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與太宰治碰面, 中原中也就把小孩塞進他懷裏。
帽檐壓低，看不清中原中也的表情，只聽到他說：“趁着還沒出事前把他送走吧。”
被外套包住的小中也靠在太宰治肩上熟睡, 太宰治側眸看了眼，擡頭看向中原中也：“發生了什麽事？”
“這不是你該管的，太宰。”中原中也道：“反正小鬼遲早要離開的, 那就趁着現在橫濱沒有大亂前把他送回去, 本來他也不屬于這裏。”
說完，中原中也離開了。
看着懷裏的小中也, 太宰治微抿嘴唇，斂下眼中的一切情緒, 抱他回偵探社。
……
偵探社。
太宰治把小中也放在沙發上後走向江戶川亂步。他一慣坐的位置上此刻堆滿了零食，江戶川亂步靠着椅背，正在看推理小說。
眼前忽然一暗, 他擡起頭。
太宰治：“亂步先生, 關于中也回家的事，有眉目了嗎？”
江戶川亂步看着太宰治, 而後才朝沙發方向看了眼, 咬斷巧克力棒道：“你想送他回去了？唔……這個時候讓中也繼續待在橫濱确實有危險……好吧, 那明天你和他跟我走一趟。”
翌日, 飯町公園。
三人圍成圈蹲在沙坑裏，江戶川亂步拿着樹枝畫了兩個圓, 然後又在兩個圓內畫了兩個長方形。
“圓圈代表橫濱，方形代表門。”江戶川亂步用樹枝點了點，“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就像水和油不能相融，兩個橫濱本該沒有交集, 但是——”
他用樹枝點了點方形：“門出現了，于是兩個橫濱間出現了一條通道，但這條通道并不是一直存在，只有等這條通道再次出現，中也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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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一直在摸索規律，一件東西絕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必然有它存在的一套規律，所以他根據中也來到偵探社那天的天氣、風向、溫度做了研究。
兩雙眼睛熾熱地盯着江戶川亂步，太宰治問：“那有結果了嗎？”
江戶川亂步丢掉樹枝，拿出手機，點開今日橫濱天氣預報。
“嗯……”江戶川亂步看了看，“後天，後天的天氣和中也來偵探社的那天一樣，理論上來說，門出現的時間也是一樣的。”
後天……
小中也聽着江戶川亂步的話，低頭看了看沙坑上的圓圈和方形，雙手搭在膝蓋上，嘴唇抿了起來。
後天就能回家了，可是他為什麽沒覺得很開心呢……
回去的路上，小中也一言不發，像中了暑似的蔫噠噠的。
小中也的悶悶不樂偵探社的成員們都看在眼中，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國木田湊到太宰治身旁小聲問：“你們跟着亂步先生出去了趟，回來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太宰治躺在沙發裏，聞言，像驅趕蒼蠅蚊子似的揮揮手：“後天中也要走了。”
要走了？
國木田先是頓了頓，沒反應過來，而後恍然大悟：“亂步先生找到送他回去的辦法了？那不是很好嗎？中也來了也有快半個月了，失蹤這麽久他父母肯定擔心。”
說完，沒得到回答，國木田去看沙發。
太宰治朝裏側躺着，左手臂枕着頭，雙目緊閉。
國木田覺得，太宰和平常不太一樣。
國木田離開後，太宰治睜開眼，盯着某一處發呆了許久，才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當晚，小中也像塊狗皮膏藥似的扒着太宰治死活不肯松手。
太宰治托着他的屁股無奈笑道：“中也還是個寶寶啊，太宰哥哥只是去洗澡，不是要出門……”
小中也摟住太宰治的脖子，臉朝外靠在他肩上。
小孩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反複無常，但也很好辨認，現在這副樣子顯然是舍不得他，但也說不出“我不走了”這種話，只能用行動來傾訴他的不舍之意。
房間裏靜了下來，太宰治抱着他，忽然想起了小中也剛來的那天晚上，他哄騙小孩輪流講故事，結果等他出來的時候，小孩已經睡着了。
擡手輕輕拍撫後背，太宰治提議道：“中也，今晚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吧。”
同樣的人，同樣的故事書，小中也躺在太宰治的臂彎下，太宰治翻開故事書，看着上面的圖畫決定瞎編。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村莊裏住着一個老奶奶和一個老爺爺，某天早晨，老奶奶河邊洗衣的時候撿到了一個大桃子……”
“老奶奶沒見過這麽大的桃子，光是看着就覺得很好吃的樣子，于是拿刀來剖桃，誰想到桃子裏面還是中空的，從裏面蹦出個光屁股的小娃娃……”
太宰治低頭看了眼小中也，正睜着大眼睛等着他繼續講下去。
“……”不是說小孩聽大人講睡前故事的話一般都睡得很快嗎？
