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調查組

“我親自去, 明兒個下午走……聽李向前的意思是,對方打算等賣完了再給錢。”沈飛神色堅定,“李向前只是廠裏的銷售人員, 人年輕,臉皮薄,我去看着也免得被糊弄了, 暫時小廠子,可賒不起賬。”

“你說的對,咱這是小本生意,可不興賒賬。”這點沈母是贊同的, 本身材料啥的都是賒了生産隊和先食品廠的, 萬一收不回賬,他們可倒貼不起。

第二天一早, 沈母早早通知了制作組的婦女同志,趕在中午前把各式點心出爐, 在外頭晾涼,裝進鋪了油紙的筐子裏。

一筐子裝一百斤,二百斤兩筐子, 沈飛挑着也方便。

未免路上出了意外, 沈母還給多帶了十斤, 用不上的話就讓李向前拿上, 趁着還沒到元旦, 趕緊往市裏去,市裏廠子多, 人都有錢, 也舍得買, 肯定不愁銷路。

等沈翔和沈父帶着豆子送完沈飛回來, 他們身後還跟着四個中年男女,兩男兩女,身上穿着藍布棉襖,下面是黑色的褲子。

沈青只看了一眼就猜出來這些人的身份了,十有八九是沖着之前沖縣的事兒調查來了。

這四個人的氣質看起來太像是當領導的了。

果不其然,沈父介紹道:“她就是我閨女沈青,之前和她弟弟一起去的沖縣,沈青,這四位領導是調查沖縣那邊事情的,人家待會兒會問你們問題,好好回答就行了。”

“爹,我會的。”沈青笑笑,“幾位領導有啥想問的只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其中留着短發的女幹部安撫道:“坐吧,不用緊張,就當聊天就行了。”

“那領導,他們一起去了七個人,其他五個用我喊人嗎?”沈父拉着豆子的手要避開,臨出門前問道。

“遠嗎?那行,麻煩您了,通知他們一聲,一個小時後過來。”還是短發女幹部說話,等沈父和豆子出去,她才看向對面的姐弟倆,“我叫王勝男,是調查組的工作人員,此次過來就是來了解沖縣情況的,你們可以叫我王同志,或是王阿姨,聽你們爹說,沈青今年才十八,你弟弟野菜十五是吧,能跟我們說說你們為啥去沖縣嗎?是何大妮跟你們說啥了嗎?”

另一個長頭發的女同志也留下了,兩個男同志則守在了院子裏。

“不是。”沈青擱在腿上的手捏着衣角,把當年何大妮救了她的事兒說了一遍,這事兒也不算秘密,村裏人都知道,“……我就想着回報大妮姐一次,剛巧又想起以前聽到過的一個消息,說是梅主任跟陳家村的某某有不正當關系,我覺得這是不對的,身為國家幹部,不能以身作則不說,還要明知故犯,簡直給幹部隊伍丢臉,還有就是,人家畢竟是大官兒,萬一發話非讓大妮姐回去咋辦,就想着先下手為強……如果能找出他不正當關系的證據,我們就能告給上級領導,沒了梅主任支持,大妮姐就能離婚了,不用再醫院裏躲躲藏藏的。”

回來後大哥悄悄跟她說過,他們走後,有陌生人去公社醫院和縣醫院打聽有沒有接受一名叫何大妮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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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大隊長和魏琳爹早跟醫院商量好了,陳家人才沒能提前得到消息。

關于去沖縣的目的以及她的懷疑真真假假摻半,但是在問到沖縣裏的情況時,因為有兩個絕對不會撒謊的軍人在場,就容不得沈青造假了,當然,也沒有造假的必要了,這些人可比她知道的消息多多了,她全部照實說了。

