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願意?還是不敢?……
“前些日子母後身體不好,總是處處不适,太醫院看過了,找不出病因,只說是要多歇息。我們便也以為是母後處理政事太過勞累所致,并沒有放在心上。”小皇帝道,“如今想來,或許真與那布偶人有關呢。”
戚卓容:“因為趙禦史行厭勝禁術,謀害太後,所以其他大臣要求将他處斬?”
“正是如此。”
“趙禦史和太後有私怨?”
“這朕就不知道了。”小皇帝說,“等下了課,朕還得去趟母後那兒,問問趙禦史近日有沒有上過奏折。像他們這種官員,得罪的人可太多啦。”
“那陛下怎麽想的呢?”戚卓容望着他,“要處斬嗎?”
“人證物證俱在,如果是真的要謀害母後,朕又有什麽辦法呢。”小皇帝搖頭,“他那宅子裏就住他一個人,連個下人都沒有,很難自證清白的呀。”
“可……”
戚卓容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門口前來禀報的小太監給打斷了:“啓禀陛下,禦膳房已備好午膳,現在可要傳膳?”
小皇帝點頭:“快傳快傳,餓死朕了。”
小皇帝用完午膳,稍作休整便去上課。戚卓容得了空閑,回到自己的房間,翻出縫了一半的裹胸帶繼續做活。小皇帝倒是聽得懂她的暗示,先前給她賞了幾匹布料下來,她這幾天抽空斷斷續續地縫了幾條,只是針腳有些醜——她小時候身體不好,學針線活又容易紮着手指頭,所以家裏從未讓她做過這些。後來身體好了,入了江湖,過得也不精細,衣服都是随便補的,能穿就行,哪裏在意那麽多。
戚卓容縫完了新一條裹胸帶,跪在床邊,摸索着在床板背面拉出一個方形的薄木屜,将裹胸帶塞了進去。木屜是她自己釘的,哪怕出了事有人來搜查房間,只要不把床倒翻過來,那就發現不了床板背後還藏了個抽屜。
房門被人敲響,小宮女細聲細氣在門外道:“戚公公,崔太妃在外頭求見陛下。”
戚卓容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膝蓋處的褶皺灰塵,打開門疑惑道:“崔太妃?”
“就是……就是……”小宮女小聲回答,“就是趙禦史的外甥女。”
趙禦史厭勝咒太後的事情已經從前朝傳到了後宮,想必那位崔太妃也是有所耳聞,這才急急來找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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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卓容走出去,果然見英極宮門口站了一名素衣女子,周正清雅,身姿端正。見了她,先福了福身道:“想必這位就是戚公公。”
“太妃不必如此客氣。”戚卓容受寵若驚地道。
“我來求見陛下,不知陛下可否見我一面?”
“太妃見諒,陛下正在禦書房中上課。”戚卓容道,“您不如晚些時候再來?或者留個口信,奴婢替您轉達。”
“戚公公是聰明人,想必也知道我在急什麽。”崔太妃說,“可否請戚公公帶我去禦書房,為我通報一聲?”
戚卓容低頭想了片刻,應了聲好。
午後太陽正烈,戚卓容見崔太妃身邊也沒帶個人,便讓小宮女去取把傘來。
“不必了公公,咱們還是快些走罷。”崔太妃催促道。
既然她都這麽說了,戚卓容也便不再堅持。一路上崔太妃一直一言不發,只是額上滲出了細細的汗,自己又用手帕擦淨了。
走到禦書房外,崔太妃先留在了一側,戚卓容上前與門口值守的劉鈞說話。
她還未開口,劉鈞就已道:“你怎麽把她給帶來了?”
“崔太妃堅持要見陛下,若是不讓她見到,她怕是要一直等在英極宮。”戚卓容道,“義父可否進去通報一聲呢?無論陛下見與不見,都算是給太妃一個回複。”
劉鈞嘆了口氣,道:“正好也該進去為陛下和太傅添茶了,我便替你問一下。”
“多謝義父。”
劉鈞端了茶盤進去,不消一會兒便出來了,對戚卓容道:“陛下還在上課,無暇見崔太妃,但是陛下口谕,令崔太妃在英極宮先候着,你等好生伺候,等下了課,自會回宮見她。”
這倒是有些出乎戚卓容預料,她應聲退下,對崔太妃說了,崔太妃終于露出一點笑意,跟着她回了英極宮。
宮人們端上瓜果茶水,侍立在旁,崔太妃有些局促道:“你們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我這用不着這麽多人。”
戚卓容便讓他們都退下了,就留自己一個人聽候崔太妃吩咐。
崔太妃抿了口茶,遲疑良久,才對戚卓容道:“戚公公,恕我冒昧問一句,陛下他……對趙禦史一案有何看法?”
戚卓容垂首道:“奴婢不知。趙大人的事情,奴婢也只是略有耳聞,這些前朝之事,陛下又怎會與奴婢講呢?奴婢知道的未必比太妃您更多。”
崔太妃擰了眉頭。
“戚公公,你且過來。”
戚卓容上前,就見崔太妃飛快地往她袖子裏塞了個什麽細細的物事,她眼一瞟,只瞟見了個潔白瑩潤的簪尾。
“我知戚公公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也見多了好東西,尋常白玉簪怕是入不了您的眼。”崔太妃柔聲道,“只是這白玉簪與別的白玉簪不同,不僅質地上佳,更是禦賜之物,簪身上的小字更是當年先帝親手所刻,如今就送給公公了。”
“如此珍貴之物,娘娘自當好生留存,怎可給了奴婢,豈不是暴殄天物?”