……
翌日早晨，太宰治把小中也從被窩裏撈出來。
小中也把臉往太宰治的肩上蹭了蹭，帶着迷糊喊道：“哥哥……”
“嗯。”太宰治把牙刷遞給他，“快洗臉刷牙，別讓你中也哥哥等煩了。”
聞言，小中也愣了愣，仰頭看着太宰治：“中也哥哥？”
“是啊。”太宰治想起他死皮賴臉讓中原中也明天出來玩的情景就覺得丢臉，“今天太宰哥哥和中也哥哥帶你去游樂園。”
……
中原中也直接在游樂園的長椅裏等，等得快不耐煩的時候，太宰治才牽着小中也出現。
小中也戴着小黃帽，背着他的假面超人書包，看到坐在長椅上的中原中也，欣喜溢于言表，連忙揮手大喊：“中也哥哥——！！”
中原中也循聲看去，拿起身旁兩杯冷飲走過去，臭着臉罵：“你倆屬烏龜的嗎，磨磨蹭蹭怎麽不幹脆太陽下山再來！？”
太宰治松開手，小中也立刻跑過去，一把抱住中原中也的雙腿，仰頭傻笑：“中也哥哥……”
中原中也把冷飲遞給他，太宰治很自來熟地遞出去手，準備接過另外一杯冷飲，結果中原中也看也沒看，自己喝了起來。
“……”太宰治保持微笑。
小中也含着吸管喝了兩口，草莓冰沙順着食管滑下去，冰冰涼涼，瞬間驅散了身上的熱意。
“喏，這個給你。”一只手機忽然出現在眼前。
小中也看着手機，仰頭看中原中也。
“不是一直說要嗎？”
小中也看着手機，揚起笑容接過：“嗯！謝謝中也哥哥！”
小中也擺弄着手機，朝不遠處的摩天輪拍了一張，又朝一旁在給小孩遞氣球的玩偶拍了一張。
看着照片，小中也笑得很開心，悄悄瞥了眼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他擡起手機，咔嚓——
“中也哥哥，我們玩什麽？”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什麽叫“我們玩什麽”？誰要跟你一起玩！
“……旋轉木馬吧。”
于是小中也把手機塞進太宰治手裏，丢下一句“哥哥幫我們拍照”後拉着中原中也去挑馬坐。
音樂響起，木馬旋轉起來，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四周都是小孩樂開花的笑聲。
在這片笑聲中，中原中也雙手插兜，陰沉着臉，知道的他是小孩家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暗鯊某個小朋友的。
小中也回頭看了眼，看到中原中也臭臭的臉，樂得笑個不停，揮着手跟場外的太宰治打招呼。
“太宰哥哥，我在這裏！”
太宰治揮手示意，将眼前這幕拍了下來。
之後又去玩了海盜船，激流勇進，恐龍樂園，水族館……每張照片裏都是小中也燦爛的笑容，有拉着中原中也一起入鏡的，也有他們三個一起的……
一直玩到夕陽西下，整片游樂園都在晚霞的映照下，小中也才意猶未盡地左牽中原中也右牽太宰治離開。
晚飯是在一家兒童餐廳吃。
別的桌都是家庭晚餐，只有他們這桌是兩個哥哥帶弟弟。
小中也摘掉小黃帽，露出早就被汗濕但又自然風幹的頭發，他靠着椅背，雙腳晃蕩，翻看着今天的照片，時不時發出笑聲。
直到送來晚餐，他才放起手機，拿起勺子往嘴裏塞飯。
小孩餓極了，嘴巴塞得鼓鼓的，紅暈挂在兩頰一整天了還沒下去。
餐廳裏除了他們，皆是一片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盛夏的夜空星星明亮，晚風還帶着白日的一絲餘溫，色彩斑斓的燈光亮起，整個橫濱在一片炫麗之中。
岔路口，小中也和中原中也，四目相對，誰也沒出聲。
過了幾秒，中原中也伸出手一揮，轉身離開：“我先走了。”
那道背影漸行漸遠，小中也直勾勾盯着，擡手揮了揮：“哥哥再見……”
直到看不見了，小中也才握緊太宰治的手，仰頭道：“太宰哥哥，我們回家吧。”
太宰治眸光微閃，他低着頭笑起來，迎着晚風輕聲應道：“好，我們回家……”
月明亮，路漫長。
※※※
出發當天，太宰治把買的衣服一件件放進書包裏，再帶着小中也去了趟偵探社。
偵探社的成員都準備了禮物送給小中也，有吃的，也有別的，當初是怎麽來的，現在就是怎麽回去的。
看着那頂小黃帽混入人群，漸行漸遠，直到再也捕捉不到後，江戶川亂步從窗邊走開，拿起沒看完的推理小說。
國木田坐回辦公桌前，繼續敲着電腦；與謝野晶子回到自己的手術室；賢治擺弄着桌上的花盆；谷崎直美摟着谷崎潤一郎的手臂；中島敦拿起掃帚掃地；鏡花默不作聲站在牆邊……
飯町公園。
太宰治牽着小中也路過公園，走在樹蔭下。
知了不厭其煩地叫着，高溫使得遠處的空氣出現一絲扭曲，小中也低着頭，緊緊抓着太宰治的手。
太宰治低眸瞥了眼。
路過便利店時，老奶奶坐在門口輕輕搖晃蒲扇，知了聲中，太宰治好像聽到了電車到站的聲音……
他抿緊嘴唇，牽着小中也拐過轉角，看着依舊在施工的施工地，太宰治蹲下來，替小中也拉了拉背包帶，拉了拉帽檐，手指輕輕刮過小孩軟乎乎的臉蛋，笑着說：“中也，別這副表情啊，你馬上就要回家了。”
小中也癟着嘴，眼淚積蓄在眼眶裏不掉下來。
“聽話，高高興興地回家。”太宰治站起來，手掌推着小中也往前去，他站在耀眼日光中說：“往前走，哥哥看着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