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內造局

顧纨猛地坐起身來,只覺後背香汗淋漓。

她這是做了什麽噩夢!

陸青岷那人打小就恨自己恨得牙癢癢,說自己不像大家閨秀不知羞。

她呢,她說她就是小門小戶的商家女兒,哪裏是什麽大家閨秀?氣得陸青岷臉色發青,一副牙疼模樣。

一定是自己白日裏又見到陸青岷,所以這才噩夢連連。

顧纨撫着胸口,讓自己氣息慢慢平穩起來,這才是覺得舒服了些。

夜深人靜,有蟲兒低聲鳴叫,偶爾傳來更夫那模糊的聲音,顧纨慢慢躺下,等聽到一句“四更”了,這才又慢慢睡去。

醒來已是巳時初。

翠蘭進來伺候她梳妝,別看她人小,可自小就學了一手的梳頭本事,梳出來的發髻人人稱道,她也喜歡折騰這個,每日裏都是想着法子給顧纨換發型,保證她家小姐每日裏都漂漂亮亮。

“小姐,謝大人在外面已經等了有小半個時辰了。”

顧纨聞言微微一怔,指甲蓋裏挖出來的玫瑰膏便是多了些,她看了眼那海獸葡萄銅鏡裏的人。

江南水土養人,她是打小就有好的底子,這臉像上好的羊脂玉,晶瑩剔透,即便不施脂粉卻也明豔動人。

不過顧纨喜歡用點胭脂水粉,讓自己香噴噴的味道好聞。

用舅母的話來說就是“咱們纨纨喜歡吃香噴噴的點心,也喜歡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将來文軒肯定喜歡”。

那會兒她尚小,不懂得這話裏透着幾分打趣,不過這愛脂粉的習慣卻也一直留着。

當初謝蟠就說她身上味兒好聞,沒少偷吃她的胭脂膏子。

便是向來瞧不上她的伯府千金謝三姑娘,也沒事就會多瞧她幾眼,瓊鼻微皺,一臉嫌棄的說道:“又用的什麽亂七八糟的脂粉,不知道父親最近身體不适,不能聞這些味道嗎?”

顧纨則是臉上微微帶着驚訝,“原來是這樣,那我明個兒便丢了這桃花姬,讓伯爺鼻子清淨。”

說是丢,可顧纨從來也只是說說而已,等到第二日換了個香,然後再度引來謝若蘭那記恨的眼神。

她則是享受其中。

指甲蓋挑出的那些玫瑰膏被她點在了耳後,指腹輕輕按揉,香味沒多大會兒便是散了出來,“三哥來做什麽?”

“謝大人說是來跟小姐商量些事情,我說喊小姐起床,他說不要打擾你休息,這會兒正在外面院子裏坐着喝茶吃點心。”

“嗯。”顧纨唇角微微揚起,“知道了,你去客廳看茶,我這就過來。”

青苗堪堪把這頭發打理好,她今個兒梳的是驚鴻髻,正好搭配小姐穿的那一身蜜合色的镂花織金纏枝紋的對襟上裳。

“我這就去。”

她去看茶,又為主子準備了些糕點,知道這人經不起餓,現在又是雙身子的人,哪能一大早起來不吃點東西呢?

雖說見客,可謝大人也不算什麽外人,并沒有那麽多的講究。

謝蘭臣正在打量這客廳的陳設,顧家乃是富商,他雖說沒有上門拜訪過,卻也知道蘇州顧家的名頭,在金陵城的時候也聽呂家的人說表小姐院子裏的陳設是何等的富麗堂皇。

再看如今這客廳,牆上懸着的是一副踏春圖,下面陳設的是黃花梨木的長案,長案上有一個三足鎏金銅香爐,上面的紋飾看着……

“這是我當時調皮,央着外祖父幫我找人打造的,上面的圖案是百花争春圖。”

謝蘭臣看着款款而來的人臉上露出笑意,“我說呢,這銅香爐一般都是三足兩耳獸頭,我看你這個倒是別致。”

這位表妹明豔動人,謝蘭臣每每看到都呼吸一滞,只是再轉念一想這人肚子裏有謝蟠的孩子,就只剩下心口堵得慌了。

若是沒這個孩子,該多好。

“也就三哥你會誇我,旁人都說我是胡鬧。”顧纨坐下拈了塊點心吃,“怎麽一大早的三哥就過來了,莫非是那香料的事情有了眉目?”

她可不想是有什麽波折,自己還指望着這香料來多掙點錢好安身立命呢。

謝蘭臣看她倒是直入正題,倒也爽快,“可不是,我今早去衙門得了信,這月十八正好有一批貨要到京城,這些可都是上好的香料,價錢方面自然也不貴,你看看你能籌多少銀子吃多少貨。”

這種海上來的買賣,除了要上繳給內務司官定的數量,還有一大批閑餘的,往往都是被相熟的官員拿了去,一般都是送到庫房裏必要的時候添禮用。

他在戶部當差的緣故,才有了這便宜機會。

顧纨聞言愣了一下,“我這有差不多十萬兩。”

正在喝茶的謝蘭臣聽到這話差點被茶水嗆着,素來舉止都透露着大家風範的謝三公子嘴角抽抽,好一會兒才是讓自己冷靜下來。

“十萬兩?”

