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紅白臉

幾張薄薄的紙輕飄飄地落在了斷了腿的桌子上,為首那人瞧都不瞧一眼,“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曹老板已經簽字畫押把這鋪子給了我們賭坊,小娘子你被他騙了。”

“那你的意思是,這順天府也被他給騙了?他不過一個平民百姓,敢欺騙順天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麽?”

原本一個嬌滴滴的,恨不得風一吹都能倒下的美人兒忽得聲色俱厲,倒是讓那賭場的人愣了下,不過一想到他們後面有人,就又沒把眼前的人當回事。

說着一臉輕薄地走近顧纨,“小娘子,依我看呢,這房契地契都是假的。”說着他便是撈起桌上的房契和地契撕個稀巴爛。

“你說呢?”紙片如雪花般落下,“女人家家的,還是別抛頭露面的好,出來又能做什麽呢?”

顧纨輕飄飄地擡起了眼皮,觑了這人一眼,“那下次撕之前記得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房契地契。”

她輕笑起來,“你以為我傻嗎,出門在外帶着這貴重東西,還丢到你眼皮子底下?蠢貨。”

這輕蔑的笑惹得圍觀的百姓哈哈大笑起來,好歹一個魁梧漢子竟然被一個女人家耍的團團轉,可不是讓大家瞧樂子嗎?

笑聲如潮水般湧了進來,讓為首之人臉皮發燙,“娘的,你竟然敢耍我!”

看到顧纨竟是無視自己存在去給錢六松綁,他想也不想一拳頭揮了出去。

“小姐小心!”錢六沒想到這王八蛋不但來砸他們的鋪子,竟然還動手打人。

只是他之前挨了打,這會兒又被捆着動彈不得,眼看着自家小姐就要挨打,錢六着急忙慌卻沒半點辦法。

正心亂如麻之際,錢六忽的聽到“哎喲哎喲”的聲音。

發出聲音的正是砸了他們鋪子的人!

連忙睜開眼,只見那人的手腕軟綿綿的垂着,似乎被掰斷了。

而這神兵天降,救了他家小姐的可不就是隔壁住着的陳小将軍嗎?

“姐姐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這些雜碎,莫要髒了你的眼。”陳鐘一副小可愛模樣,哪還有剛才斷人手腕的狠絕。

少年郎暗自慶幸,虧得自己趕過來的及時,只怕再遲延一點點,他的仙女姐姐就遭了毒手。

顧纨沒想到自己竟又被陳鐘搭救了一把,有些事情好像斬不斷理也理不清,她微微欠身,“謝謝陳小将軍。”

“姐姐你跟我客氣什麽,誰敢欺負你就是跟我陳鐘過不去。”想到剛才那混賬東西竟然要打女人,打的還是他的恩人,陳鐘覺得折斷他一只手已經是便宜他了,想到這裏,他一腳踢翻那人,“我最恨男人打女人了,說,誰派你們過來的?”

他這一腳剛好踢在那人的斷臂上,讓那人登時汗如雨下,“我,我們這裏是有曹老板簽字畫押。”

“簽了什麽字,畫了什麽押,我怎麽不知道?”他又要擡腳,吓得那人連忙哆嗦着從胸前掏出一張字據來。

陳鐘一把奪了過去,看了好一會兒,他正想着該怎麽處理這張字據,卻不想被顧纨喊住,“陳小将軍,我能看看這字據嗎?”

“姐姐請看。”陳鐘很是小心,覺得這是什麽臭男人拿過的東西,顧纨拿了就是髒了手,便是自己展開給顧纨看。

他這點小心思顧纨全都明白,見狀也只是笑了笑。

字據上面的簽名的确是曹老板的手筆,她自幼也是跟着外祖父看了不少的名人字帖,辨別書畫真假說不好,不過這尋常人的字跡還能辨認出來。

陳鐘看她神色,頓時明白了過來,那青稚幹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姐姐,這怎麽辦?”

顧纨看着面露難色的少年郎,臉上綻露淡笑,“能交給我處理麽?”

陳鐘當即答應。

很少有人能拒絕顧纨,看着那人沖你笑,恨不得把自個兒的心剖出來給她看。

陳府的小将軍也不例外,因為眼前的人是他的恩人。

顧纨接過字據,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不過我那房契地契上可有順天府的大印,敢跟官府做對,你還挺有膽量的。”

那人平日裏揚武揚威,哪曾像今天這樣吃了一肚子的窩囊氣,聽到這話更傻了眼,“你不是說那不是房契嗎?”

“我又不是賭場的幹嘛出老千,沒事備着那假房契做什麽?”她看了眼外面,“何況真的假的,自有官府的人處置,陸大人,您是大理寺卿,不如給小女子做個主,看看該怎麽了斷這樁公案?”