姐弟倆互相補充,本該十分鐘就說完的事兒,愣是說了一個小時才結束,這時候沈翔已經出了滿身滿頭的汗,就是沈青,雖然臉上依舊神采奕奕,但其實也累了。

這倆女同志雖然和藹可親,沒有一點幹部架子,但翻來覆去不停的問,稍微有一句的意思跟前面的偏移一丁點,就會被追根揭底的反複盤問。

不是審問勝似審問。

好在沈青習慣了高度緊張的狀态,這比起前世做實驗不過是小事情罷了,但不可否認,很累很容易讓人煩躁從而出錯。

沈翔比不得她習慣高強度的腦力運轉,不過他因為是跟随沈青去的,又有點小聰明,遇到解釋不了的就說是聽他姐的,他姐叫幹啥就幹啥,不然他爹娘要揍人的。

倒也被他糊弄過去了。

“辛苦了,謝謝你們的配合,這次能夠查出沖縣幾顆毒瘤,多虧了你們幾個,回頭工作結束之後,相應的獎勵就能下發了,可以提前想想想要什麽獎勵。”作為他們配合的回報,王幹部說道。

這更是早有默契,沈翔就能說,“王同志,這是我們每個花國公民應該做的,不需要獎勵。”

當然,嘴上說說而已,王同志也沒當真,微微颔首,“借用下你們家的屋子,再給我們一個小時的時間。”

“好。”沈青跟沈翔出去,正好看到方白彤五人過來,因為有另外一個調查同志看着,她沖五人點點頭,“進去吧,就是問幾句話。”

一個小時呢,光待在外頭多冷啊,沈青打算去陳麥家,沈翔去找自己的小夥伴玩,半路看見另一個不見了的調查組同志正跟一群孩子說話呢。

無非是打探些情況,看看她說的是否屬實。

沈青沒管,去陳麥家蹭了山楂和海棠果,她家院子裏有顆山楂樹和海棠果樹,都是酸不溜秋的,一直想砍掉換個好吃的果樹種,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樹苗,就給耽擱下來了。

山楂和海棠果收了之後一部分曬幹煮稀飯吃,剩下的放地窖裏了,陳麥閑着沒事兒給弄出來,本想去問問沈青知不知道方子的,不想人就來了。

不管是山楂還是海棠果都是酸溜溜的,不加糖的滋味也就孕婦能受得了。

“山楂幹,山楂片,糖葫蘆,山楂酒,海棠酒。”沈青随口說道,“你家樹幹脆別砍了,今年食品廠效益好的話,明年多買點糖回來做山楂點心,山楂糕,山楂果醬。”

到時候再去機械廠定個打蛋器,現成的果醬面包、果醬夾心餅幹,絕對能賣出價格。

陳麥幽怨的瞪着沈青,“不想和你說話了。”聽得着,吃不着,惦記的人難受。

陳母朝着沈青笑笑,“跟你鬧着玩的,別當真啊,要不是我看着,她就差住你家了,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咱倆家有啥區別,咋小麥就喜歡去你家,我現在是知道了,就你說的這些,光聽名字我都饞了,小麥這丫頭聽到吃的就走不動道兒了,我尋思着,回頭讓人給她介紹個廚師算了。”

“娘——”陳麥紅着臉,“廚師都是大肚子,還都歲數大了,我才不要嫁個這樣的。”

不管哪個年代的小姑娘找對象,都想找個長得好看的,陳麥也不例外。

但在‘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吃過的鹽比你過得橋還多’的家長們的眼裏就很無理取鬧了,臉好看有啥用,不當吃不當穿的。

連最基本的物質生活都沒辦法保證的情況,吃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不管幹啥,第一個考慮的都是吃。

有飯吃,就得有錢,有錢就得有收入來源,也就是工作。

因此,找對象的第一要務就是工作,有個工作就有了鐵飯碗,就有了下蛋的母雞,意味着源源不斷的錢財,意味着不會餓肚子。

當然,這是對于城市裏的姑娘而言,他們鄉下人想找個有工作的對象那還不如躺下做夢來的快點。

城裏人靠工作吃飯,鄉下人靠體力和家庭吃飯。

畢竟這是個按公分發肉發糧□□發錢的年代,公分就是他們鄉下人的鐵飯碗。

比起城裏的鐵飯碗更看重腦子,他們鄉下更看體力,體力好幹的活兒多,公分就多,年末兌付的時候分到嘴的就多。

兄弟多是一個道理。

“說啥胡話呢,人家哪是臉黑才顯老,其實才二十,就比你大了兩歲,人家從十二歲就竈臺了,今年就能升正式工了,等你跟他訂了親,啥好吃的吃不到嘴裏?”陳母吐沫星子噴了陳麥一臉,指尖在她眉心點出個顆‘紅痣’來。

沈青聽到這話也愣住了,小聲問道:“你都相看過了?”

