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這明明是在報恩,以身……
青銅博山爐內白煙縷縷冒出,春光從微開的窗棂處射進來,将屋內的塵埃照的纖毫畢現。
暖意融融的春日,讓人容易犯困,江舒韻打了幾個哈欠後,便先去裏間歇息,獨留江嶼寒一人在屋內。
他并不着急走,他随手拿起一卷書,仔細一看,竟是個話本子,寫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也只有江舒韻這種女孩兒愛看,他本來并無興趣,目光掠過上頭的幾行字,視線一頓,似是被吸引住了一般,他頭一回,認認真真的看起來。
話本中講的是一對孿生兄弟,弟弟讀書,哥哥從軍,一年哥哥戰死沙場,寡嫂每日操勞,靠着賣豆腐養活科考落榜的弟弟,漸漸的,弟弟對寡嫂卻暗生情愫,三年後他科考及第,高中狀元,被公主看上,皇上賜婚,他不敢拒絕,便娶了公主,成了驸馬,從此平步青雲,可他心裏仍然放不下自己的寡嫂。
他将寡嫂接來京城,無人之處,他将壓制多年的感情傾訴給她聽,誰知她根本不想接受,她仍然惦記着死去的哥哥,照顧他也是看在哥哥的面上。
然而,弟弟卻無法放下仍舊年輕貌美的嫂嫂,他心裏生出了扭曲的念頭,将寡嫂囚禁在一處院子裏并占了她的身子,寡嫂哭着問他為何要恩将仇報,他臉上帶着瘋狂的笑意:“嫂嫂錯了,我這明明是在報恩,以身相許不好嗎?”
江嶼寒覺得這故事着實荒唐,随意的翻了幾頁後,便将書給放下,不知為何,他感覺到身體內氣血翻湧,有些心浮氣躁,連忙端起一旁的茶水飲了一口。
這時,一只素白的手将簾子打起來,跟着,顧星滢從簾後走進來。
撲面而來的熱意讓顧星滢臉頰發燙,好在她并非頭一天來江舒韻的房內,也并未大驚小怪。
一擡眸,便發現江嶼寒坐在北邊的黃花梨圈椅上,哪怕是坐在那裏,他也身姿筆直,像挺拔的青松,許是屋內熱,他已經脫了身上的鶴氅挂在木椸上,身上穿了一件交領直身,那衣裳緊貼着身子,勾勒出身體流暢的肌理,那鼓鼓囊囊的肌肉哪怕隔着幾層布料也能瞧見弧度。
和江嶼州的俊秀斯文不同,眼前的男人渾身透着力量,不加掩飾的鋒芒,還有強勢的氣息。
顧星滢微微心驚,不知他怎麽還在這兒。
這時,男人挑起一雙狹長的鳳眼朝着她看過來,那淩厲的視線仿佛要将她洞穿了。
顧星滢收斂心思,垂下眸子朝着他走過去。
她欠身行禮:“見過侯爺。”
江嶼寒将她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眼,見她穿着嫩綠交領上衫和高腰間色裙,這衣裙的顏色很襯她的肌膚,素白的細頸連着粉嫩的小臉如同從鮮草中抽出的嫩芽一般,說不出的青澀又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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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寒唇邊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低醇的喊了聲:“顧姑娘。”
三個字在唇齒間研磨了一會兒,似有些缱绻。
顧星滢被他叫的臉紅,擡頭一看,男人神色平靜,和她剛進來時沒什麽區別,頓時又覺得自己大約是聽岔了。
顧星滢避開他的視線,低頭道:“侯爺願意幫民女找行真大師,民女謝侯爺大恩。”她本是來感謝江舒韻的,既然他也在,那便一并感謝了去。
她并不想再三麻煩江嶼寒,可除此之外,她也沒別的辦法,這份恩情她會一直記在心上。
江嶼寒勾起嘴唇,臉上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顧姑娘屢次說謝,你打算拿什麽謝本侯?”他并非挾恩圖報之人,只是想要看看這姑娘會有什麽反應。
說話時,他的身子微微後靠,全身都放松下來,修長的手指輕扣在膝蓋上。
顧星滢未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好在她事先有所準備:“我特地給侯爺做了些糕點,以表謝意。”這原本是給江舒韻做的。
說完,便将食盒提過去。
江嶼寒見她說是特地為自己做的,心裏不由的舒服了些,看來她也并未全然沒将自己放在心上。
顧星滢擡眸看了眼江嶼寒輪廓分明的側臉,見他沒有反對,便将糕點從食盒中拿出來。
一共三樣,桃酥,綠豆糕,桂花糕。
待她擺好,江嶼寒才轉過頭來,看着桌上的糕點散發着甜膩的香味,盡管這糕點的形狀比宮中的點心還要精致,但他并沒有太多食欲。
她就站在他身側,江嶼寒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
她聲音輕輕柔柔:“侯爺可要嘗一嘗?”
