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情敵相見

第二天傍晚。

寇雅郡比約定好的時間早到幾分鐘。他在侍者的引導下走入包間,安靜等待段寒的到來。

他和段寒關系麻麻,不遠不近,勉強稱得上一句昔日好友。

他們念同一所大學,但不在同一個專業。大三時段寒決定考研,于是在校內論壇上發了個帖子征集室友,一起租房、一起監督、一起複習。

寇雅郡那時候正在籌劃他的小動物救助站,住在宿舍有太多不方便。看到這個帖子後,主動聯系了段寒。

室友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雖說租着同一間房子,可兩人不在同一專業,也各自有更要好的朋友,再加上作息時間也不盡相同,平日裏了解也不多,真要說有多熟悉,其實也沒有。

段寒是個溫柔的老好人,性子溫吞,寇雅郡則沉默許多,倆人也不是很合得來的性格。

段寒有個戀人,寇雅郡一直都知道,只是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那是個男人。

某天寇雅郡去救助站,出門才想起自己忘了帶手機,返回出租屋的時候,正巧聽到段寒開着外放打電話。

“段寒?段——寒——喂喂喂??”

段寒被突然折回來的人吓了一跳,愣了幾秒才關掉外放,舉起手機說:“在呢在呢,夏夏。”

這時寇雅郡才知道,原來段寒每天念叨着的“夏夏”,是個男孩。

他沒那麽多想法,自顧自拿了手機,沖段寒揮揮手後又出了門,只是在下樓的時候多想了一點。

有點奇怪,開放同性婚姻都這麽多年了,他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早就不把同性戀當回事了,怎麽段寒還一副有點尴尬的樣子。

至于第一次見到容夏本人,說實話,寇雅郡已經不太記得那個場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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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記得當時容夏穿着一件簡單的白T恤,頭頂戴着一頂灰色的棒球帽,長至肩膀的金發在腦後松松紮了一個馬尾。

那人正在低頭看手機,一截白白的頸子露在松散的金發下面,白得近乎透明。

他不知道聽到誰在叫他,擡頭朝寇雅郡的方向看過來——

明明整個人都是淺色的,可那一眼看過來時,他居然變成了這世界上最濃墨重彩的顏色。

“先生這邊請。”

侍應生的聲音讓寇雅郡回過神來,他還沒來得及收回臉上悵然的神情,就和段寒的眼神正正對上。

“……”段寒擠了個微笑出來,“雅郡。”

寇雅郡朝他點點頭,“坐吧。”

算是打過了招呼。

段寒落座後,兩人寒暄了幾句,無非還是老幾句,問問寇雅郡的身體,問問這幾年的事業發展,之後再禮尚往來說說自己的情況。

非常客套且尴尬。

挺好的一頓飯,倆人都沒心思好好品嘗。

先沉不住氣的是段寒。

“雅郡,我有個問題,不知道會不會讓你覺得冒犯。”他沒吃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他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地說,“你和夏夏……你們為什麽離婚呢?”

“我不會覺得冒犯。”寇雅郡也放下了筷子,他向後靠去,姿态很放松,“但也不會回答,這是我和容夏的私事。”

段寒的五指微微收攏,虛虛攥了個拳頭,之後他又笑了,這次的笑容看上去終于有了幾分真心。

“這麽多年沒見,你好像沒怎麽變。”

包間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段寒的視線定格在不遠處的榻榻米上,卻也沒有真的在看些什麽。再轉過臉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客氣的微笑。

“你們結婚結得突然,我真的吓了一跳。出國躲避是我膽小,接受不了這件事。但是——”段寒單手托着下巴,收起了一向溫和的神色,難得嚴肅地說,“現在你們離婚了,夏夏也是單身,我有追求他的權利,對嗎?”

