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

華國正進入飛速的變革。那時,互聯網門戶剛進入2.0時代,某寶網也剛剛上線,一個新時代正蓬勃有力的崛起。

葉氏,在傳統行業轉型的關鍵時刻,風雨驟然而至。

**

夏季,大雨傾盆而下,依然悶熱潮濕。

南城,江東殡儀館。

追悼會場外,裏三層外三層站滿了人,黑色的西裝,胸口佩戴着白花,烏雲下黑壓壓的一片,讓人心情更加沉重。

主會場的正前方,菊花簇擁着一張黑白遺像,照片上的女人五官精致到挑不出一絲缺陷,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線,睫毛很長,嘴角微揚,笑的很甜,唯一不同的是,她是閉着眼的。

前來悼念的人,在面對遺像時沒有表現出來吃驚,反而是在看到那雙緊閉的雙眸時,悄悄松了口氣。

遺像的左側,最上首的位置,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立在那裏。大的是個男孩,眉清目秀,帶着少年時的不羁,目光陰霾的盯着每一個走上前的人。

他的旁邊站着一個小女孩,一米多點的身高,小小的一只,穿着黑色的連衣裙,頭戴黑色英式禮貌,帽莎下,一雙漂亮的眼睛泛着紅。

嘀嗒,嘀嗒。

眼淚浸濕了她腳下的地板。

小葉研擡手摸了把眼淚,擡起頭,重新蓄滿了淚珠的雙眸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她伸手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哥,我不想當-家……”

少年慌忙圈住她,手掌快速地捂緊她的嘴,皺緊眉頭,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周圍,确定沒有可疑的人後,才蹲下身拉緊面前小女孩的手,認真小聲道:“研研,剛才的話絕對不可以再說出來。”

他目光有些不忍,頓了下,還是繼續道:“家主,你必須繼承!”

葉研望着蹲在面前的少年,這個會場裏,與他倆唯一有着相似眉眼的人,已經閉上雙眼安靜的躺在水晶棺裏,就連那最後的一張遺像,都沒有再次選擇睜開。

她掙開少年的雙手,拉起他的一只手,輕輕的觸碰上她的後背,卻還是在接觸的剎那渾身抖嗦了一下。

“哥,當家主,好疼,我……” 葉研想起剛才少年的交代,搖了搖頭。

眼淚蓄滿了眼眶,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在少年的手背上,滴滴将他灼傷。

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妹妹,發誓要疼在心尖上的人!

少年的手控制不住的發抖,不敢再觸碰她的後背。女孩的年紀還小,語言的組織和描述并不夠準确清晰。

但僅僅幾個字,足夠讓他明白,這黑色的衣裙下遮住的是什麽。

曾經無數個漆黑的夜裏,那個被他叫做母親的女人,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後背上鞭撻出印記。

——那時他以為,只要他忍住,只要他快速成長,就一定能……

少年看向水晶棺,目光陰霾。

無情的女人,果然連死亡,對他們來說都是傷害。

追悼會的主持人登場。

少年剛要開口的話到嘴邊頓住,他餘光掠過正朝着他們靠近的成年男人,面色凝重的站起身,湊近女孩耳邊簡短又小聲的快速道了句:“家主身份是護身符。”

“南山,研研,辛苦了。” 成年男人站在兩個孩子面前,面露悲戚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節哀。”

說完他的手就要覆上女孩的頭頂。少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眸光發冷,“三舅,她現在是新家主,你這個動作不符合葉家的規矩。”

成年男人面上堆出來的表情難掩的龜裂,他雙眼微眯,唇邊挂出弧度,“是三舅的錯,三舅給我們研研道歉。”

“你們的母親剛去世,整個亞太區的事情都落到了我這兒,關于家主的更疊,三舅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彎下腰,将臉猛地湊近葉研,唇邊的笑閃着寒光,“我們的新家主可千萬別怪三舅。”

醜陋的五官忽然在眼前放大,葉研吓了一跳,驚呼了一聲匆忙躲到少年的身後。

少年側了個身擋在她的身前,渾身發着寒,目光陰冷的盯着面前自稱三舅的成年男人,唇邊向一邊勾起,整個人都顯得陰邪。

他攤開右手,拇指劃過食指上特定位置上的傷痕,“最近教練誇我命中率精進了不少,沒記錯的話,三舅的兒子現在正在米國留學吧,到時候我親自指導指導他怎麽樣?”

