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們幹嘛?我也去!”趙孫語跑着就要跟上。
周秋白停下, 轉頭對她說,“你不去,你在這待着。”
“為什麽不讓我去?我就去。”趙孫語頓了一步, 又要跟上。
“放水,你去不去?”
“你就會這一個借口!”趙孫語不滿地跺腳,大聲吐槽, 步子卻停下坐回去了。
不去就不去呗!她又不稀罕!
等聞歆走過來,徐藝秋把板凳放自己旁邊,讓她坐下。
“他是不是吃我的醋了?”徐藝秋語帶揶揄。
聞歆本來以為她還在氣頭上,過來的小心翼翼, 見她已經消火了, 甜甜笑着抱上她胳膊撒嬌,“秋秋猜的真準, 簡直神童。”
“是我沒有發現處理好,不過我剛才已經把他狠狠教訓過了, 我保證,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再發生。”聞歆舉着手指起誓。
“其實也是我沖動了,說話的語氣沒控制住, 一會兒他過來了, 我給他道歉。”徐藝秋自我反思剖析。
“不用不用, 你生氣是應該的。”聞歆說, “本來就是他掏鳥窩不對, 還那種态度,擱誰誰不生氣?要我早抽他了。”
“哎呀互攬什麽責任, 我們趕緊把槐花摘了, 摘完!一會兒讓他們大跌眼鏡。”趙孫語呼叫郭榮, “你屁股還疼不疼?快過來幹活了。”
“不、不疼了。”郭榮臉一紅, 磨磨蹭蹭地過來。
小區幾十年了,樓前屋後到處都堆積着雜物,周秋白跟着陸長青和馬松,在被木栅欄圍起來的方形小花園前停下。
說是小花園,争粉鬥紅的花沒見幾朵,各式各樣的青菜倒是随處可見。
有人走近,正在園中散步的大胖橘受到驚擾,慌忙逃竄。
三人相對而站,一個比一個嚴肅黑臉,沒人說話,貓身掃過菜葉子、貼着栅欄吃力鑽出的細微摩擦聲清晰可聞。
馬松受不了這種寂靜壓抑的感覺,低頭找個幹淨點的磚頭,掃幹淨上面落的葉子和土,一屁股坐上去,斜眼擡頭,“我已經準備好了,開始吧兩位。”
“你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嘛兄弟。”周秋白意外他竟然這麽識時務,裝腔作勢的臉崩掉,樂盈盈地屈膝半蹲在他面前,和他平視。
“什麽地位不都明晃晃甩我臉上了,我又不瞎。”馬松側了側臉,讓他們看清上面的巴掌印。
他是典型的黃皮,皮又厚,淺紅的巴掌印不顯,周秋白仔細辨別才看出來指印比較重的四根手指。
他着實呆住了,“……上手扇了?”
“這不廢話嗎?”
“不至于啊,你又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了?把人氣成這樣。”
馬松臉剎那奇黑,閉口不談,只說:“認清态度、勤勤懇懇地道歉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想說想罵随便,我都能接受,趕快點,我急着回去。”
周秋白看陸長青,他提的,他應該有話。
陸長青唇動了動,但看着上面的巴掌印又停住,最後只說:“脖子後面撓的有血絲,洗澡的時候小心點,別發炎了。”
馬松手往後摸一把,拿過來一看真有血,偏濃的眉毛曲成毛毛蟲,“我說後面怎麽有點疼呢。”
等了會兒,沒聽見第二句話,他疑惑問:“就這個,沒其他的了?”
陸長青“嗯”一聲,還是笑出聲,“你臉都這樣了,我們還說什麽。”
馬松白他一眼,站起來拍拍屁股,“不說算了,不說走了啊。”
“怎麽把他叫過來又不說了?”有剛落的樹葉子被風卷着吹過來,周秋白翻手抓住,叼住綠油油的葉柄,看着馬松逃也似的背影問。
“他回去的時候臉色太差,以為沒聊妥,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陸長青淡聲說。
周秋白一側唇角勾起,犬牙磨了磨葉柄,在表皮破開的前一秒拿下來,高興說:“我還以為你不關心秋秋呢,都沒見你們說過話。”
“沒有。”
“沒有什麽?”
陸長青沒再說話,周秋白也不在意,他就随口一提,讓他注意注意以後多跟秋秋說說話,他們倆太生份了。
回去路上,陸長青想起來昨晚的事,“趙孫語丢的錢找回來了嗎?”
“公交總站和警局都問了,沒掉車上,也沒人撿到,沒找回來,不過留了聯系方式,有眉目的話會通知我們。”
他們到樹下的時候,馬松已經誠摯道完歉了,徐藝秋也說自己當時氣上頭沒掌握分寸,就此言和。
趙孫語說到做到,槐花已經摘了大半,她腳邊那一盆堆起高高的尖錐,周秋白給面子地哇塞贊嘆佩服一番,“小趙同學,這都是你摘的?”
