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翹鼻
在林尤月還小的時候,她常常哭鼻子。
在其他女孩子都有着一頭長發,紮着漂亮的辮子的時候,她就被孟雅萍拉着去發廊剪掉了刻意留長的頭發。
她傷心難過,無法理解媽媽這種強硬性的要求,一路哭鬧,結果就是被扔在路上。
哥哥生日的時候家裏會買蛋糕,可她生日只有雞蛋吃,然後哭,結果就是被拉着丢在門外,讓她一個人在黑漆漆的門外反省,不讓她進去。
她從小幾乎是哭着長大的,但是好像,哭泣并不能為她帶來好的一面。
反而往往伴随着而來的是訓斥、怒火,鄰裏街坊一見她就說她是小哭包。
也因為愛哭的性子,不受長輩喜歡,更常常被父母忽視。
這種情況在林多顏傷了腿之後更甚。
一直以來林尤月需要的、渴望的無法擁有,漸漸的,在她的觀念裏,無法得償所願是常态。
所以不去渴望,不要有任何欲望,更不要有任何妄想。
這是避免不受傷的最好辦法。
但她沒有意識到,她的內心已經開始重新生出了渴望的因子,或者說,被她塵封已久,死死壓住的,在熱烈的暖意的包圍之下,已經開始不受她的控制,頑強地冒出了邊角,以此簇擁烈日。
林尤月捉着他的衣角,唇瓣擦過他的衣服。
兩人距離隔開。
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打濕,起伏的胸膛也緩了下來。
他朝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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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讓人頓時安下心的笑容。
她剛要開口,他的手指就虛虛擋在她的嘴巴前。
“噓。”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然後緊閉的門一下被打開,光像翻開的紙頁,一一展過來,直至照在他們的身上。
……
一直以來,在林尤月的眼裏,陳舟望是那種無憂無慮的男孩,你看不到他有傷心難過的一面,他始終是溫和的,積極的,熱烈的。
就算被打傷,他也能笑着跟你聊天。
校醫室。
林尤月仔細替他塗着傷口。
她沒有問謝錦樊的事情,他也沒有說他和謝錦樊是什麽關系。
“我很抱歉。”
林尤月停下動作。
“剛才有沒有吓到你?”
“我并沒有什麽事,你不用感到害怕,只是很不幸,在那樣的情況下,它突然就來了。”
林尤月捏着棉簽,好一會,“它是什麽?”
陳舟望笑了笑,語氣輕松,“PTSD,一種心理疾病。”
林尤月消化他這句話好一會,微微捉緊手。
她默不作聲地注視他。
陳舟望将她手上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又起身拿新的,沾濕碘伏。
“別緊張,這不是治愈不了的病,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很普遍。”
“……這樣。”
在她面前蹲下,握起她的手,在她擦傷的一處開始輕手塗抹。
“這只是擦破了一點皮,沒有事的。”林尤月把手收回去。
陳舟望握住,擡起眼,很正經地說,“不要小看任何一道傷口,哪怕只是輕度擦傷。別動,很快的。”
林尤月垂着眼看他,任由他塗抹,良久。
“陳舟望。”
“嗯。”
白熾燈的光明亮,直視會有短暫的眩暈感,舞臺那處歌聲、歡鬧聲隐隐約約,窗外天空有零星星光點綴。
“我們會一直都是朋友吧。”
陳舟望停下了動作,緩緩擡起黑眸。
“會。”
第二次月考過後,周楊欣開始一系列的,對班上的情況進行一次總結。
“以後,我不會再進行座位調整,大家就按照這個位置坐,直到高三。”
不知為何,原本漫長的時間一下過得很快。
林尤月攥着第六次的月考成績單,看着孟雅萍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最後沒有走過去。
孟雅萍這會走了出來,林尤月把成績單放在背後。
孟雅萍看一眼幹站在房門前的她,坐上沙發,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這次月考的成績出來了吧,拿來給我看。”
最後還是這樣。
孟雅萍拿到成績單,只掃了一眼,然後給回她。
“我跟你說的,你記好了,你現在最主要的就是學習,不要想那些不切實際的,”孟雅萍瞥一眼成績單,“我看那陳舟望成績不錯,你也不要去影響人家了,人家什麽家庭,萬一你要是影響到人家,人家爸媽找上來,我怎麽跟人說?”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別光聽,要去做,以後也少跟人家接觸。”孟雅萍說着從口袋拿出手機,放遠一些,眯起眼睛點開了電話簿。
“我找個時間跟你班主任說,讓她調開你們。”
林尤月一下攥緊了成績單,“媽媽……”
“怎麽,你不想?”孟雅萍從手機屏幕上擡起眼。
“我、我有聽你的在做,況且成績也沒有受到影響,就不要……麻煩老師了。”
孟雅萍将手機放在桌上,力道有些重。
“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你以為我這麽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着想!”
“你哥哥在學習上就沒讓我操過心,你看看你,你要是次次能考到這樣的成績,我會說你嗎?”
“我已經在努力……”
“在努力在努力,這麽努力怎麽還是考到這個水平。”
林尤月垂下眼,眼眶酸澀。
她不再為自己辯解。
最後。
“我會跟老師說的。”
拉出抽屜,裏面快放滿的成績單一下占滿了視野,林尤月動作停在半空。
過去的記憶浮至腦海,可悲的是沒有換來一次表揚。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無論她做得多好,多努力,多迎合他們,都是徒勞。
這也同時說明,從一開始,她就做錯了。
長久的努力,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那麽再進行下去,便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林尤月開始在課上走神,也開始在課上犯困。
進入冬天的教室,二氧化碳總是充斥,冷風從門口竄進來,吹得手腳冰冷。
“想去跑步嗎?”陳舟望問。
林尤月愣了愣,“好。”
冷風迎面刮在身上,讓人不禁縮起身體。
她看着陳舟望跑在面前,扭過頭跟她說:
“這樣是不是好些了?”
然後在放學過後的教室裏,他當着她唯一的聽衆,安靜地聆聽她的歌聲。
他也總會聽着就睡着。
就這麽撐着腦袋,眼睛閉上,濃密而長的睫毛舒展。
她就這麽凝着他,什麽也不做。
「為什麽你聽我唱歌總會犯困。」
「別誤會,你只需要知道,是你的聲音太讓我沉醉,我才會睡。」
「……」
「不信?我曾經是不是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
「可那也不能成為你睡覺的理由吧,你這樣讓我感覺我就是語文老師,你就是下面被催眠倒下的同學。」
「沉思ing……」
「說得有道理,那以後我要是再睡,你就……我就任你處置。」
「真的?」
「嗯哼。」
可這次他很快就醒了。
她的臉近在咫尺,柔軟的唇瓣輕輕貼着他的臉頰。
就像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逾越了那條線。
也終于醒悟。
破土而出的渴望,只因想要擁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