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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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涼了下來,有些像是入秋,昨晚更是下起了絲絲冷雨,勝男推開房門,踩在被雨水浸濕的石階上,深吸了口氣,擡眼便看見了不遠處向自己走來的司武。

自從大婚前脫了奴籍,加上與勝男日漸熟悉,司武也漸漸似乎放開了性情,在勝男面前不再像以往謹小慎微般般的沉默卑微,越來越顯得自信,甚至有幾分意氣風發,只是對勝男的恭謹卻一如既往,有時似乎還添了幾分畏懼。

難道是被自己的借屍還魂吓到了?勝男暗中好笑的想着,看着迎面而來的司武笑着說道:“早上好!”

司武顯然對這樣的招呼很不适應,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遲鈍的躬了躬身:“主人晨安!”

“都已脫籍,就別叫我主人了。”勝男突然說道。

“是,殿下。”

勝男苦笑,好吧,總比主人聽着順耳一些,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勝男轉了話題:“梁王那裏怎麽樣?”

司武正色回道:“醫士已進去不少但無一人出殿,看情形怕是不妙。”

勝男接着問道:“旁的呢,宮中形勢如何?安平盛煜可有反應?昀陽君餘黨可有動作?”

“魯将軍下了門禁,宮中人等不許輕易進出,不止宮門,看守城門的兵衛都換成了龍騎衛,把守極嚴,到沒聽說過昀陽君的消息。王父似乎也被禁足了,這幾日一直在後殿房門未出,安平君在梁王那裏,也甚少出現。”司武像是早有準備,說得很是流利。

勝男點點頭,嘆了口氣:“何止王父,我不也一樣在禁足。”

這話也對,自大婚那晚出了這樣的事,魯修便派人将她送回了清華苑,還派了不少的龍騎衛“護衛”她的安全,雖說并不制止她外出,但她一旦離了苑內,四名龍騎衛定會寸步不離的跟着她,經過幾次,勝男也就識趣的不再出門,不過司武在宮內倒是進出無礙,可以為勝男提供點信息。

司武似想說些什麽,轉眼卻發現了希陌遠遠行來,便閉了嘴默默站到了勝男身後。

希陌走到勝男面前跪地開口:“主人,早膳已經備下。”

勝男看着希陌,卻不知怎的想起了梁王的話“希陌,可是七兒一手調|教出來的!”說起來這希陌,也确實像平日裏的七兒一般的溫柔沉靜,只是不知會不會有朝一日也像七兒般的瘋狂,勝男一想起那一晚七兒炙熱又凄涼的眼神,再看希陌就忍不住的有幾分後怕。

勝男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開口:“起來吧,早飯就送到這就好。”

希陌躬身答應着退了下去,勝男轉身看向司武:“一大早的還沒吃飯吧?一起好了。”

司武并未推辭,片刻,兩人在案前跪坐下,希陌在勝男的示意下默默退了出去。勝男看着他纖細的背影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怎麽把好好的人弄成這樣,弱柳扶風的?”

你們!司武暗自回味着勝男的用詞,放下木筷開口說道:“栾童本就要挑根骨,必是膚色白皙,眉目清秀的幼童,也不是所有人都行的。”

“膚色便罷,個頭呢,身形呢?”勝男更是疑惑。

司武面容平靜:“自幼束腰自然腰肢纖細,少食少飲自然身形瘦弱,不要走動出力,自然骨肉綿軟,再加以訓練便會軟中帶韌,才能更好服侍主人床弟。便是膚色也不是那麽好保持,禁不得風吹日曬,日日護理,大多栾童還會少量服食砒霜,才會那般白嫩光滑。”

勝男愕然,半晌愣愣開口:“這樣,怕是活不長久吧?”

司武似也有些詫異,頓了一下低頭說道:“是,栾童少有活到三十的,不過通常二十出頭也就容顏不堪,不為主人所喜了,自然會換新的一批。”

這話題有些壓抑,勝男不再多說,只靜靜吃着早飯,司武也是一般,兩人快用完之後剛站起身便聽到了蒼茫厚重的鐘聲,嗡……一聲接着一聲,在宮內久久回蕩。

雖不知含義,勝男還是本能覺得這定然不是好事,九聲,九聲的鐘響慢慢停歇下來,司武深出口氣,看着勝男疑惑的眼神開口解釋:“這是喪鐘!九聲,梁王崩了!”