“當然,手都黑綠黑綠的。”趙孫語驕傲又撒嬌地把自己的雙手伸到他面前。
“你別摘了,剩下的我來。”周秋白把地上還帶槐花的槐枝撿到一堆放自己和陸長青前面,又看一眼徐藝秋和聞歆的手,說,“你們都去洗洗手,顏色別留手上了,。”
确實沒剩多少,而且趙孫語那一盆已經不能再放了,徐藝秋說:“我們上去洗手,你們摘完了也上樓,留下吃飯,在302,槐樹枝放那就行。”
她擡手一指西南角,那裏已經堆了半牆高的樹枝。
周秋白看一眼确定地方,“好嘞,放心吧。”
徐藝秋端着盆子領着人上樓,郭榮緊跟着上去,準備進樓道鐵門的時候後面一道聲喊住他。
“郭榮,你上去幹什麽,回來,跟着一塊摘啊。”周秋白幹淨清朗的聲音裏滿滿的天真。
徐藝秋領着他們進門的時候,廚房已經有滋滋冒泡聲了。
朱芳雲聽見聲音出去,徐藝秋互相介紹一遍,朱芳雲讓他們進廚房洗手,好好玩,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又從櫃子裏找到幹淨袋子,把他們摘好的槐花裝起來,裝好幾袋,一會兒走的時候好拿。
聞歆每回過來看見朱芳雲的時候都很親切,抱着說了好一會兒贊美話,趙孫語嘴甜,兩方夾擊,朱芳雲滿臉笑容,徐藝秋提醒鍋鬻了,她才趕緊回廚房。
徐藝秋邀請聞歆和趙孫語去她房間。
房子有年代感,屋裏擺的半舊家具雖然幹淨整齊,但漆了紅漆的板硬桌椅,下鋪粉色碎花桌布、上蓋透明玻璃的長桌,印了大紅“囍”字的搪瓷茶具,無不透着濃濃的年代味。
一腳踏進,還以為穿越回穿綠軍裝、梳麻花辮的時代了。
但推開徐藝秋房間的門又回到了現代,鼻子細聞,還有滿屋的槐花清香。
屋子四周都貼了粉藍色印花壁紙,書櫃桌椅和床鋪都很現代,窗戶那側的臨牆桌上放了一臺去年出的Mac Pro電腦,可愛的白色,趙孫語一眼就愛上了。
她興奮地問徐藝秋:“秋秋,我可以去玩電腦嗎?”
“當然可以。”
徐藝秋把凳子拉出來讓趙孫語玩,聞歆對她房間太熟了,不用她招呼,自動自發地去擺弄她喜歡的小玩偶。
徐藝秋打開窗戶往下看,入目就是茂密的槐樹枝葉,拿掃帚棍子輕輕撥開遮擋視線的葉子,那被三叉粗枝托舉的巢穴裏,安放着四顆蛋,一旁卧着一只肥嘟嘟的小麻雀,剩下那顆應該就在它身下。
看來麻雀媽媽沒受馬松氣息的影響。
徐藝秋徹底放心,眸光一轉,看見四個男生坐在槐樹旁邊低頭摘槐花,沒多久只剩幾枝,周秋白開始收拾樹杈,抱到樹枝堆那放上去。
趙孫語叫她,徐藝秋收了掃帚,窗戶關小。
“秋秋,你也玩夢幻西游啊?”趙孫語看着電腦頁面問她。
“啊?我不玩。”徐藝秋把掃帚放門旁邊的牆角處,走過去。
“這還有你的賬號呢。”
“應該是我表弟的,他過年的時候在這玩過游戲。”
“哦,那我玩一會兒。”
徐藝秋點頭,“你們倆随意,我去廚房看看。”
她打開門,廚房咣當響的聲音傳過來,聞歆扯聲喊:“奶奶,我要吃排骨。”
那邊朱芳雲也扯着嗓子回應:“做了,做着呢。”
徐藝秋笑:“你們倆做祖孫吧,我看比我合适多了。”
“那哪能比,我在這多住兩天,你看我挨不挨打,奶奶那巴掌落我身上啪啪的。”聞歆摸着屁股說,仿佛真被打了。
徐藝秋在廚房幫朱芳雲摘會兒菜,聽見門開說話的雜亂聲,知道是幾個男生上來了,還沒出去接,只聽周秋白深深吸了口氣,大聲說:“孫語,秋秋,噢——什麽味兒這麽香。”
他尋着味兒,徑直往廚房奔,扶着門框及時剎腳,才沒和正出來的徐藝秋撞一塊。
朱芳雲哎呦一聲,“小夥子小心點,再香也不帶拿頭往裏鑽的啊。”
周秋白哈哈笑,怕再認錯,眼神問徐藝秋這奶奶是誰?
後面郭榮陸長青和馬松過來,徐藝秋又介紹一遍。
周秋白心裏有了底,進去洗手,邊說:“都是奶奶做的太香了,我在家都沒聞過這麽香的,哪能忍得住。”
洗完手,他頭往一直冒煙的鍋去探,“奶奶做的什麽好吃的?”