成年男人被少年盯的渾身一顫,他下意識的後退半步,“南……小葉總說笑了,我那個蠢兒子哪能讓你親自指導。啊!追悼會要開始了,我先去前面了。”

少年看着走遠的人影,這才松了口氣,拍了拍身邊的女孩,“研研不怕,有哥在。”

……

追悼會進行得很順利。

就像冰棺裏躺的屍體一樣——冰冷,無情。

家主的突然去世,對正在變革的葉氏來說是一劑沉重的打擊。

葬禮結束後,豆腐飯安排在南城最大的飯店。

家主的突然去世,對正在變革的葉氏來說是一劑沉重的打擊。一些外戚,更是各懷鬼胎,新任家主年幼,小葉總離成年還差幾年,在當下,時間就是金錢,何況是幾年。

這葉氏傳女不傳男的老規矩,就是翻個翻都是很有可能的。

飯桌上,少年一邊給葉研夾菜,一邊看着周邊人醜陋的嘴臉。

“胡蘿蔔也要吃掉。”

“我不!”小葉研嘟起嘴,将碗裏的蘿蔔絲夾到一邊。

“研研把這些胡蘿蔔吃掉,哥哥下午帶你去買hello-kitty好不好?”少年将胡蘿蔔重新夾到女孩的碗裏,耐心的哄道。

他看着女孩盯着胡蘿蔔皺緊眉頭一臉糾結,憋着笑再接再厲,“南城的那家旗艦店比X國的款式多很多很多。”

小葉研一雙大眼睛猛然亮了起來,動作僵硬的夾起碗裏的胡蘿蔔絲塞進嘴裏,快速嚼了幾下,拿起旁邊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

随後長長舒口氣,小嘴巴對着少年長大,眉眼彎起,笑的純真又耀眼,“我吃完了,你要說話算話。”

少年眸光柔和的望着她,揉了揉她的發頂,“嗯,算話。”

“喂喂喂。聽得到嗎?喂喂喂。” 酒席正前方的舞臺上,成年的男人站在話筒前,聲音洪亮帶着些酒意,分不出來是演的還是真醉。

“大,大家安靜一下。今天我們哀悼老家主的去世,同時也要慶祝新家主的誕生,我們的新家主年紀還小,以後還多要拜托各位對她的照顧。”

臺下,一道又一道的視線看向小葉研,有的是虛僞的笑,有的是嘲諷的,有的是看戲的,有的是光明正大的不懷好意。一張又一張醜陋的臉,映在小葉研的目光裏,讓她有些反胃。

“我們的家主要不要上來說幾句?”

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議論和嘲笑,小葉研額頭沁出汗,眼前有些眩暈,耳朵裏也響起了嗡鳴,就在她覺得要崩潰的剎那,身邊的少年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大力撞倒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宴席上,頓時鴉雀無聲。

少年陰沉着臉,“還想吃飯就都閉嘴。”

說着他看向臺上,“三舅喝多了,助理去哪了?還不趕緊拉下去!”

哪有什麽助理,兩個保镖動作迅速的沖上舞臺,一左一右的将人給架住,完全不顧及那人的撲騰,強硬的往臺下帶。

少年吩咐跟在身邊的人:“所有人留下看住會場,你一個人跟着我就夠了。”

他輕輕撫了撫小女孩的短發,面上的陰霾一掃而光,“走吧研研,哥帶你去買hello Kitty。”

兩人出了飯店,小葉研站在門口處發呆。

少年彈了下她的腦門,“想什麽呢?車待會兒就來。”

小女孩烏溜溜的大眼睛沒有什麽光彩,她不是傻子,“哥,如果三舅想當家主,那我就讓給……”

“閉嘴!” 少年厲聲呵斥住她的話。

“葉研,以後都不許再說這種話!”

小女孩抿緊嘴,眼眶瞬間蓄滿了眼淚,委屈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

她生氣地推了一把少年,哽咽道:“為什麽?!我不要當,我不要當。把我一個人關在X國,不會背書要挨打,早上起遲了要挨打,就連替別人求情也要挨打。都說是家規,可這個家有什麽用!母親和我說話不是訓誡就是教育,就連我唯一見她笑的一次,都是在她的遺像上!”

