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是一個老婆婆,脊背佝偻,滿臉皺紋,拄着一根拐杖,悄無聲息地站在幾米外的地方。
她直勾勾地看着窦淮,面容慈祥地問,“我是這棟樓的住戶,小夥子,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住戶?在一個不斷死人還傳聞鬧鬼的小區裏?
窦淮不動聲色掃了一眼老婆婆的腳,很好,有影子,腳跟沒有離地,是個活人。
他暗自松了一口氣。
托新手任務裏保潔阿姨的福,窦淮現在對老年阿姨都得ptsd了。
他鎮定地擺出一副笑臉,“阿婆,我是來找人的。我朋友就住在這棟樓的101,不知道您認不認識?”
老婆婆嘴咧的更大了,她笑呵呵地點點頭,“101小趙家?我當然認識,不過他家早就搬走了,你找他有什麽事?着急麽?”
來了!是線索的味道!
“很急的,”窦淮迅速編出一套謊話,“趙東西欠我很多錢,可我現在根本聯系不上他。阿婆,您知道他們家搬到哪裏去了嗎?”
“是這樣啊…..”老婆婆看上去很糾結,半晌後才慢慢開口,“小趙的确給我留過一個地址,不過人老啦,記性不好啦,我把地址寫在了家裏的筆記本上。小夥子,你願意跟我回去取嗎?”
老婆婆聲音沙啞,身材矮小,像是一陣風來就能給吹翻一樣。不過窦淮注意到,她的一雙眼睛異常得亮,在黑夜裏看向自己的時候,射/出來的目光跟狼一樣。
窦淮藏在袖子裏的手緊了緊,點點頭說,“好。”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2號樓。
樓道口很窄,沒有門,一進去就能看見灰撲撲的水泥牆壁和樓梯。
窦淮試着跺了跺腳,發現樓裏連聲控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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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區啦,環境不好,”阿婆顫顫巍巍爬上臺階,轉頭笑了笑,“小夥子,當心腳下。”
窦淮應了一聲,抓緊時間觀察四周。
鐵欄杆鏽跡斑斑,落滿浮灰。樓道角落裏散落着各種雜物和垃圾,兩側牆壁上貼了許多小廣告,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塗鴉和劃痕。
一層三戶,每一戶都房門緊閉,把手上也都是灰,看起來真的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他重點看了一下101門口,不自覺地落在了後面。轉頭的時候,發現老婆婆都已經爬上二樓了。
窦淮趕忙跟上,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來。
“樓道裏這麽黑,我剛剛打着手電照1樓去了,并沒有給阿婆照亮。在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一個老年人爬樓不怕摔跤麽?還是走的次數太多,習慣了?”
“而且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多鐘了,她一個老人,就這麽随随便便把我一個小夥子往家裏招?她不害怕?”
“還有還有,她跟趙東西只是鄰居,為什麽搬家之後趙東西會特意留地址給一個普通鄰居?”
違和感越來越重,窦淮想起小區裏那些兇殺案,身體都緊繃起來了。
就這樣,他跟着阿婆來到三樓301門口。
阿婆掏出鑰匙開門,窦淮打量了一下周圍。他驚訝地發現,三樓牆壁上的小廣告,已經多到一個極為恐怖的地步了。巴掌大的小卡片到處都是,厚厚一層,簡直不像水泥牆,活像是用小廣告砌的。
“現在貼小廣告的也這麽卷?”
阿婆的招呼聲适時打斷了他的思考,窦淮走進了門。
這是個标準的兩室一廳,裝潢老舊,所有房間都關着門。
老婆婆摸索着打開燈,指了指客廳裏的小沙發說,“小夥子,你先坐,阿婆給你沏杯熱茶。”
“不用不用,”窦淮連忙婉拒,“這麽晚了挺打擾您的,您把地址給我,我這就走。”
“不急,”老婆婆笑吟吟地打開廚房門,“家裏好久沒來人啦,老太婆我得好好招待。”
說完她就鑽進了廚房,只留下一道虛掩的縫兒。
窦淮幾乎沒有猶豫,放輕腳步貼了過去。這位婆婆身上疑點太多,他沒發放心。
廚房裏只點了一盞小燈,昏暗的燈光将屋內照的影影綽綽。老婆婆背對着屋門,站在竈臺前不知在忙活什麽。
很快,窦淮的目光被角落裏兩樣大家夥給吸引了。
那是兩臺大功率的冰櫃,四四方方的,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廚房。電源紅燈不斷閃爍着,發出“嗡嗡”的工作聲。
窦淮蹙起眉,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老年人一般都是很節儉的,他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家裏連電視的亮度都調到最低,更別提這種特別費電的家電,根本連買都不會買。
這位阿婆甚至一下買倆。
有什麽東西是非得長時間凍起來保存的嗎?