“羊排。”
周秋白又是驚嘆一聲,“哇塞,羊排?我一點都沒聞到腥膻味。沒想到奶奶不但長得好,廚藝也這麽好。”
朱芳雲被他誇得直樂。
他看一圈擺在臺上的菜,“接下來要做什麽,我給奶奶打下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就行,秋秋也出去,你們好好玩。”朱芳雲把徐藝秋摘好的菜拿過來,推她出去,“你們出去玩。”
“我在家幫過忙,會做飯,不會幫倒忙,奶奶別趕我們啊。”周秋白拿起一個裝西蘭花的盆,“這個還沒洗吧,我去洗洗。”
朱芳雲拽走,“不用你們,我自己做就行,你們再玩一會兒過來吃就好。”
周秋白還想說,陸長青受不了地拉他出去,“不用你,你歇一會兒吧,話這麽多也不問奶奶嫌吵不嫌。”他又跟朱芳雲說:“奶奶我們先出去,有什麽需要叫我們。”
“我不嫌吵,有說有笑才熱鬧。”朱芳雲笑眯眯揮手,“出去,都出去,我一個人做習慣了,不用你們幫忙。”
周秋白不甘不願地拜拜。
卧室門口,趙孫語聽見鬧聲出來,喊周秋白一聲,拉着他往屋裏走,“過來,過來幫幫忙。”
“幫什麽忙?去哪?”
“秋秋屋裏,幫我玩游戲,夢幻西游,秋秋的電腦。”
到門口,周秋白扒住門邊,回頭問:“秋秋,我能進你屋嗎?”
“可以,進吧。”徐藝秋正給郭榮講架子上放的一個宋汝窯冰面直頸瓶,回他。
周秋白看見倆人只隔一個瓶子的位置,拍拍趙孫語的肩,“你先進去,等我兩分鐘。”
趙孫語眉毛一低一挑,看他過去。
這瓶子是徐宏水收藏的老古董,徐藝秋小心拿下來讓郭榮看一遍又放回去,正想接着解釋,餘光瞥見原本要進屋的周秋白過來,他攬住郭榮肩膀,“幹嘛呢在這?”
“在給他說說這個瓶子。”徐藝秋說。
“汝窯的,看着是真品?”周秋白手指在瓶子一厘米前停下,隔空上下撫摸,不敢再往前。
徐藝秋點頭,“是真品。”
郭榮滿頭霧水,“汝窯?瓷器牌子?真品,是古董?我怎麽聽不懂你們說的。”
“汝窯宋代一個官窯名字,專門燒瓷器的,你說是不是古董?讓你天天把頭埋奧數題裏。”周秋白笑拍了下他的頭。
郭榮臉有點紅,不過他在徐藝秋面前丢人也丢習慣了,尴尬沒有最開始嚴重,看她和一樣周秋白笑,沒有嫌他無知,跟着傻樂幾聲,和周秋白一塊走了。
徐藝秋閑着沒事,不想回房間看周秋白幫趙孫語打游戲,正準備重新鑽進廚房,看見馬松站卧室門口喊聞歆出來,拉着她往衛生間的方向去。
聞歆不願意,他打開衛生間的門,小聲說幾句,硬是把人拽進去了。
衛生間的門是不透明的磨砂,從玻璃上的影子能看見馬松半抱着人,聞歆在掙紮。
徐藝秋想起來先前在聞歆脖子上看見個紅印,不太放心,也是馬松今天給她的印象太差,小心跟過去。
可能是馬松關門關的太急,門鎖又因為老化不容易鎖上,門并沒有關好,開了條小縫,有低聲傳出來。
“我看看……”
“不要你看,松開,我要出去。”
“怎麽不看,你別捂着,我看怎麽樣了,紫了沒?”
“起開,我不想跟你說話。”
“嘶——別再撓這了,疼……”
“啊……”這一聲是徐藝秋叫的,她驚吓轉身,看是誰突然拍她的肩膀吓她——
狹小的過道中間,陸長青跟個門神似的靜靜站着看她。
徐藝秋又吓了一跳。
沒等她這聲叫出來,馬松已經聽見她剛才的叫聲,一把拉開門看着他倆,兇巴巴問:“幹什麽呢?”
陸長青看他:“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你們上吧。”聞歆不知道他們聽見沒有,臉紅得厲害,掙開馬松的手,趕緊貓腰出去了。
馬松跟上。
徐藝秋尴尬得不能行,也想趕緊離開,“你上吧,我先走了。”
陸長青沒側身讓開,而是問:“在這看什麽?”
“呃……”徐藝秋指了指脖子側面,“聞歆這有個紅印,我擔心是馬松心裏還氣掐的,過來看看。”
陸長青一愣,旋即就摸着唇角笑了,愉悅的笑聲從喉嚨裏滾出來,低沉悅耳。
徐藝秋莫名其妙又尴尬地看他,“……怎麽了?”
“沒什麽。”
“那你讓讓,我出去。”
陸長青側開身子,停了一秒還是說:“不用擔心,那不是打的。”
徐藝秋哦一聲,沒留下問是怎麽弄的,怕再多待一秒就能在偷聽被抓包的尴尬和羞恥中死掉,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