小葉研哭着後退,一雙眼睛哭的發紅,她看着少年,抽噎了兩下,低聲呢喃:“我不要這樣。”

說完扭頭就往雨裏跑去。

天空的雨下的很急,不帶一絲涼氣。

飯店的周邊都是小路,繼續往西的方向是南城最古老的城市居民區,一條條小巷交錯并存,道路狹小顯得擁擠。

小葉研剛跑進一條無人的巷子裏,陰雨天裏顯得陰沉,同時還有垃圾桶的酸臭氣。

她下意識的放慢腳步,手腕被人從後猛地拽住。

少年焦急的望着她,“不許亂跑。” 很危險!

身後的巷口忽然傳來腳步聲,混雜在雨聲裏都非常明顯。

這些人是一直跟着他們的!

少年警惕的回身,将小女孩護在身後,他側頭對着她笑的溫和,“研研,記住,別回頭,往人多的地方……”

說着他猛地将小女孩往後一推,“跑!”

兩個體型彪悍的成年男人見情況不對,腳下步子改成了跑的,朝着這邊沖過來。

積水的路面跑起來啪啪的響。

小葉研拼命地往另一頭的巷口跑,她想回頭,但更清楚,這些人應該是沖着她來的,沖着那個危險的身份來的,她只有跑快點,跑遠點,哥哥才能早點安全。

兩個大漢眼見着小女孩馬上就要跑出巷口,“纏住他,我去追!”

少年心下着急,轉身的路被另一個人堵住,那人臉上帶着刀疤,嘴角噙着危險的笑,從後腰那兒拿出小刀,“別走,乖乖的,那人說了,不動你,只動那丫頭一個人。”

巷子的盡頭是一條岔路口。

小葉研來不及分辨方向,身後的衣領被一只粗糙寬大的手掌擒住,衣領因為大力勒住喉嚨,極速的窒息感襲來,令她不住的掙紮。

成年男人的力氣很大,拖着她幼小的身型就往旁邊無人的角落裏拖。

“放,放開我。”每一個字都艱難又虛弱。

高大的男人将她丢在牆角,一腳正踹在她後背剛愈合的傷口上,疼痛和皮膚裏滲出的溫熱液體糊在後背上,混合着早已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很難受。

地上的石磚蹭破了手。

有一瞬間她想,這樣死掉也挺好,那不被期待的未來也就跟着不存在了……

“放心,現在是法制社會,那人不要你的命,只要一條腿,叔叔下手很快的。”男人聲音很輕,卻字字淬毒。

後背的疼到渾身發抖,她卻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大雨嘩啦啦的傾盆而下。

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面,從有記憶開始,母親冰冷的面容,訓誡師的狠戾,無數張恭維的臉,嘲諷的笑,背後狠毒的竊竊私語,一副又一副,令人絕望到發指。

家主,為什麽一定要是我?

“刀不在身上,磚頭可能會疼,小丫頭忍着點。” 男人撿起旁邊的一塊磚,在手裏掂了掂。

小葉研虛弱的靠在後面的石牆上,平靜的閉上雙眼。

粗糙厚重的大掌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她感覺到那人擡起另一只拿磚的手……

——要結束了吧。

……

嘭!

“啊。”

啪!——磚頭砸落的聲音清脆入耳。

“MD,哪跑來的小子!”

“走開!我已經報警了!”

小葉研渾身一僵,冷若冰窟的身體被人緊緊的抱住。她睜開眼,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扭着頭對着面前的高大男人大喊。

側顏很精致,皮膚也很白,小葉研視線落在面前正對着的耳垂上,那正中間的位置上有一顆顯眼又特別的黑痣。

“MD,老子打死你!”

