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翹鼻
林尤月沒有想到,在一次平常的打掃中,孟雅萍會翻看她的日記本。
當她站在門口,看到孟雅萍拿着她的日記本,裏邊夾着的落葉掉落在她的腳邊。
在看到孟雅萍臉上沒有任何侵犯到自己隐私的不自然,而是理所當然的時候。
在她看了不知多少,轉過頭對她說“你瘋了”的時候。
林尤月腦中轟的一聲,霎時空白一片。
她突然失去了理智,一下走過去奪回她的日記本。
一直以來在家人面前林尤月都是溫順、聽話的,不會有過激的一面,她這一舉止讓孟雅萍站在原地怔了半怔。
但她只是反抗了這麽一下。
日記本上寫滿少女的心事洩露,意味着這一場由她編織的美夢到此結束。
就像這片遲早要落地的樹葉。
最終抵抗不過重力,落地腐爛。
——“你才多大啊,你學人家談戀愛?”
——“你讀書都讀到哪裏去了?你看看你寫的這些,我都替你害臊!”
——“你是不是沒跟你班主任說,讓你們分開坐呢?啞巴了?說話。”
……
孟雅萍的話一點一點撕扯開她的妄想,讓她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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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她該明白的,一旦有欲念,最後受到傷害的還是自己。
她早該清醒的。
只是陳舟望太過美好了,他的溫柔讓她産生了不切實際的妄想,以至于她無意識以為,她也可以擁有美好,她也可以享受開心、快樂,她也可以像別人一樣,不用每日沉浸在學習裏,聊天,吃零食,玩手機,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欲望迎合家人,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耳邊的罵聲開始模糊,林尤月緩緩垂下頭,手中的日記本沒有合上,上面有一段她很早以前就寫過的話——
【如果改變換來的局面是那麽糟糕,那還不如回到原點。】
……
林尤月坐在床邊,直至天黑下來,她才動了動。
她起身,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只是走到門口她又停了下來,最後什麽也不帶出了門。
冷風将她額前的碎發吹得淩亂,白皙的臉蛋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鼻尖,耳朵吹得泛紅,林尤月站在他的家門前。
好一會,她回神似往裏面看。
那一片花海夢幻得不真實。
林尤月想到了她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
如果她像一開始那樣,看一眼就離開,那麽一切都不會變得這麽糟糕吧。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還是鄭舒注意到門外站了個人,提醒他,陳舟望才知道她來了,他立即穿上外套推門走出來。
大門打開,他站在她的面前。
沒有問她為什麽來遲了,也沒有埋怨生氣。
林尤月從來沒有見過他生氣的一面,她甚至想如果她現在跟他說,以後別再見面了,他也不會生她的氣,甚至可能還會溫柔地安撫她的情緒。
她怎麽這麽殘忍?
陳舟望牽起她的手,眉梢間挂着溫柔笑意,欲将她帶進來,“別站在外面,冷。”
走了一兩步,林尤月抽出手。
陳舟望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她。
“陳舟望。”
林尤月握緊手,“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先進來……”
“不了。”
陳舟望一愣。
林尤月迅速移開視線,緊接着又看回來,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
“抱歉我今天太累了,忘了參加你的生日派對。”
“沒關系……”
“不。”
她再一次的打斷令他因為她的到來而高興的笑容開始微微收斂。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先走了。”
陳舟望握住她的手腕。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林尤月停頓了一下,再次将他的手抽出,她搖頭。
“什麽都沒有發生。”
說完,林尤月頭也不回繼續走。
“可是,我怎麽感覺你在跟我告別。”
林尤月背影僵了一下,然後她加快了腳步,似要逃離。
“林尤月。”他喊她,試圖追上來。
“我想告訴你……”
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林尤月驟然停下來,她像是受到了威脅的貓,渾身炸起了毛。
“我不想知道!別再在我身上浪費心思了,求你,我只想專注學習,你別再動搖我了。”
陳舟望邁出的腳步就這麽停了下來,他怔怔看着她。
這一幕太過熟悉,他甚至都不自覺開口說——
“是謝錦樊跟你說……”
“是。”
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快回答,他甚至都沒有說完。
陳舟望擡起的手緩緩垂下,他面色怔然地注視她,眸光黯淡下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鄭舒拿着一捧花站在裏面,見人這麽久都沒有進來,剛要走出去,陳舟望迎面走了回來。
