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節
得您姓什麽嗎?”
狄夫人渾身一震。
“狄家如何,我不在乎。”狄息野心裏的麻木退卻,深深的倦意席卷而來,“狄登軒如何,我更不在乎。”
“……但凡您記得自己姓什麽,就知道我為什麽不在乎。”
狄息野說完,轉身就走,将狄夫人留在了黑漆漆的佛堂裏。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串佛珠跌落在了地上。
狄夫人愣愣地杵在佛龛前,回憶如雪花般飛來。
許多年前,狄家沒有今時今日在上海灘的地位,狄老爺也只是個在衙門裏無足輕重的小官員。
狄夫人的母家白家如同柳家,資産豐厚。而狄夫人作為白家的大小姐,不顧家人的反對,帶着豐厚的嫁妝嫁給了已經死了一任妻子的狄老爺。
這筆錢款幫助狄老爺扶搖直上,他卻沒有感激白家,反而極力掩蓋自己靠着繼室的錢財發跡的事實,不但在白老爺病重時幾番推脫,不肯去看望,甚至連白老爺的葬禮都缺了席。
可狄夫人卻沉浸在狄老爺的甜言蜜語裏,相信着他對自己的愛。
然而,又哪有什麽愛呢?
狄夫人對狄登軒再好,狄登軒依舊将狄息野視為争奪家産的敵人,狄夫人再讨好狄老爺,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句又一句謊言。
這麽多年,狄夫人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經姓白。
“白……白。”狄夫人跌跪在蒲團上,哭哭笑笑,“白……原來如此,白二爺……哈哈,原來如此!當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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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測幾乎成了事實,狄夫人欲哭無淚。
狄息野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白二爺,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經明白,狄登軒的事再無回轉的餘地。
狄夫人艱難地起身,頹然跪在了佛龛前。
她又念起了經,卻再也沒有能祈求的願望,最後小聲地嗚咽起來,直到放聲痛哭。
離開佛堂的狄息野重新回到了卧房前。
柳映微已經換下了婚紗,正拉着沈清和的手往走廊上跑。
“映微,”狄息野心中警鈴大作,追上去攥住了柳映微的手腕,“你去哪兒?”
“哎呀,我同清和去外面吃飯呀。”柳映微急急地甩開乾元的手,“晚上會回來的。”
狄息野一聽這話就急了:“什麽叫晚上會回來?”
說得好像已經動了不回家的心思似的。
“就是會回來的意思。”柳映微納悶地瞥了狄息野一眼,見時間不早了,再來不及解釋,轉身繼續拉着沈清和往樓下跑。
“二爺,金家的少奶奶來咱們公館,小少爺陪他出去吃飯,太正常了。”跟在一旁的釘子見狄息野滿臉的焦慮,忍不住出聲安慰,“他們二人同為美專的學生,關系好着呢!”
狄息野停下腳步,受傷地反問:“家裏頭不能吃嗎?”
釘子一時語塞,摸着鼻子望天花板。
狄息野得不到回答,躁動不安的心裏又冒出了負面的情緒。
他想,柳映微不願意在狄公館裏吃飯,是不想見到自己。
他甚至覺得,柳映微硬拉着沈清和出門,吃飯只是個借口,實際上……實際上,是想和沈清和一起逃跑!
這可不得了了。
狄息野二話不說,直接給金公館打了個電話。
“你老婆要跑!”狄息野對着話筒吼。
電話那頭傳來“咣當”一聲巨響,也不知道金世澤是撞到了哪裏,總之開口的時候,聲音都疼變了調:“什麽?!”
“我先跟着他們。”狄息野一錘定音,絲毫不給金世澤反應的機會,“你快點來!”
金世澤也顧不上細究,顯然平日裏沒少被“和離”二字折磨,打心眼裏認定,沈清和有機會就會離開金公館:“好……好。”
乾元匆匆忙忙挂斷電話前,還不忘喊:“我馬上就到!”
于是乎,柳映微和沈清和高高興興地坐車去吃飯的當口,兩輛汽車幾乎同時從狄公館和金公館裏開了出來。
可惜,狄息野還真就會錯了意。
柳映微和沈清和真是出來吃飯的!
