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親人
勝男只覺心頭一涼,晉王是怎麽死的她不知道,當然也與她無關,但這身體原主在那場政變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做了怎樣的事情卻很難說。她只知道這個問題若回答不好,她卻很有可能替這身體的原主擔了這份不一定存在的罪名,“有些事寧死也不能做,有些事若做了也就不用再活。”勝男能感覺出盛煜這句話絕非玩笑,那淩厲的氣勢告訴她,面前的人有能力并很有可能那麽做。
勝男似是極驚訝的看着他,心中卻也不停思量,弑母這件事,無論原主是否有參與,此刻都決不能承認,自己要做的就是想清楚怎麽說才能讓盛煜相信她,如今也只能憑借盛岚往日的好名聲一搏了。這麽想着,便展展袖中浸出冷汗的手心,定下心神直視着盛煜開口說道:“弑母的事,我此生都未曾做過,也絕不會做!”
因勝男到底并非原主,心中絲毫不覺虧欠心虛,這話說出來便顯得異常名正言順,底氣十足。
盛煜定目瞧她片刻,将視線移開,看着院中花草:“只說你未作過,卻不言你是否知情,這麽說王姐病逝,确有蹊跷?”
聽了這話,勝男稍稍放下心來,又想着若自己此時将這罪名冠到那聲名狼藉的大晉六王女身上是否合适,猶豫不決便不知如何開口。
盛煜見她不語,似有些頹然,也便嘆息一聲搖頭道:“罷了!不是你便好,你其餘姐妹如今命也沒有了,再說這些也是無用。王室子弟總也逃不過那些龌龊,這些不必再提,進來用杯茶吧!”說罷轉身進門去了。
感到盛煜收斂了渾身的氣勢,雖不知他是否真的就這般輕易的相信了自己,但到底安心了些,勝男心有餘悸的咽了口唾液,跟着盛煜進廳跪坐,因着剛才驚吓此刻竟還覺着胃部有些上頂,實在喝不下這茶,便也只是捧着茶盞潤潤唇便罷。盛煜也只是坐在主位,似在回憶,神色帶着些茫然若失,卻不發一言。勝男也不知對着這位深不可測的舅舅該說什麽的好,一時間氣氛便尴尬的靜默下來。
打破這片沉寂的是安平君的求見,盛煜似這才反應過來,安平進門行禮起身之後,便與勝男打了招呼坐到了一邊。
盛煜看着她問道:“這是才從神廟回來?”
“是,離開許久未曾過大祭祀了,前日才去拜見過,停留了一陣子。”
盛煜聽了這話似有不悅:“你堂堂安平君,何至于總這般日日停留神廟?還真想日後當個祭祀不成?”
“是。”聽了這話安平君也依然只是平淡答應了一聲,也不知她的“是”指的什麽,是認錯答應還是真的有成為祭祀之意。
盛煜皺皺眉,帶些無奈開口:“不能總是這般,過幾日讓逸兒将司馬之職交給你,你也幫着你哥哥些。”安平張張嘴,停頓一下又合上了,只是眼裏卻含着明顯的不贊同。
勝男坐在一旁安靜的充當着背景版,心裏默默思考着,掌控一國軍力的大司馬,如此重要的職責,盛煜竟就這般随意的替梁王做了決定,交給安平君了!這麽看起來,梁王與他父親的關系不是太好,好到不分彼此,便是太過生疏,毫不在意了。正想着,侍人就在通報梁王已經到了,真是不能提起的曹操,勝男暗自苦笑,與安平君一起站了起來。
梁王依然是滿臉溫和燦爛的笑容,向盛煜行禮後轉向安平君開口說道:“安平舍得從神廟回來了?父親可是想你了,父親,今日久別重逢,見了表妹可有開懷些?”
“亡國孤親,茍延殘喘罷了,有何開懷?”盛煜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回答道,這樣子倒與他的女兒安平君如出一轍。
梁王的笑容卻并未散去,而是接着笑言:“便是亡國孤親,雙孤也比單孤強着一些。”勝男不禁皺了眉頭,他這話實在不像是安慰,倒像足了幸災樂禍的嘲諷。擡頭看向梁王仍是在案下風華絕代的笑視着盛煜,心思難辨。勝男心中搖頭暗嘆,确實是複雜的一家,個個都這般難懂,沒一個省油的燈!
盛煜端起茶盞慢慢品了一口:“哦?可要多謝王上孝心?”