說完,她拿起一塊糕點遞到江嶼寒面前。
江嶼寒瞧着那纖纖素手捏着糕點,粉色的指甲閃着亮晶晶的光澤,那一瞬間,讓江嶼寒覺得,她拿在手中的并非普通的糕點,乃是一件稀世珍品,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在觸到糕點的時候,指尖不經意間與她的手指輕輕一觸,拿過糕點後又迅速的分開。
江嶼寒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自顧自的将糕點放在薄唇邊,而顧星滢卻有些不自在的飛快将手收回,臉上微微一熱。
江嶼寒啓唇輕輕咬了一口,嘴中瞬間被甜味占據,他并不喜歡吃甜食,平日這些東西碰都不會碰一下,然而她做的糕點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吃,反而是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吃了一口後,他又吃了一口,轉眼的功夫,一塊糕點便盡數吞入腹中。
顧星滢在一旁注視着男人的表情,見他吃的時候擰着眉,須臾,眉頭又舒展開來,他吃第二口的時候,明顯咬的比第一口要多些,一側的腮幫子輕動,沒想到他看起來勇武,吃相卻很斯文優雅。
等他吃完,顧星滢忍不住問道:“侯爺,好吃嗎?”
江嶼寒輕輕的撚了下手上沾着的碎屑,随後擡眸看她,見顧星滢睜大眼睛期待,江嶼寒覺得意外,他第一次覺得顧星滢有幾分小姑娘的樣子,他點了下頭道:“好吃。”
顧星滢臉上綻放一抹笑,她是個廚子當然喜歡旁人誇贊她做的東西好吃。
一雙瑩瑩水眸中浮現出歡喜之色,她道:“侯爺喜歡就好。”
這還是江嶼寒頭一回瞧見顧星滢笑,在夢裏,她也總是在哭,就算不哭,面對他也是冷冰冰的。
這一回笑,猶如花枝輕顫。
尤其是她眼波流轉時,無意識流露出絲絲媚态,像鈎子似的撓人心癢。
江嶼寒微微一怔,随後便垂眸掩住失态。
好在顧星滢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臉上:“聽說行真大師行蹤飄忽,侯爺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她等不了太久,母親只剩下不到半年時間了。
江嶼寒聽她聲音裏透着幾分急切,想起齊太醫的話,他并不想騙她,輕輕搖頭:“不知。”
顧星滢睜大眼睛,緊緊的望着他,“那要怎樣才能找到他?”
江嶼寒擡眸對上她的視線,神色依然平靜:“找人的事情交給本侯,找到人之後,本侯自會通知你,最多不超過一月。”
他雖未承諾,但顧星滢卻莫名的相信他,懸着的心落回肚中,一股忐忑又湧上心頭,話在齒間徘徊了一會兒,她終究還是問出了心裏藏了許久的疑惑:“侯爺為何要這樣幫我?”
為何要幫她?
江嶼寒薄唇輕勾,眸光不經意間劃過顧星滢的芙蓉面,他低低笑了笑,說着冠冕堂皇的話:“你是二弟的未婚妻,與本侯遲早是一家人,當然要幫你。”
顧星滢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破綻來,然而男人始終是一本正經,看不出端倪。
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江嶼寒輕“啧”了一聲,漫不經心的道:“怎麽你還怕本侯有其他企圖?”
顧星滢見他眼角上挑,眸中透着幾分審視,她垂下蝤蛴,聲音柔軟:“侯爺誤會了,民女絕無此意。”
明明跟她有婚約的是靖遠候的弟弟,跟她往來頻繁的卻是靖遠候本人,昨夜他問那樣的話,說是自己的意思,今日他答應幫她,又說是為了二弟,她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心思,只是不管什麽心思,她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種便好。
江嶼寒無聲一笑,沉吟道:“韻兒也需行真大師診脈。”他和行真的十年之約快到了,他不介意提前一點。
原來如此,這下顧星滢不懷疑了。
一晃過去十日,江嶼寒那邊還未送來消息,顧星滢在跟江舒韻吃飯時,問了一問,原來這些天江嶼寒都在外頭忙碌,已有幾日不曾回府,至于行真大師的事情,江舒韻也不清楚。
顧星滢知道繼續耐心等待。
又過了兩日,江嶼寒倒是回來了,到了江嶼州考試的日子,他來給弟弟送行。
貢院外頭,江嶼寒神色鄭重:“二弟,為兄希望你能金榜題名,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靖遠侯府祖上都是武将,到了老靖遠侯這一代,卻走了文官的路子,老侯爺也竭力培養兩個兒子從文,可江嶼寒并不喜歡從文,在老侯爺死後,他便背棄了父親的遺願,投身軍營,如今也只能将告慰父親的希望放在弟弟身上了。
江嶼州朝他拱手拜了拜:“大哥放心,弟弟一定不會讓你和父親失望的。”
江嶼寒點了點頭,弟弟文采出衆,他并不懷疑江嶼州的能力,也對他很有信心。
眼看考試即将開始,江嶼寒朝弟弟擡了擡下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