陳麥苦着臉,“就昨兒個,縣國營飯店的一幫工,人家有正經的大廚,別說今年,就是後年兒都升不了正式工,也就我娘把人家的吹牛皮當真了,而且你是不知道,進了後廚一看,好家夥,一溜的白胖饅頭裏面夾了個黑不溜秋的荞麥面饅頭,我看不上荞麥面饅頭,想吃白面饅頭咋的了,我娘非得說人實在,讓我跟他訂婚。”

看陳麥這反應就知道沒看上,十有八九也沒能定下婚事。

沈青餘光看見陳母盯着她,打了個激靈,“陳麥,聽你娘*的準沒錯,我覺得荞麥饅頭挺好吃的,哦不,是那啥,那個黑家夥,人肯定不錯。”

“你又沒見,你咋知道?”陳麥瞪她一眼,瞧你慫的。

卻見沈青正色道:“嬸子活這麽大歲數了,啥人沒見過,不好的能讓你見面?你應該相信嬸子,好好的跟人處上兩天,多了解了解這個人,真要有不好的也能提早發現不是。”

陳麥眼睛亮起來,“你說的沒錯,等我找出他的缺點來,娘,你到時候可不能再*逼*我了!”

“那咱可得先說好,皮膚黑可不能算缺點,要不是皮膚黑,縣裏那麽多姑娘在海倫的道你。”陳母笑眯眯道,看着沈青的眼神更加親切,果然還是這孩子會勸人。

應付完這母女倆,沈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要走,陳母熱情的給她裝了一包炒瓜子花生,一大包洗幹淨的山楂和海棠果。

“娘,沈青胳膊不方便,我送送她。”陳麥拎起油紙包上的繩子。

“不用。”沈青拒絕,她擔心陳麥還要找她出主意,她可不想得罪大隊長和陳母,兩人又不會害自己的親閨女,這種事情還是別摻和的好。

陳麥氣的磨牙,沈青不接,陳母就不會讓她出門。

最後是陳母拿了陳麥的小背簍讓她背上。

回到家裏面的談話也正好結束,她飛快的掃了眼雙方的臉色,呃,表面上啥也看不出來。

“你們這是要走了嗎?”沈青問王同志。

“帶下路,我們還要去何家了解下情況,何大妮在家嗎?”王勝男問道。

沈青搖搖頭,“不在,出院後送到她姥姥家去了,七裏溝,那裏兩家人間隔的遠,安靜,适合修養……還去嗎?”

沈青回來半個多月了也沒去何家,就是因為大妮姐不在。

“去。”

路上,王勝男問又找他們了解了下何大妮的情況,知道人還不願意開口說話,一時間也很是唏噓,“等明天去七裏溝看過何大妮後,我們會如實的把她的情況上報,我會向上級請求嚴懲陳家村的人,一定會給何大妮同志讨回公道。”

村裏很少來陌生人,何家人早就跟沈父打聽過來人的身份,一早就收拾好家裏等着了。

把人送到門口,沈青沒進去,領了方白彤和鄧翠玉回了家,雙方對了下,發現問的差不多,鄧翠玉笑嘻嘻道:“那個王同志人很不錯,一點領導架子都沒有,還跟我們聊了半小時的天,問我們在這裏的生活情況,說是上頭的領導很關心我們這些知青。”

方白彤補充道:“炕桌上不是放了一本《高中化學》嗎,她還問了我們你是啥學歷,看着書能不能看懂,我說你雖然只有初中學歷,但很愛看書,不懂的也會來知青點問我們。”

沈青眼皮子耷拉下來,“謝謝你替我圓了下……跟你們的問題一樣,但是問了我和我弟一個小時,一個問題至少問了兩遍,如果說法不一樣,回不停的重複着問,一個小時的時間裏沒有一句的廢話。”

這話聽得鄧翠玉和方白彤不由得擰眉,半響,鄧翠玉憋出倆字來,“為啥?他們會不會虛報些東西來。”