突然,一聲“吱呀”聲打斷了窦淮的思緒。他循聲看去,發現老婆婆正踮起腳尖,從上方的櫥櫃裏翻找什麽。
燈光很暗,櫥櫃裏的東西看不太清。阿婆摸索着,不小心碰掉了一團黑糊糊的東西。
那團東西像海藻一樣,“啪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阿婆連忙撿了起來,捧在手心,極為憐愛地摸了摸。
窦淮的頭皮一下就炸了!
因為借着燈光,他這才看清,那哪裏是什麽海草,分明是一大團頭發!
一大團柔順的、黑亮的長發!
夜半時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對一頭漆黑的頭發撫摸擦拭,這場景怎麽看怎麽詭異。
窦淮僵硬地退回到沙發上,腦子亂成一鍋粥。
假發?還是真發?那兩臺大功率冰櫃裏又裝的是什麽?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剛才彎腰撿頭發的動作卻迅捷如風,這合理嗎?
窦淮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個新聞,說有個變态殺人狂經常扮成孕婦或是老奶奶,上街誘騙善良的人跟她回家。到家後她就會趁其不注意将人砸暈殺死。
為了保存屍體,那女人也買了臺冰櫃放在家中。
那老婆婆廚房裏的那兩臺冰櫃裏會不會也…..
他仿佛已經看見,那兩臺冰櫃門拉開,斷掉的手和斷掉的腳挨個兒從裏面爬了出來,沖他細細地叫,“請問你看見我的頭發了嗎?”
窦淮正胡思亂想着,對面的卧室門驀地打開了一道小縫兒。
有一個女人正透過縫隙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她的眼裏布滿血絲,蹲在地上,露出的一只眼裏滿是貪婪。
那目光讓窦淮想起村裏老太參加婚宴時看見桌上的大肘子。
只不過這一回大肘子變成了自己。
他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小牙,別鬧。”
從廚房裏出來的阿婆剛巧看見這一幕,連忙走過來關好卧室門,這才轉身歉意地朝窦淮說,“抱歉啊,吓到你了吧。這是我女兒,小時候高燒,壞了腦子。平時我都不讓她出來的,只是今天她實在是有點太餓了,你別介意啊。”
太餓了?
窦淮腦袋裏還殘留着那半張臉,他定定地看着老婆婆把茶倒進杯裏。
想吃啥?是不是想吃肉了?
窦淮移開目光,強迫自己冷靜,“阿婆,既然您女兒餓了,您就先去給她做些吃的吧。不用管我,我拿了地址就走。”
“不急的,”阿婆溫和地說道,“食物還沒有準備好,你先喝點茶。如果沒什麽事,等一會可以幫阿婆一起準備晚飯麽?人老了,腿腳不怎麽靈便,如果有人幫忙就太好啦。”
說到最後,老婆婆臉上露出極為真誠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讓人心軟。
頭頂昏黃的燈光無聲亮着,濃郁的茶香飄滿房間。
窦淮看了眼表,10點15分整。
大半夜的,叫陌生人在家幫忙做飯。奶奶,您就差全身寫滿“古怪”倆字兒了!
怎麽辦?走?
可是她身上還有線索!
窦淮視線飄忽,四處打轉。
電視櫃上放着兩個杯子,牆上挂着老太婆和一個女人的合照,看臉應該就是卧室裏那位。茶幾上放着幾根皮筋和發卡,都是女人用的東西,這個家裏似乎沒有男人。
正在糾結時,阿婆突然站了起來,她見窦淮遲遲沒有動靜,默認他同意了,便動作敏捷地端起茶杯遞了過來,“小夥子,你先潤潤喉,今晚阿婆給你露一手。”
窦淮全身都繃緊了,他生怕那不知加了什麽東西的茶水會濺進嘴裏,趕忙伸手想把茶推開。可誰料動作太大,藏在袖子裏的榔頭一下子掉了出來。
“哐當!”
榔頭砸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老婆婆:“…….”
窦淮:“…….”
四目相對,空氣裏是死一般的寂靜。
阿婆的表情變化非常精彩,畢竟她也沒想過這個看上去善良單純的小男生為什麽會随身攜帶一把榔頭。
能削頭那種。
最後還是窦淮打破僵局,他撈起榔頭橫在胸前,小聲說,“阿婆…..我說我也只是想給你露一手,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