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也陰沉下來,若不是柳映微不住地扯他的衣袖,怕是會當場發作。
“映微,你攔着我做什麽?”但狄息野沒有發作,心頭的怒火卻是半分沒少,走出了柳公館,還悶悶不樂地追問,“欺負你的,是不是他?”
柳映微不答,只管埋頭往外走:“在公館裏鬧,我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飯?”
“那我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你。”狄息野三兩步追上他,“映微,我要保護你。”
“保護我?那你怎麽曉得,你不在的兩年有沒有人欺負我呢?”他聞言,也來了火氣,停下腳步,扭身瞪着乾元,咄咄逼人地質問,“狄息野,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怎麽保護我?就是讓我嫁把你嗎?”
狄息野被柳映微語氣裏的寒意所傷,如墜冰窟。
但乾元沒空管自己受傷的心,巴巴地跟上柳映微的腳步:“映微,這兩年,有人欺負你?”
柳映微冷笑:“你自己想!”
“映微……映微!”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到法國餐廳門前,柳映微的嘴皮子都說累了,一進去就要了碗蘑菇湯,捏着小湯匙,鼓着腮幫子喝。
狄息野坐在他對面,脫了外套,難耐地扯開衣領,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乾元心知肚明,柳映微不想說的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但狄息野問不明白兩年間發生了什麽,又躁得慌。
畢竟那兩年,他是實打實地不在柳映微的身邊。
于是乎,狄息野越想越不安,越想臉色越差,捏着叉子,胃口全無。
反觀柳映微,他喝了湯,胃裏有了東西,又吃了心心念念的鴨胸肉,面色逐漸變好,甚至有心情撥弄用來擺盤的鮮花。
“侬伐餓呀?”柳映微斜了一眼狄息野幾乎沒動的餐盤。
狄息野悶悶地“嗯”了一聲,擡手将他面前的牛排端過來,仔仔細細地切成好入口的小塊,然後又放回了他的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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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微單手撐着下巴,瞧瞧牛排,又看看狄息野,捏着叉子的手在眼前晃了一圈,叉了塊肉,卻不往自己的嘴裏塞,而是遞到了乾元的嘴邊。
柳映微眯起眼睛:“啊。”
狄息野稀裏糊塗地張嘴,将肉咬進嘴裏。
他又将胳膊收回來,慢條斯理地吃起牛排來。
“映微,”狄息野機械地動着嘴,全然沒嘗出牛排的味道,只一個勁兒地想,柳映微是不是不生氣了,嘴上更是忍不住地問,“你怨我嗎?”
“怨啊。”他大大方方地點頭,叉子在切好的牛排上狠狠地捅出三個洞,“侬不聲不響地把吾丢下,吾哪能伐怨侬?”
柳映微言罷,撩起眼皮,抹了零星胭脂的眼尾燒起淡淡的紅霞。
“可是再怨,侬還是走特了。”他拿眼睛冷飕飕地瞪狄息野,“怨有啥額用?”
狄息野撐在桌邊的胳膊緊繃着,神經随着柳映微的話時而緊繃,時而放松,胃裏更是緊張得翻江倒海,但最讓乾元崩潰的,是柳映微藏在桌下的腳。有只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随着坤澤說話的語調前後搖晃,若即若離地蹭着狄息野的腳踝。
那觸感仿佛是一只又一只蝴蝶,輕盈地落在皮膚上,又扇着翅膀,撲棱棱地飛走。
狄息野喉結滾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映微兀自吃牛排,微垂的睫毛在眼窩裏投出一片好看的陰影:“吾也想通了,和侬……”
他小小地嘆了口氣,撩撥狄息野的腳也收了回來。
“吾是注定了要嫁把侬的。”柳映微放下餐刀和叉子,拎起一旁的毛巾擦手,“就算吾勿樂意,吾爹也會把吾送到狄公館裏頭去。”
“……既然如此,還想啥額?”
“那你還歡喜我嗎?”狄息野磨着後槽牙,啞着嗓子等候宣判。
柳映微拿着毛巾的手一僵。
“映微,你歡喜我嗎?”狄息野執着地問,“你不要和我說,你只歡喜白連餘。你曉得的,為了你,我可以去做白連餘!你也曉得的,我就是白連餘!”