鄭舒高興地往他背後看,但是并沒有看到林尤月。
而陳舟望平日的溫和笑容消失不見,變得異常沉默。
看到她站在門口,嘴角扯出一點笑意。
“抱歉鄭女士,今天你見不到她了。”
鄭舒看着他獨自上了樓,一會,她把花給站在一邊的阿姨。
走進來,桌上擺放着他親自下廚的菜肴,一側還有精心準備的告白禮物。
蠟燭已快燃到了底,桌上熱過的菜肴也再度涼了下來。
脫下外套擱在椅子上,陳舟望躺上床,單手枕着腦袋,他看着天花板,喉結緩慢上下滾動了一番,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時刻令他想到了在北安的時候。
在國外待了快十年,回國後接觸到的第一個城市便是北安。
因為父母都是中國人,即便在國外長大,他從小也會講母語。
回國是父母安排的,他們的初衷出自他對祖國的好奇,但更多是想讓他接受多種文化的熏陶,以此讓他更好的成長。
在物質上他從不缺,他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中長大,良好的家庭氛圍和父母的教導致使他長成了開朗樂觀的性格,一路成長以來順風順水。
回國後他沒有換了環境的不适應,還交了很多朋友。
謝錦樊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只是後來,一場意外,間接導致謝錦樊的母親去世,這一切也就變了。
讀書的年紀,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麽,聽風就是雨。
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害死了謝錦樊的母親,排擠,朋友一個接着一個離開,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就從天堂掉進了泥沼。
他不太喜歡回想從前,不是逃避,只是單純的不想,可大多數時候,這并不受他的意念控制。
就像此刻,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腦中自動浮現了謝錦樊母親死去的畫面。
這也意味着,他的病情又開始發作了。
陳舟望睜開眼睛,在他沒意識到的時間裏,他全身已經開始冒汗。
胸膛劇烈地起伏着。
久違的焦慮、緊張的情緒如同海嘯将他吞噬。
陳舟望坐起來,雙手撐着額頭。
但很快他平複了下來。
這麽些年所做的努力并沒有白費,他的确在好轉,可是,也的确沒有徹底恢複。
鄭舒走進來,在他身旁坐下。
她看着他,一時沒有說話。
一直以來,他回國後的狀态都是越好越好的,痊愈的跡象也越發明顯。
這種時候突發,顯然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鄭舒盡量讓自己以冷靜的姿态去陪着他,不給他造成困擾。
陳舟望手離開額頭,擡起頭。
“我沒有事,不需要擔心。”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棒,從不會讓我們操心。”
燈光柔和鋪灑在頭頂,室內加濕器的運作聲細細碎碎。
“媽媽只是感到愧疚,也無數次想過,如果我們一直陪在你身邊,或許你不會遭受這些。”
陳舟望:“并不是你們的錯,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次經歷,我會克服,也會往前看。”
“好孩子,那也不是你的錯,你做的是對的。”
“嗯我明白的,不是我的錯。”
從他釋然的那天起,那些就不會再困擾到他了。
——只是現在。
陳舟望擡起手,掌跟捂着眼睛。
“我有些難過。”
林尤月站在離教師辦公室不遠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踏了進去。
周楊欣放下水杯,看一眼難得主動來找她的林尤月,手頭上整理着備課資料。
“怎麽了?是有什麽不會的題目嗎?”
林尤月站着一會,旋即擡起頭,說——
“老師我想換座位。”
周楊欣一頓,停下動作,看向她。
從辦公室走回來時,站在走廊上的楊嘉明攔住她。
“林尤月,你去找班主任了?”
陳舟望就站在楊嘉明的旁邊,林尤月沒有看他,只是應了一聲。
“你找班主任幹嘛?還是班主任又給你分配什麽任務了?”
不是楊嘉明八卦,主動去辦公室可不是林尤月的作風。
這次林尤月沒有回答,她徑直走回教室了。
那高冷模樣仿若回到了剛認識那會。
楊嘉明困惑地撓了撓腦瓜,想着自己是不是哪裏得罪了林尤月。
可這段時間他可老實了,上課也沒吃東西,校服也好好穿了,背書也好好背了。
想不通。
楊嘉明搖搖頭。
直到上課,政治課實在太無聊,楊嘉明走着神轉着筆,視線随意放在前邊。
然後某一瞬間,像靈光在腦中乍現似的,他突然就敏銳地意識到林尤月和陳舟望兩人之間的不對勁。
——他們,好像一早上都沒有說話了。除去今天早上陳舟望說的一聲早。
這麽一想,好像林尤月也沒有回應陳舟望的問好。
嘶。
怎麽回事啊,難道他們吵架了?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給他否定了。
不可能,舟望一看就不會兇人,怎麽會吵架呢。
林尤月也不會無理取鬧。
想了一會也沒想個明白。
楊嘉明兩指夾着一紙條,擡腳踢了踢陳舟望的椅子,從桌底将紙條伸過去。
陳舟望拿到後,攤開。
「你和林尤月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