她推拒的手又被崔太妃擋了回來。崔太妃有一瞬覺得這戚公公手指纖細不似男子,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但也沒有多想,只接着道:“這宮中誰人不知公公有膽有謀,曾于亂軍中救了陛下一命,陛下更是看重公公,信任公公。只是陛下如今年紀還小,或許根本不了解趙禦史是怎樣一個人,恐聽信了讒言去,釀出一樁冤案!趙禦史是我舅舅,他的為人我再了解不過,當初我被先帝看中入了後宮,他還曾與我母親修書一封要斷絕姐弟往來,怕的就是卷入争端,被人指責以權謀私。舅舅他一生清正,雖然做事有些死板,但一直恪守規矩,就算再不喜誰,也不可能做出那等陰損之事!”
她抓着戚卓容的袖子,哀聲道:“他在朝中樹敵頗多,如今身陷囹圄,定然是被人陷害!我也不求別的,只求陛下能留舅舅一條命,哪怕是被流放,也好過被砍頭啊!戚公公,只求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饒他一命!來日戚公公若有什麽需要……”
“太妃言重了。”戚卓容掰開她的手指,将白玉簪又重新塞回了她的掌心,“陛下年紀雖小,但也不是糊塗之人,既然太妃篤信趙大人是遭人陷害,那何不等陛下來了,親口告訴他呢?”
“我……”崔太妃怔怔地看着她,戚卓容臉上仍是得體的微笑,看得她心漸漸冷了下去。
崔太妃等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太陽都有西斜之勢,不由焦灼起來:“戚公公,不知陛下今日上課是上到何時?”
戚卓容颔首道:“容奴婢去打聽一番。”
她剛跨出門,就見劉鈞從外匆面匆走了進來,她正要出聲,他伸出食指在嘴邊抵了抵,示意她随自己進屋。
關上門,劉鈞問道:“崔太妃還在?”
“是。”
“陛下去太後宮中用晚膳了,讓崔太妃別等了,先回吧。”
“……是。”
劉鈞瞧着她:“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戚卓容擡起頭:“是義父還有什麽話要說罷?義父特意把卓容叫進來,應該不是這麽簡單地吩咐一句罷?”
劉鈞嘴角笑意加深,眼角拉出細長的皺紋:“不錯,我确實還有話要說。我今日見崔太妃來禦書房,沒有帶侍女?”
“是,她是獨自來的。”
“這可不成體統。”劉鈞道,“畢竟是太妃,身邊怎麽能沒人?回太妃院的路又長,還是你親自送一下罷。”
戚卓容眼底微閃,抿了抿唇,應好。
“太妃院有些偏僻,那附近有一片池塘,正值荷花盛開,崔太妃從前最愛這些景色,你可得仔細些,千萬莫讓崔太妃光顧着賞景,讓自己失足摔了進去。”劉鈞仍是笑着。
戚卓容錯愕地望着他。
“義父……”
“怎麽,不願意?還是不敢?”
“這恐怕不妥啊,義父!”戚卓容急忙跪下道,“我送太妃回去,那整個英極宮的人都會知道,路上遇到的人也會看到,若是太妃出了什麽事,那我豈不是,豈不是……”
“你看你,就是年輕,我話還沒有說完,你慌什麽?”
劉鈞瞥她一眼,揭開手邊的茶盞,裏頭空空蕩蕩。戚卓容連忙道:“今日忙着崔太妃的事,義父又遲遲不回,因此沒能及時給義父備茶,義父見諒。”
“無妨,稍後再添。”劉鈞擱下茶盞,傾身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道,“你是我的義子,我豈會置你于險境不顧?太妃失足落水,你再把她救上來便是。只是太妃因趙禦史一事愁悶在心,又落水受了驚,因此得了失語症,怎麽也不見好。真是可憐吶。”
說着,他從懷裏取出一只小小的羊皮袋,丢在了戚卓容的身前。
戚卓容撿起來打開,裏面是一枚圓圓的白色藥丸。
“這……這是……”
劉鈞往後靠去,閑散地躺倒在椅子中,言簡意赅地吐出兩個字:“啞藥。”
戚卓容沉默半晌,道:“義父,卓容不懂。”
“何處不懂?”
“若是崔太妃有罪,一并轉入刑部便是,何須用私刑?何況崔太妃識文斷字,便是無法開口,還可以寫字,就算用了啞藥又有什麽用呢?”
劉鈞笑起來:“戚卓容啊戚卓容,在這宮裏,問題不該這麽多。”
戚卓容咬了咬牙,将那枚藥丸攥進掌心。
“卓容……明白了。”
“既已明白,那便去送客罷。”
“是。”
戚卓容緩緩退了出去。
關上門,她深吸一口氣,對外頭的小宮女道:“進去添茶。”
而後回到側殿,對等候已久的崔太妃道:“實在不巧了,娘娘,陛下去太後宮中用膳了,陛下讓人轉告娘娘,今日不必再等了。”
本已期待站起的崔太妃聞言又跌坐了回去,擡眼間,已經醞了兩汪薄薄的淚。
“娘娘,請吧。”
崔太妃自知再等下去也無用,匆匆用帕子按了按眼睛,撐着桌子站起時不由身子一晃,被戚卓容一把扶住。
“奴婢送娘娘回去。”戚卓容松開她,低聲道。
“不勞煩公公,我自己回去便是。”崔太妃失魂落魄答道。
“娘娘看起來身子不大好,出門又不帶侍女,天色已晚,還是奴婢送娘娘回去罷。”戚卓容平靜地說。
崔太妃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只黯然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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