柳映微被乾元猛地提高的嗓音震了震,不安地往身後看了一眼——他們坐的包間很隐蔽,不僅門關得緊,牆上還挂着深紅色的窗簾。
濃重的色彩像是要幹不幹的血,墜在牆上,随風泥水般滾落。
柳映微覺得悶,又覺得煩:“今朝說歡喜,沒特意思。”
他口是心非。
不是沒特意思,是他非要怄狄息野這麽一下,非要讓乾元在愛與不愛的答案裏煎熬。
他不痛快,就要看狄息野更不痛快。可狄息野當真不痛快了,他就比狄息野更不痛快。
“怎麽沒有意思?”狄息野伸長了手,死死地攥住了柳映微剛擦幹淨的五指,“映微,我知道你恨我兩年前的不告而別,可我能解釋……就算你不願意聽我解釋,我也可以用行動證明,我真的比之前更歡喜你。”
柳映微被碎發遮住的眼睛倏地蒙上了濕漉漉的水意。
他用力咬住下唇,想要再出言冷嘲熱諷幾句,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聽到狄息野的表白就沒有力氣了。
他好不争氣地濕了眼眶。
柳映微竟真的開始期待起以後來。
和狄息野的以後。
“映微?”狄息野說了一通,沒得到任何回應,焦急地去看他的表情。
柳映微吸着鼻子扭開頭:“做啥額?侬勿餓也勿要浪費,快些吃!”
狄息野隐隐覺得他的态度有所松動,胃口也來了,三兩口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那份牛排。他出身好,教養也好,即便吃得快,也很文雅,吃完,丢下小費,按照柳映微的要求,開車去了附近的百貨商店。
平日裏,狄息野是不進百貨商店的門的。
故而,他有借口拉住坤澤軟軟的小手:“映微,你可得拉着我,要不然,我會迷路的。”
柳映微冷眼瞧着狄息野說胡話:“幼稚園的小寧都伐可能迷路。”
“我真沒來過。”狄息野不肯松手,還借機往他的身前靠,“映微,你瞧,那邊那條裙子好不好看?” 柳映微順着狄息野的目光望過去,眉心微蹙:“哎呀,狄息野,侬眼光真額好差……”
他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裙子上,就暫時不去同乾元吵架了,連被拉住的手都忘了松。
柳映微先買了口紅和香水,完全沒有考慮狄息野意見的意思,但狄息野也不在乎,抱着用紙包包好的各式瓶瓶罐罐,時不時出聲點評,只不過,他說來說去,都是誇贊的話,柳映微聽着就煩。
“早曉得來逛街,吾就給清和打電話了。”
狄息野陡然生出了危機感:“映微,我也可以陪你。”
柳映微拎着手包,扒拉着幾匹剛擺出來的進口布料,随口道:“侬眼光伐好。”
“你好看,我眼光不好也沒有關系。”狄息野言之鑿鑿地反駁,“穿什麽用什麽,都好。”
他聽了也當沒聽見,叫來裁縫詢問尺碼。
戴着眼鏡的裁縫是老熟人了,樂呵呵地把成衣往櫃子外抱:“早曉得柳少爺會歡喜這樣的料子,我提前做了一條旗袍,您帶回去試試?”
柳映微眼前一亮,臉上罕見地浮現出點點溫和的笑意:“勞煩您了。”
“不勞煩,不勞煩。”裁縫将旗袍捧到他面前,“不止這條呢,還有這條……”
整整一大包,全是最新式的料子做的裙子。
不等柳映微接下,狄息野率先上前一步,接過了包着裙子的布包。
“哎喲,狄二爺。”裁縫這才看清跟在他身後的男人的模樣,忙不疊地行禮,“您……您拿好!”
“嗯。”狄息野見裁縫讨了柳映微的歡心,對他的态度也自然而然地好上不少,還從口袋裏掏了錢出來給小費,“以後只要有料子上新,都做成新裙子,然後送到狄公館,知道嗎?”
裁縫樂得合不攏嘴,嘴上道着“曉得”,轉而又拉開防塵的衣簾,極力地推薦起旁的裙子來。
狄息野卻沒有瞧那些五顏六色的旗袍,而是指着另一邊的衣服:“那身也給我包起來。”
柳映微來不及收回視線,驚覺狄息野要買的是自己看中的一身網球運動服,連忙拒絕:“沒機會穿。”
他是坤澤,還要嫁人了,就算買了網球服,也沒人陪着打網球。
“我陪你。”狄息野堅定地叫裁縫将運動服包好,“映微,你想做什麽,我都陪着你。”
相似的話,那日在馬場裏,狄息野就對柳映微說過。
他不再抗拒,沉默着接受了乾元的好意,且一直沉默到賣玻璃絲襪的櫃臺,才小聲喃喃:“侬歡喜啥額樣式?”
狄息野正愁不知道将眼睛往哪裏放好,聞言不由一噎,竟生出幾分難得的羞澀來。
就算是兩年前,他倆好着的時候,他也沒陪柳映微來買過絲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