顧纨點了點頭,“外祖母去世時留給我的,說是給我傍身的錢,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花。”外祖家的人對她是一心一意,這點比她的親生父母還要強上幾分。

“傍身的錢還是別亂花了。”十萬兩,就算是那香料珍貴,也花不了十萬兩。

謝蘭臣驚訝之餘,卻也是感慨,纨纨對自己是交了底細的,一時間他心中五味陳雜,好一會兒才是說道:“這樣,你給我一千兩銀子就成,我給你弄回來一些,若是好用,下次有機會再弄便是了。”

說完,他又看了眼顧纨,“這十萬兩銀子你好生留着,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別拿出來,也別……別跟外人說,錢不露白,你這一個女兒家住在這裏本就招了人眼。”

顧纨聞言揚唇輕笑,“謝謝三哥提點,我不會跟外人說的,安平伯府的人都不知道我有銀子這回事。”

知道的話,只怕就不會這麽輕易放她離開。

雖說戶部的差事清閑,不過謝蘭臣也不好總在外面待着,跟顧纨又交代了幾句便是離開。瞧着那人影消失在垂花門,顧纨這才折身回去。

其實她并沒有完全說實話,外祖母留給自己的銀錢不止十萬兩,呂家也是名噪金陵的大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寶貝可不止一星半點。

錢多了迷人眼,不然當初為何兄友弟恭的舅舅們會在外祖父母先後離世後分家過活呢?

當然,比起他們分到的家産,顧纨這些也不算什麽。

說出來一個數字也好讓謝蘭臣放心,便是傳到舅母那裏,也不會跟自己生了嫌隙。

謝蘭臣自從拿了銀子去,接連幾日都沒出現在顧纨這邊,這倒是讓青苗有些憂心,“小姐,謝大人不會是拿了銀子跑了吧?”

正在吃梅子的顧纨忍不住啐了青苗一口,“瞧你那眼力價,謝蘭臣至于只騙我一千兩銀子嗎?”

他們謝家又不是拿不出來,真若是騙那就把自己那十萬兩銀子騙走好了。

青苗被說的心虛,頗有些不好意思,“也是,瞧我都糊塗了。”

雖稱不上世家子弟,可和安平伯府那種犬色聲馬的勳貴之家不同,謝大人出自書香之家最是注重名聲,祖輩三代都是讀書人,謝大人又是在朝廷當差,哪會這麽眼皮子淺?

主仆兩人正說着,翠蘭匆匆跑了進來,這幾日她都在鋪子裏幫忙,雖說和翠蘭原本的想法有些出入,可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小娘子的風情萬種那是從骨子裏長出來的,一颦一蹙哪是愣生生要學能學到的呢?

再加上在外面跑動也能長本事,順帶着還能從錢六那裏聽說小娘子的一些故事,翠蘭也就沒再着急回泉水巷這邊伺候。

這不,前些天走路還身姿袅娜的人,這會兒腳下像踩着風火輪,跑得比誰都快。

“小姐,小姐,您快去看看吧,這可該怎麽辦是好。”

青苗頓時慌張了,“又有人來砸鋪子了嗎?”

“不是不是。”翠蘭連忙解釋,“是陳小将軍。”

陳鐘?

顧纨微微詫異,陳鐘說是幫自己置辦那些鋪子裏要用的東西,難道這事被陳老将軍知道,鬧起來了嗎?

瞧着翠蘭氣喘籲籲的模樣,顧纨也沒再多問,直接去鋪子那邊。

遠遠便是看到陳鐘在那裏指揮着人往裏面搬東西,“小心點,這些可都是放置香料用的,精貴着呢,大家夥別摔壞了,收拾好我請大家去喝酒。”

指揮着那些粗使仆役猶如千軍萬馬一般,顧纨看着那鬥志昂揚的少年郎,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緩步過去,翠蘭這才解釋,“陳小将軍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那些器具,看着很貴重的樣子。”

可不是嗎?

櫃面是黃花梨木打造的,幾張小桌椅子也是清一色的黃花梨木。

至于那一層層的擱置熏香的架子,瞧着用的是上好的紅酸木。

好木料,更是好手藝,顧纨看到那火漆标記,是內造局的手藝。

之前謝蟠送了她一個小玩意兒,就是從內造局那裏弄來的,聽他說費了很大一番功夫。

“內造局出品的,一般都是有火漆标記。”

只是一個鋪子而已,用得着內造局那些宮廷匠人出手?

顧纨正想着該怎麽說,只見陳小将軍扭過頭來。

那白淨的面皮俏生生的,額角挂着幾滴汗珠,一雙桃花眼是星眸明朗宛如星辰,“姐姐你來了,你看看有哪裏不滿意,我再重新弄。”

少年郎一雙眼眸澄澈宛如春江之水。

顧纨很難說出不滿意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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