高大男人擡腳就踹過來。小葉研以為的放開沒有發生,反而被抱的更緊。

這人明明比她還要害怕,卻執拗的将她護在身下。

但小孩子哪裏是成人的對手,很快小男孩就被高大的男人提起來,甩到了地上。

男孩白色的T恤上沾了泥濘,大雨将他淋濕,看起來狼狽又弱小。

高大的男人重新撿起旁邊的磚頭,對上葉研死灰一片的目光,嗤笑一聲,手上用力,磚頭迅速對着女孩的腿砸下。

小葉研毫無焦距的瞳孔猛地一鎖,不可置信的看着沖到面前的小男孩,只見他重新撿起一開始丢開的傘,朝着男人的面前用盡全力的揮。

磚頭失了準頭,從男人手裏劃落,砸在了男孩的側頭上。

鮮血沿着額頭滲了出來。

嘀~嗚~嘀~嗚~

警笛聲傳來,由遠及近。

“艹!” 高大的男人急了眼,伸手捏住小葉研的衣領将人提起來,猛地磕到牆上,看了一眼小女孩臉色瞬間的慘白,松開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小葉研強忍着背後鑽心的疼,往前爬了兩步,低頭看着躺在地上快要昏過去的小男孩,“你,怎麽樣?”

大雨将血水在地上沖散開來,第一次,她覺得冷,徹骨的冷。

她軟糯的聲音帶着哽咽,“為什麽要救我?”不值得。

小男孩平躺在地上,望着她,笑的燦爛,像極了朝氣蓬勃的向日葵。

“因為我要成為奧特曼!”

大雨拍打在兩個人身上,浸透了衣服,毀掉了發型。狹小的角落裏,黑色破舊的傘折了傘支,仰面倒在地上。

小葉研呆呆的看着已經暈過的去的小男孩——

像極了她見過的向日葵,陽光,朝氣。

……

啪嗒啪嗒。

旁邊拐角處傳來兩道急切的腳步聲。

小葉研警惕地轉頭,待看清那兩道身影裏,那個一身是傷的少年時,渾身地緊繃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哥哥。” 細軟的聲音很虛弱。

少年顧不上身上的傷,驚慌的沖過去,接住她暈倒的身-體。

黑色的連衣裙緊緊的貼在她的身上。少年看了眼她的後背,地上是被雨水沖散的血水。他不敢再觸碰她的後背,握緊拳頭讓自己冷靜。

“小葉總,警察到了。”

少年擡起頭,眸光裏泛着冷光,“走。”

……

陰雨散去,陽光破雲而出。

小葉研後背的傷口崩裂,淋了雨,感染後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間,她記起一張稚嫩漂亮的臉蛋,像一朵向日葵一樣對着她笑,令她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渾身的疲憊逐漸散了去,耳邊的很多聲音也變得尤為清晰。

她緩緩睜開眼,淡漠的看着面前一張張醜陋的臉。

醜人A:“研研醒了,還記得三舅嗎?三舅一直都擔心的睡不着。”

醜人B:“真是命大啊,老天保佑。”

醜人C:“一定要多派幾個保镖,當家主,可是時刻都充滿危險啊。”

少年陰沉着臉,正要開口……

“真醜。”

女孩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不難聽出語氣裏的冰冷。

少年意外的看向床上的小女孩,蒼白的臉色,原本圓潤的小臉消瘦了很多,眉眼間不再透出一絲怯懦,同時消失的還有她的靈動,柔和。

現在她眸光裏剩的只有冷漠,沒有一絲其他的情緒和溫度。

病房內陷入一片寂靜。

小葉研擡起手,專護上前将人半扶起,将床板搖到合适的高度,随後退到一邊。

“都出去,葉南山留下。”

其他人還未開口,保镖從兩側圍了上來,只一瞬,病房內就只剩下了葉南山獨留在她的床前。

少年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吃驚的望着面前的小女孩,“研研,你……”

小女孩斂下眸裏的神色,随後淡漠的看向窗外,“有人說,他長大要當奧特曼。我也想看看,如果我有能力了,以後會想要做什麽……”那個女人說過,無情就無傷。

她轉回頭,清冷的看向面前的少年,到嘴邊的稱呼頓住,淡淡的開口道:“那個小男孩怎麽樣了?”

少年搖搖頭,“沒找到,派出所提供的醫院我們去找了,沒有。”

小葉研低下頭,腦海裏閃過他耳垂中心的那顆痣。

微風自窗外吹進,夾在着花香,清新怡人。

“再找找吧。”

——他是要當奧特曼的人,一定不會有事。

……

……

那年,他還沒有長大。

那年,她還笑的像個天使。

那年,他在她對未來絕望的黑暗裏留下了一道光,又暖,又充滿力量。

那年夏天,他們相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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