“父親錯了,表妹是安平尋來的,逸兒可不敢貪功。”
“那也需王上願意收留我們這對雙孤才行!”盛煜面色緊繃,将茶杯磕在案上,發出不輕的聲響。梁王見此稍收了些臉上的笑容,躬了躬身,也未曾說話。
勝男詫異看着兩人明裏暗裏的言語交鋒,不知該作何反應。斜看一眼安平君,竟似得道高僧一般,貌若無人的品茶端坐,忙也學着她,只當自己沒長耳朵,眼觀鼻鼻觀心。只是卻也只能當作罷了,到底耳朵還在,兩人的對話依然一句句的傳來。
“大司馬近日還鄉,不知王上可有下任人選?”
“父親既然提起了,自是有了主意,不知父親屬意誰?”梁王也走到一旁坐下,随意說道。
“如此重要之職,交予外人怎能放心?還是安平穩妥。”
梁王似笑非笑:“只要昀陽君一黨同意,兒子自然毫無異議。”
“哼,我王自然只需在內苑尋樂便好,何時關心過家國大事!”盛煜面露怒色起身。
梁王毫不在意,帶着幾分玩世不恭:“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家國大事若兒子一力擔了,您和昀陽君豈不寂寞?”
“夠了,我與安平有事相商,你陪岚兒說幾句話,晚間再用家宴。”盛煜似不欲多待,說了這幾句話轉身去了,安平君也向梁王行禮告退,起身跟随。
梁王看兩人走了,沉默片刻,突然扭頭看向勝男,起身坐到她身邊,對她笑了,這笑卻不同與剛才面對盛煜的無謂嘲諷,反而帶着幾分刻意的魅惑。勝男許是過了最初的驚豔,又被她們三人關系迷惑猶疑着,此刻見着梁王俊美的面龐卻反而覺得有些膽戰。事實證明勝男的預感是對的,因為梁王就這樣笑着伏在她右側耳語道:“表妹可是奇怪?你未害死晉王時,與你母王平日相處定是母慈女孝得很吧?”
勝男一愣,今天是都愛拿死了的晉王說事啊,向後仰了仰身子,苦笑道:“王上何出此言?”
“呵呵,莫裝了,這等事怎瞞得過天下人?我的好妹妹,你以為父親為何不知道?晉王發喪之前,怕早已死了不下一月了吧?真是難為了表妹,為了純孝之名,對着一個死人,整整侍了一個多月的‘疾’!連亡母的冤魂都不怕,岚兒的膽量,表哥也是敬佩的很呢!”梁王也不再逼近,坐直了身子滿面笑容的看着她,絲毫看不出他剛說的是那般陰森之語。
勝男并非原本的盛岚,加上早間已有準備,聽了這話雖也驚異,卻也不至于到方寸大亂的地步。她更注意的是梁王後面這段話說的聲音不低,周圍人雖不多,除了兩人外,那梁王的近侍也一直在一旁,剛才的話是一定能聽到的,可他卻一點不對都沒露出來,依然低頭侍立,一絲晃動都沒有,聽而不聞,真是人才。
梁王順着她的視線瞧了那近侍一眼說道:“表妹既然敢做,怎的如今膽小了?七兒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是聰明的,不必擔心,還是,表妹少了貼心之人,瞧上這小子了?你我至親,表妹若喜歡,只管直言,我自是雙手奉上。”
聽了這話,剛剛沒有絲毫反應的七兒,卻突然渾身一震,迅速擡頭帶着痛苦與不敢置信般看了梁王一眼,只是便還是低下了,不過一瞬間便恢複了剛才恭謹的身形,只那略顯僵硬的姿态和瘦弱卻緊握的雙拳告訴勝男她并未看錯。勝男心中一動,這反應從他先前的平靜來看似乎太過激烈了些,這世界貴族間互贈栾童是種風尚,便是栾童本身也大都習以為常,這種反應似乎只能說明七兒不願被送人。勝男看看梁王妖孽的臉暗自苦笑,這七兒若非是有特殊的緣故,只怕是對梁王生了私情。
看着絲毫未覺,或是有覺察卻并不在意的梁王,勝男不禁替七兒起了些不值之感,搖頭說道:“王上近侍,盛岚豈會觊觎,您也莫戲弄在下了,想讓盛岚做什麽,還請明言!”這也是勝男能這般平靜的原因,梁王若有意将盛岚以前所為宣揚出去,也不用這般威脅她,直接去做便好,何況憑盛岚以往的聲譽,不說諸國百姓會不會在意相信,便是她真的遺臭萬年,千夫所指了,也對他并無絲毫益處。如今說這些話,也無非說明晉國王女盛岚的身份對他有什麽益處罷了,到不如先聽聽梁王想幹什麽的好。
“岚兒這麽說真讓我心寒,是拿準我确實做不出這損人不利己之事?只是,這事我不會做。”接着梁王又靠至勝男耳邊輕聲說道:“父親可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