息,我現在命令你們去睡覺。”

“是的長官!”魏蒼又敬了一個禮,轉身離開了卧室。

等到那扇門關上,戚斯年的頭又垂了下去,以前這件事都是由秦清來的,那個身高1米92的強大哨兵,那個即便去睡覺休息也會讓他3米高的北極熊蜷縮成一大團來抱着自己的哨兵。

寬闊的後背布滿傷痕,因為懷抱自己替自己擋住了炮火的哨兵。

随着微微欠身的姿勢,戚斯年又把枕下的相框拿了出來,發燙的指尖摸着相片裏那人的眉眼。在軍校認識那年才5歲,愛看書的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斯年,你的名字很好聽。

明明很強大卻又喜歡看書,15歲的時候偷着找來一本書,說,幾百年前,你的名字是詩裏來的。

戚斯年沒讀過詩,基地只需要戰士,不需要詩人。

想起溫熱的呼吸,戚斯年的身體仿佛變軟,臉上快速一熱,剛剛輕松過的脊椎再次僵硬。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掌心攥了攥,不顧這個不再年輕的年齡,也不顧自己已經有了兒子的事實,放任自己的思想,想要徹底地壞掉。

窗外有光,但亮了一下就快速退去,戚斯年失神地看着那片亮光,手指張開,全身又一次被汗水打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根骨頭都像散架又被重新安裝,手指尖都沒法動,剛剛收回去的精神絲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伸了出來,穿透了他凸起的肩胛骨,當真像翅膀一樣,源自從濕透的襯衫下方殷出的膚色,緊緊裹住他皮膚的每一寸。

秦清……戚斯年忍着高燒,昏昏欲睡,精神絲的末梢微微震動。

休息了兩周之後,戚洲和楊嶼才重新回到軍校。風波過去,再過兩個月他們又要升年級了。

“狄武被他哥哥拎到禁閉室去了啊,說是要關兩周……對了對了,聽說遲澍幾個月後要上戰場了!”

“真的啊?他才剛剛覺醒!”

“咱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肯定沒問題……诶诶,戚洲來了!”

“戚戚!戚戚你可回來了!我們好想你哦!”

“戚戚小心地上有水!”

走廊裏很熱鬧,楊嶼跟在戚洲後半步,看着戚洲和他們依次打招呼,甚至圍上來擁抱。地上有一灘水,可能是誰無意間弄灑的,在戚洲還未走到之前就被一個學生用拖把迅速擦掉,生怕戚洲滑倒。

“謝謝……謝謝你們。”戚洲等水徹底幹掉才邁步,從小的細心照料将他養得嬌氣,連靴底沾濕都不肯。等到拐了彎,戚洲神秘地轉過來,抓起了楊嶼的手。

“幹什麽?”楊嶼偏偏不讓他碰到自己,“你都和那麽多人擁抱了,別拉我。”

“擁抱……我?好吧,舉說抱我,我抱。”戚洲又自動過濾了不想聽的話,只是摘取了“你擁抱我”,笑着将楊嶼的肩膀摟住,“舉,他們……他們好,是因為爸爸。”

“你還知道啊?”楊嶼試着推開他,将臉往旁邊一扭,“你以為他們是真的對你好?還不是因為你有一個向導爸爸。”

“我……我知道啊。”楊嶼的臉轉了,戚洲的臉也跟着轉,必須要去看楊嶼的眼睛。自從上次跌進飼養廳,戚洲就弄明白了周遭的眼神,懂了他們的虛假還有品嘗到了恨意。

“知道就好,你記住,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真心對你好,他們都是假的。”楊嶼這才讓他拉手,“你說一遍。”

“除了……除了舉,沒有同學真心……對我好,都是假……假的。”戚洲乖乖地跟讀,同時記在了心裏。

“很好。”楊嶼喜歡他這樣乖,但是又想看他乖乖地掉眼淚,等到他把戚洲的小拳頭塞進衣兜忽然聽見一陣哭聲。

聲音離得很遠,斷斷續續,但是一直在。

“等一下。”楊嶼把戚洲拽到身後,帶着他去找那個聲音。好像是個男生,哭得很壓抑。

戚洲是聽不到的,只知道跟着楊嶼就行。又拐了一個彎,一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男生蹲在角落裏,臉埋在小臂上,還能看出肩膀在動。

“你是誰啊?”戚洲率先跑過去,腳步停在他面前,“哭……哭什麽?”

這應該是哭吧,戚洲知道,人只有哭的時候才這麽難過。

那個男生擡起頭,露出一張遍布淚痕的臉。“他們……他們欺負我。”

“你別哭了。”戚洲急得坐在他旁邊,聲音大得很,“別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啊!”

男孩擦了一把臉,認出了這是戚斯年的兒子戚洲。“你說什麽?”

“我戳你,打回去啊!打他!”戚洲翻了翻兜,從裏面掏出一塊包裝完好的小面包來,塞到了這個男生的手裏。

男生一開始還不太敢接,可是戚洲執意把小面包塞過去,他不在乎,面包、蛋糕、蘋果,這些都是他生命裏随處可見的,唯一一個特殊的,是楊嶼。

他可以把那些東西都分享出去,唯獨楊嶼,不行。

“楊舉,我們走吧。”等安慰好了別人,戚洲站了起來,真是個驕傲的小王子,基地裏最受寵的孩子。別的同學對自己是真是假,他已經不在乎了,反正楊嶼永遠都會在自己身後半步距離。

楊嶼看了看哭泣的男孩兒,有些眼熟,好像叫李韓。可是他不想和軍校裏其他人交流,便默默跟上戚洲的腳步。

“舉,我們走!跟戚戚走!”戚洲這時笑着轉過來,拉過了他的手,拉着他一起朝着前面跑,笑聲變成了一陣風。

楊嶼看着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跟着戚洲闖進了這陣風裏,勾住了戚洲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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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進入躁動不安的青春期啦!

戚戚:也不知道爸爸在幹什麽……

PS:兄弟篇《哨兵不乖》當中,李韓的精神圖景被周允進入過,看到過這一段,所以知道了戚洲本性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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