“好久沒扮玻璃杯了。”沈清和坐在車上,翻着手包裏的口紅,忽地感慨,“哎呀,天天同金世澤鬧和離,倒忘了出去快活。”
“還去呀?”柳映微瞪圓了眼睛,因為坐在狄家的小汽車上,不由地壓低了嗓音,“上回白二爺的事兒可把我吓壞了。”
“你還沒同我說清楚,上回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柳映微不提,沈清和差點忘記問,他上回在大世界裏到底遭遇了什麽。
如今柳映微自己提起,沈清和自然抓着他,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哎呀,都過去了。”柳映微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見沈清和追問得厲害,只得将被打暈帶進包房的事說了,“我踢了他一腳,沒吃虧。”
他怕沈清和聽了生氣,解釋完,又補充了一句:“真的,那個男人碰都沒碰到我。”
不過不論柳映微如何解釋,沈清和還是動了真火。
坤澤氣鼓鼓地說:“等你辦完婚禮,咱們再去趟大世界!”
“啊……啊?”柳映微眨巴着眼睛,“還去呀?”
“當然要去!”沈清和邊說,邊撸起外套的袖子,“這回我帶更多的保镖——映微,你別怕,我的人嘴巴都嚴,不會到處亂說。那些去大世界拈花惹草的乾元不可能去了一次就不再去,咱們這回再扮玻璃杯,很可能還會碰到他……但凡讓我抓到,不論他是什麽身份,我都要揍得他再不敢招惹坤澤!”
在氣頭上的沈清和壓根不聽勸,不僅安排好了什麽時候去大世界,連要帶的保镖都安排好了。
“你只管玩。”沈清和挽着柳映微的胳膊,親密地同他講,“其他的,交給我來。”
“你呀。”柳映微無可奈何,點頭應允,“我都聽你的。”
“……但你別自己動手,我擔心你呢。”
“我當然不會自己動手。”沈清和笑着打趣,“我傻了呀,怎麽會赤手空拳和乾元打架?”
他倆笑笑鬧鬧,很快就乘車來到了餐廳門前。
而不遠處,緊跟着的狄息野也讓釘子将車停在了路邊。
“哎喲,二爺,我就說吧。”釘子搖開車窗,探出頭瞄了一眼,“那家餐廳的意面老嗲了,小少爺是來吃飯的!”
狄息野卻完全沒有放松下來。
乾元沉默地坐在後座上,雙手環抱,眯着眼睛看不遠處跳下汽車的柳映微,臉色變了又變。
“他怎麽穿這麽短的旗袍出來吃飯?”
釘子一呆:“啊?”
“他的裙子被風吹起來了!”
“……”
“露大腿……露大腿了!……是誰定的規矩,坤澤要穿旗袍?!”
“……”
“以後我家的坤澤都不許穿旗袍!”
“……”
“這兒離碼頭是不是很近?”
“……”
狄息野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釘子啞口無言。
“離碼頭這麽近,他們要是一起跑,我上哪兒去追?”乾元自顧自地認定,柳映微要從碼頭逃離上海,便滿臉陰霾地下了車。他離去前,不忘叮囑釘子:“去找金世澤,讓他把他老婆帶走!”
言罷,理了理身上的西裝外套,鼻梁上的眼鏡閃過了凜冽的寒芒。
狄息野瞧着是氣勢洶洶地沖進了西餐廳,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實則進了店,只詢問服務員,要了個和柳映微與沈清和的桌子相鄰的位置,趁他們二人不注意,悄悄地坐了下來。
狄息野的內心亂作了一鍋粥,雖然還沒聽清兩個坤澤在說些什麽,但是腦海中已經自動幻想出了柳映微背着自己溜上離滬輪船的模樣。
這怎麽行?
柳映微這樣的坤澤上了輪船,且不說能買到幾等座的票,就算是一等座,也防不住乾元的觊觎之心。
狄息野一想到那些男人惡心的視線會追随着柳映微,後頸就開始又痛又癢。
他想,自己該将抑制環戴上的。
可是事發突然,加之他已經長久地遺忘了那個能控制情緒的頸環,現下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狄息野只能任由酸澀的嫉妒充斥胸腔。他不斷地揉捏着鼻梁,以防真就這麽沖過去,吓壞兩個高高興興吃飯的坤澤。
到時候,可就更不好哄了!
理智告訴狄息野,柳映微要拉着沈清和一起跑,也不會跑得這麽倉促。
他家映微什麽都沒準備。
今早還試了婚紗呢!
但傷過後頸的乾元是控制不住占有欲的,陰暗的情緒不斷地堆疊,最後在氣喘籲籲的金世澤出現在面前後,達到了頂峰。
金世澤跌坐在狄息野對面的椅子上,不住地用帕子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水:”人呢?人呢?我老婆人呢?”
他直沖進了飯店,居然也沒有分出心神去看飯店裏的客人,一個勁兒地追問:”狄息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