他沒給寇雅郡回答的時間,立刻又說道:“哪怕你現在已經後悔了。”

話說到這裏,飯是絕對吃不下去了,空氣中的沉默和無聲對峙讓人窒息。

那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直到侍應生進來添水,段寒才又開口。

“這段飯就到這吧,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水溫略熱,燙得他嘴裏發苦。他起身,穿好自己的黑色大衣,理好領口後,他背對着寇雅郡,疑惑地說:“我真的理解不了你……從前,我覺得你不太喜歡他,可你們結婚了。現在我覺得你愛他,可你們離婚了。”

他在包間的房門前站定,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着寇雅郡。他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離婚了還糾纏夏夏,這并不理智。”

寇雅郡擡頭,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沒有直接回答段寒的問題,他只是說:“總有些東西不可能一下子斷掉,你在國外躲了這麽多年都沒忘記他,也不能要求我立刻就忘記他,對吧。”

段寒看着他,沒說話,砰的一聲關門離開了。

容夏一直很注意保護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私人生活一直捂得很嚴實,後來跟寇雅郡結了婚,很多事情更是沒有人再敢去打聽。

寇雅郡并沒有太多興趣和段寒寒暄,今晚這頓飯只是想多聽一聽關于容夏的事情——沒辦法,段寒這個人傾訴欲實在太強了,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每天夏夏長夏夏短,他不相信現在這人能學會忍住不說。

不過想問的東西沒打聽出來,寇雅郡倒是差點把自己氣死。

他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就在他和段寒久久沉默的那段時間。

“可是之前說好你陪我一起去的啊!”電話那邊的男聲頗有點不依不饒,“我不管,你不來我不就去了。”

段寒好言好語哄道:“我不是不去,我只是稍微晚十分鐘,就十分鐘,你在樓下等我好不好?”

男孩态度軟化了一點,但還是不怎麽開心地嘟囔着:“你有什麽要緊的事非要急着明天做?”

“一個考前預習小結,我之前看漏了,剛才才看到。”段寒無聲地笑了,随口扯了個謊。

安撫好小男友後,段寒又給剛才一直在聊的手表銷售打了個電話,再三确認明天下午拿貨的時間。

他給容夏買了一塊手表作為生日禮物。這塊手表他看中很久了,一直念叨着,只是總也買不到。這次趁着容夏生日,他終于訂到貨了。

寇雅郡在另外一件卧室整理貓咪的病歷,客廳裏室友和男朋友的對話也順便聽了一耳朵。

室友的那個小男朋友他見過一面,确實很好看,光看臉也是能讓人捧在手裏呵護着的樣子。

只是……

寇雅郡走出卧室,靠着房門,對客廳裏看着手表照片傻笑的人說:“段寒,快到七月了,記得準備錢,該交第三季度的房租了。”

段寒懵了一瞬,随後表情變得愁苦。他拍拍臉,連連嘆氣。

“唉……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段寒趕緊去翻自己的理財軟件,唉聲嘆氣道,“多虧你提醒,要不然我得等到下個月實習工資發了才能湊夠錢。”

他雙手合十,笑着沖寇雅郡拜了拜,随後又去看手表。

那塊手表寇雅郡也知道,今年突然流行起來的樣式。綠色的方形表盤,很小巧精致的樣式,應該是很适合容夏的。

只是價格對他們這種大學生來說,多少有些太貴了。

要一千四百塊呢,他們的實習工資一天才一百,他們還要交房租、要交水費和電費,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不過,寇雅郡的提醒似乎太委婉了,段寒并沒有意識到他的言外之意。見他還靠在門上,甚至興高采烈地給他看手裏的照片。

“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寇雅郡無奈,卻也不得不承認,容夏如果戴上這塊表,肯定是很好看的。

那人皮膚白,綠色更襯膚色。這綠色綠得濃郁,卻又不顯沉悶。

他說:“好看。”

這時,段寒終于意識到了室友的欲言又止。

“雅郡,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了。”段寒笑着解釋說,“你誤會了,這是我自己看中想送他的,不是他找我要的。他沒這些想法。”

寇雅郡說:“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個确實太貴了,對我們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

段寒撓撓頭,“我也覺得貴,但……”

他臉上的笑意很明顯,整個人都洋溢着幸福。

寇雅郡搖搖頭,一副狗糧吃飽了的樣子,“随你随你。”