一身青衫的陸青岷就站在店鋪門前,沒幾個人注意這人什麽時候過來的,又是什麽身份,直到顧纨這一句點破,這才是意識到,原來這青衫書生便是這段時間名噪京城的大理寺卿陸青岷!

只見這位陸大人面如冠玉端的是芝蘭玉樹皎皎君子,唯獨眉眼間冷峻了些。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在大理寺當差,坐的又是大理寺的頭把交椅,年紀輕輕的可不是得神色嚴肅,不然怎麽震懾住那些案犯呢?

而現在年輕的大理寺卿聽到那嗓音柔柔弱弱,自稱是小女子,他覺得荒唐可笑。

有陳老将軍的獨子給她撐腰,她又算是哪門子的小女子?

“一鋪兩賣,自然是得把案犯捉拿歸案才能審理。”陸青岷開口,看到那女人眉頭微微一蹙,他想起了些舊事。

顧纨幼時被呂老夫人教着背《女訓》卻又背不出來時,也總是這麽一副樣貌,下一息就會撲到呂老夫人懷裏,“外祖母,纨纨就是背不出來嘛,都是小西席他不好好教我認字,所以我才背不出來的,你要教訓得去教訓他,不是教訓纨纨。”

呂老夫人是個心善之人,又是一心向佛,只不過年歲大了眼神不好,所以陸青岷便是替她抄寫了一百遍的《金剛經》送來,小西席這會兒正站在廊檐下,聽到裏面傳出來的嬌糯聲音,少女稱呼她自個兒的名字時帶着特有的腔調,讓陸青岷覺得似乎冬日裏的金陵城有春風拂來。

多年過去,呂家那位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的表小姐出落的越發明媚動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現在的夫婿官拜首輔,而不是被夫家休出了家門。

收回心神,陸青岷面無表情道:“這件事理應交由順天府處理。”他踏步進來,緩緩蹲下撿起了那之前被撕壞的房契地契,“按照我朝典律擅自撕毀官府印章文書,罪同謀逆。”

這話一說出來,別說那賭坊的人了,便是顧纨都眼角一抽,本朝律法這麽森嚴嗎?

而真的聽到這話時,顧纨愣了下——

是陳鐘把她心中疑問問出了口。

陸青岷聞言神色不變,“罪責有大有小,撕毀蓋有順天府官印的文書,與撕毀六部文書自然懲戒不同,具體判罰還要看順天府怎麽來。”

“那這鋪子呢?”

陳鐘又追問道:“顧姐姐可是真金白銀買下來的!”

看着那一張帶着少年英氣的臉,陸青岷伸手,示意顧纨把字據給他。

遲疑了一下,顧纨将字據遞出,染着紅紅丹蔻的指甲不小心觸到了陸青岷的手心。

大理寺卿迅速的抽回了手,仿佛被蜂子蜇到似的。

顧纨将這人的動作收入眼底,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厭自己。

“去年八月,太後鳳體違和,皇上下旨京城戒賭半年,這字據分明是今年年初立的,怎麽你們賭坊竟是與聖上作對?”

陸青岷語氣輕輕,卻比陳鐘那一腳還有威懾力,賭坊來的一應人能跑的早就作鳥獸散,這會兒只剩下被陳鐘适才折騰的逃不走也躲不掉的那人。

陳鐘對這種宮中之事不怎麽上心,聽到陸青岷提及這才狐假虎威道:“是啊,竟然敢違抗聖旨,我倒是要看看這賭坊的老板到底是誰,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

還是這執掌刑獄的人腦子好使,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這一條呢。

“小将軍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就是一個跑腿的,哪曉得這些事情?”他話音落下,就看到那字據像雪花一樣落英缤紛。

“回去告訴你們賭坊的老板,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沒人能大得過皇上。”陸青岷拱手看向皇城,“若是再來這裏搗亂,我大理寺就在附近,倒不介意來處理這樁公案。”

陳鐘與他一唱一和,“還不給我滾遠點,下次再來搗亂,小爺我打斷你兩條腿!”他作勢要擡腳,吓得那人連滾帶爬的出了去,只是還沒出這鋪子門檻,卻聽到那柔柔媚媚的聲音,“且先等下。”

陳鐘不解,“姐姐你還有什麽事?”

顧纨沖他嫣然一笑,“我這人心眼小,好不容易置辦的家具都被砸了,着實高興不起來。這位大哥,你說你又是打了我家人,又是砸了我的店,該怎麽賠償我呢。”

她起初不樂意跟陳鐘糾纏,怕的是惹怒陳老将軍。如今卻也是晚了,既然如此,那就抱着這大腿好了。

在京城嘛,有人撐腰她自然願意大樹底下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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