勝男身着喪衣,與安平君一同站在人群前,看着安逸的屍身被擡入王陵,一旁是白發滄桑的大祭祀。沒有棺木陪葬,沒有浩大的葬禮,因為此處不講究這些,只是一具穿着白衣的屍身,搬進去與梁國歷代祖先躺在一起,陵墓石門緩緩合上,群臣跪地,安平與勝男也緩緩躬下了身。

群臣都已散去,安平君面無表情的站着,看着閉上的王陵,久久無語。

片刻,大祭祀行到安平君身邊,緩緩開口:“天命如此,你不必如此在意。”

“是。”安平君躬身答應卻也不再多言。

大祭祀嘆息一聲,搖頭在另一祭祀的攙扶下慢慢去了。安平注視着大祭祀微屈的脊背,突的開口:“我本以為我會成為下一任大祭祀。”

勝男一愣,安平君又接着說道:“可我如今卻要成為下一任的梁王!”

勝男斟酌的開口:“世事無常,我從前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到梁國。”

安平聽而不聞,只自顧自的繼續說着:“父親自小便把我寄養在神廟,好像在神廟住着天生沒有的禦術便能得神眷顧重新回來一樣。”

勝男不再說話,知她只是想找人傾訴便也只是靜靜聽着。

“神廟挺無趣的,日日除了跟着大祭祀禱念祭神,便是坐着發呆,哪裏都是白的。”

“兄長也不高興,母王與父親都不喜歡他,覺得是他搶走了我得禦術,百姓侍人也這麽覺得。”

“所以兄長也不喜歡我,他喜歡他第一個近侍亦兒,他還不顧忌諱取了和他同音的名字,可亦兒讓父親殺了,虐殺。”

“兄長恨父親,我知道,可父親不知道,他不知道兄長有多喜歡亦兒,他忙着讨好母王,忙着争權,其實他不喜歡母王,也不喜歡掌權,可他不知為什麽還是要争。”

“母王崩了,也躺到了這石頭下面,父親想讓我為王,可昀陽君不同意,她覺得兄長好控制些,便與父親妥協讓兄長登上王位。”

“所以父親敗了,昀陽君也敗了,兄長贏了,可他也死了。”

“全死了……”

安平的話就停在這,她不再多說,又站了片刻轉身也在遠處恭候的侍衛侍人的簇擁下慢慢離開,身形落寞。

但次日再見時安平已恢複正常,完全沒有一絲昨日的恍惚落寞,面無表情但神情堅定,她請勝男坐下在旁微微躬了躬身,平淡無波的開口:“昨日失禮了,岚妹見諒。”

“哪裏?”勝男連忙謙讓。

“今日請岚妹前來是為商量,不知岚妹日後有何打算?”正常時的安平,向來是必要的客套後便立即步入正題的。

勝男想想也便坦言開口:“剛大婚便遇如此狀況,恕盛岚直言,這中京盛岚卻是不願再呆了。”

“嗯。”安平點頭,等她繼續。

勝男猶豫一下,還是問道:“不知成秦戰事如何。”

安平頓頓:“秦軍早已攻破上黨,連下十城,如今正與成軍在下元膠着。至于我梁國……是從水路突襲,攻的是成國境內,此時正停在襄昌。”

下元,勝男想想,因前些日子已讓司武給她詳細講了有關晉國的情況,其中便包括各個有名的城池,下元似乎就在原晉國國境當中,這麽說,被成國侵占的大晉,如今已有一半在秦國手裏了。

勝男暗自搖頭,再加上從背後進攻成國的大梁,成國此時還真是內憂外患,命不長矣!

想着勝男也不是隐瞞,徑直開口:“實不相瞞,在下幼時好友司徒譜并未身亡,而是帶了幾千親兵避往南蠻,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想去看看。”總之勝男的打算是先離了梁國,至于是否真的南蠻去,到不用着急決定。

安平君思量片刻,便點頭答允:“也好,只是無論如何,你也總是我大梁王後,總不至于孤身遠行,岚妹不如稍等些日子,等諸事定下,我便派人将你送去。”

勝男謝過了,因無他事便也行禮告退,出門時見到了為了新王上位一事久侯的司禮監大夫,兩人相互見禮,擦身而過。

不過十餘日,新王即位,昭告萬民,獄中的昀陽君服毒自盡,死前親書遺信,送上了安平君手中。安平看罷,下令以府君之禮将安昀陽請入王陵,其幼女安思懷因天性上佳,被大祭祀收入門下,将為大梁下任大祭祀。

勝男與司武站在清華苑內,聽着似乎與喪鐘無異,但其實是在慶賀新王即位的九聲鐘響,也再一次深深的感到,終于,離開梁國的時候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這一章……為啥詭異的有種要完結的趕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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