第二天晚上,寇雅郡在出租屋附近的地鐵上見到了室友跟他的男朋友。

那塊綠色的手表已經戴在了容夏手上,随着他的動作一擺一擺,牢牢吸引着寇雅郡的目光。

和先前想的一樣,綠色很配容夏,襯得他活潑又優雅。

想着想着,寇雅郡笑了。

挺有意思的,名字叫夏,出生在夏天,又和這種夏天特有的綠色這麽般配……

他看着頭抵着頭坐在一起的兩人,自己則站在無人在意的角落。

半分鐘後,地鐵到站了。

他看着容夏蹭地站起來,拉着段寒下了車。

寇雅郡磨蹭了一會兒,趕在車廂門關閉之前擠了出去。

地鐵站距離出租屋還有大約十分鐘的路程。

那兩人溜溜達達,走得很慢,路上又拐到旁邊那條街去買了一小碗冰淇淋。

寇雅郡猶豫着要不要趁這時快些離開,又擔心落在身後的兩人追上自己——他可不想做那兩人的電燈泡,于是也放慢了腳步,繼續遠遠跟在那兩人身後。

容夏不知買了一碗什麽味道的冰淇淋,竟然也是淡淡的綠色。

他舉起手裏的透明小碗給段寒看,不知道段寒說了什麽,容夏聽完之後噘起了嘴,小跑兩步跳上了一旁的臺階。

段寒哈哈大笑着,試圖靠近他,容夏卻又躲了幾步,歪歪扭扭走在花壇的臺階上。

臺階不高,只是容夏明顯在三心兩用,根本沒有認真看腳下的路。

寇雅郡看得心裏一緊,總覺得那人下一秒就會摔下來。

那邊容夏嘴巴開合着,還在說着寇雅郡聽不到的話。他太忙了,忙着吃冰淇淋,忙着和段寒鬥嘴,還要在臺階上蹦蹦跳跳。

終于一個沒留神,踩空了。

那個瞬間,寇雅郡心跳都快停了。

不過容夏并不會摔倒——他身邊有段寒在。

段寒托着他的屁股,被他撲得一個趔趄,踉跄了幾步才站穩。

容夏靠着他的肩膀,臉上帶着沒消下去的恐慌和慶幸。他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大概是覺得丢臉,這點小小的動作還特意避開了段寒。

倒是被寇雅郡看了個正着。

之後他被段寒從懷裏撈出來摸了摸頭毛。

金色的頭發很柔軟,腦袋後面的小啾啾被摸得一聳一聳。段寒的手指離開時,還帶下來一小縷碎發,落在容夏臉邊。

段寒幫他把頭發攏攏好,手掌托着他的側臉,歪頭看了幾秒——

柔軟的吻落在容夏嘴邊,之後溫柔地撬開他的嘴唇,舔舐着帶着葡萄冰淇淋味道的唇縫。

以前,寇雅郡總覺得容夏雖然足夠漂亮,但多少有點任性和太過自我。可現在,任性的男孩并沒有拒絕來自男朋友的親吻,只是乖乖張開嘴巴,任由男友吻得更深。

這個吻沒有持續太久,淺嘗辄止。

段寒戀戀不舍地松開容夏,拇指在他唇邊蹭了又蹭才舍得放開。

至于容夏……之後一直老實跟在段寒身邊,伸手出來給他牽。

拐進出租屋所在的小區後,寇雅郡停下了腳步。

他在樓下抽了半包煙,段寒才領着容夏下樓。

兩人見到他都是一愣。不等他們詢問,寇雅郡主動說道:“抽根煙,散散味再上樓。”

說着他沖那兩人揮揮手裏的東西,欲蓋彌彰地解釋着。

段寒很少看他這麽主動說話,還有點奇怪。但他忙着送容夏回去,沒有多問。

每次想起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都很痛苦,特別是,這段記憶也并不愉快。

記憶的最後,寇雅郡帶着一身濃重的煙味回去洗澡,進門發現浴室是濕的,不知道剛剛是誰用過。

他沒有潔癖,也沒有太多規矩或要求,但心裏的不快是實打實的。

那時的寇雅郡并沒有想過自己每次見到容夏時那點不愉快的心情從何而來,甚至簡單歸因于“容夏或許是個很任性的人”上。

然而想起這些事情後,寇雅郡終于知道,那些不愉快的情緒,全都是苦澀和酸楚。

他下意識地摸摸口袋——

什麽都沒有。沒有煙盒,也沒有打火機。

上學時,因為父母的不理解和不支持,因為救助站一直缺錢,寇雅郡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都處于極度的重壓之下。也是那時候起,他開始靠香煙發洩壓力。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早就戒煙了。

從昏迷中醒來後到現在,他沒有任何一刻犯過煙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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