不怪鄧翠玉杯弓蛇影,實在是這兩年來發生的事兒讓人不得不多想想。

“我第一次見人,不知道哇。”沈青聳聳肩,“無所謂,有顧謙和□□在,他們不敢……或許人家只是覺得我是主導者,又是鄉下丫頭,覺得我不太正常。”

“嗯,你說的對。”鄧翠玉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別多想,只要不是王大寬和梅主任那一撥的,就沒事兒,就算是他們那一撥的也不用怕,上面嚴查着呢,他們不敢冒頭的,不然一逮一個準。”

“好了,不說他們了,請你們吃花生瓜子,還有山楂和海棠果。”沈青朝着炕桌上的油紙包擡擡下巴,“自己拿吧,是陳麥娘給裝的,太多了,我家剛好還有些白糖,明兒個我嫂子回來讓她做糖葫蘆,明兒個中午你們過來拿些。”

“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沈青笑笑,“對了,王同志還跟我說了,讓咱們可以開始想想要啥獎勵了,我估摸着元旦前獎勵就能下來了。”

“那太好了。”倆姑娘想到能回家了,很高興。

……

調查組的人當晚留在了村裏睡,第二天一早由何盛領着去了七裏溝他姥姥家看何大妮,天黑前何盛回來了,因着何大妮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調查組的只待了半個小時就走了。

當天晚上回來的還有沈青大哥沈飛,一切順利,綏安縣供銷社錢貨兩清,路上也沒有發生意外,多出來的十斤點心給了李向前,因沈飛走的時候特意替李向前開了去市裏和省城的介紹信,他就沒回來,把定金給了沈飛之後直接去了市裏。

帶着一包錢回來,沈飛在車上也不敢睡覺,一直提着精神,就是進村後在自家院門前喊了一聲,讓家裏人把他的晚飯做上。

院門都沒進先去了大隊部,得把賬本記了,然後在大隊長和四個生産隊隊長的共同監督下數錢,再把錢存放進廠裏專門做的一個木頭的盒子裏。

因是四個生産隊合作,為了公平起見,四個生産隊隊長特意從家裏拿了鎖頭,四把鎖頭兩兩相連鎖在一起,除非有四把鑰匙,不然是打不開錢盒子的。

最後盒子交由大隊長拿回家,等第二天早上來大隊部的時候再帶來。

等沈飛弄完回家,沈青他們早就吃過飯了,給他留的飯菜放在鍋裏溫着。

大哥早上送李向前還要趕車沒來得及吃飯,一碗菜三個拳頭大的饅頭吃完都沒飽,剛好今兒個宋姍回來了,做了糖葫蘆,大哥一向不喜歡吃甜的、酸的人,一口氣幹掉了三根糖葫蘆,把豆子都給急哭了,這下好了,他就只能吃三天了。

“你爹辛苦的連飯都顧不上吃,就為了給你掙錢,吃你兩根糖葫蘆咋了?”沈飛佯裝生氣把豆子壓腿上照着屁股蛋就是啪啪兩下。

聽着響,沒用力,豆子嘻嘻哈哈一點不怕,“爹,我不想要錢,我只想吃糖葫蘆,你把錢給奶奶,讓奶奶給我做糖葫蘆吃,奶奶做的好吃。”

得嘞,在全家人面前給自個兒親娘上眼藥,大嫂眼神危險極了,豆子一把抱住沈母,叭叭親兩口,“我最喜歡奶奶了,晚上要陪着奶奶睡。”

“小機靈鬼,就你聰明,可不準這麽說你娘,還有你爹,多辛苦,你瞅瞅,胡子拉碴跟要飯的似得,不都為了讓你多吃兩口肉嗎,還有你的糖葫蘆,白糖都用錢買,錢都是你爹掙得,明白不?”沈母捏捏小家夥的鼻子,喜歡的不行。

“爹,對不起,我不該不讓你吃,你辛苦了,你要是還沒吃飽,我,我就再給你吃一根糖葫蘆,不能多了,我今天才吃了兩根。”豆子小臉上全是心疼不舍,但是,小姑姑說過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爹爹吃飽了才能掙錢,才能買糖,有了糖才能做出來更多的糖葫蘆,得來涼的,熱的不行!

小侄子嘀咕的聲音不小,沈青聽的一頭黑線,那叫良性循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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