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可是一個人睡慣了,被她抱……

半開的窗,依稀還能瞧見兩人站在院裏的身影。

胡三娘頗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李娘子,本來這事我也不想在此刻說。可是......”

她撇開眼院門的方向,心下一緊,又拉着李阮棠往裏走了幾步,“早前娘子出手教訓了付蘭仙,我們胡家深為感激。可這她在村裏積威做福已久,村裏人都怕她。”

“這會子,早前替娘子賒賬的人家都反了悔,要娘子立即還錢,不然——”

“不然什麽?”李阮棠微微蹙眉,她就知道那個付蘭仙不會善罷甘休。

胡三娘為難地輕咳幾聲,惴惴不安地看向地面,也不知是不是這兩日積雲太厚的緣故,這會子一低頭,才發覺竟有螞蟻排着長隊,自青磚縫隙穿過。

它們行得慢,胡三娘卻不敢耽擱,只飛快地說道,“不然她們就要拉......”

她偷偷看了眼李阮棠二人暫居的房門,抹了抹汗低道,“就要拉李夫郎去抵債。”

“哦?”

這倒的确是付蘭仙能想出的轍,李阮棠冷冷勾唇,衣袖輕拂,卻莫名地生出一股壓迫,“我看她們誰敢!”

“李娘子息怒。”胡三娘自然知曉李阮棠的身手,但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就算是沒怎麽讀過書的她亦明白。

“這會她們還未尋上門來,娘子不如先領着夫郎進山去躲躲。正好我家在後面小山坳裏有一處陋室,收拾收拾也能湊合幾天。”

她言辭懇切,說着話便招來周夫郎,他挎着一個小包袱和食籃,跟在身後的胡幼寧背着床被褥,竟是已經準備妥當。

“那你們呢?”

“李娘子不必擔心,我們畢竟是一村之人。想來她們也不會太過為難。”

李阮棠搖頭,“這付蘭仙既然肯出此下策,必是準備要讨口氣。她對胡公子尚有賊心未死,前來之人又豈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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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娘子說得有理。”

胡三娘忖了忖,與周夫郎相視一眼,似是做了決定,她躬身拱手,“我胡三就這一個兒子,如今便厚着臉皮,請李娘子帶上寧兒一起上山。”

“不可。”李阮棠擺手。

“李娘子,寧兒他能吃苦,絕不會拖累二位。”周夫郎最是擔憂此事,這會聽李阮棠說得有理,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再求。只盼寧兒能就此跟着李阮棠遠離胡家村這是非之地。

“周夫郎,你誤會了。”李阮棠虛虛扶在他的衣袖,“并非是我不肯帶胡公子上山,而是我本來就不打算躲避此事。”

“李娘子,她們人多勢衆,您還有傷,到底會吃虧。”胡三娘說得又急又快,她聲量一高,坐在屋裏認認真真給阿寧編花環的小郎君驚得手下一抖,方才入耳半句殘音。

吃虧?吃什麽虧?

他心下疑惑,側耳聽了半晌,可院裏的人說話聲越來越小,孟均不得已放下柳條朝門口走去。

他小心翼翼貼在門板,隔着一層薄薄的木料。

李阮棠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了過來,“啾啾既是我夫郎,此事便再無商量。”

胡三娘見她态度堅決,眼底漸漸湧出一絲希冀,“李娘子可是想出了對策?”

“嗯,差不多就是今晚。”

李阮棠颔首,擡眸看向壓在天邊的雲,烏泱泱厚重連綿。猶如壓在她傷口的痛意,總沒個消停的時候。

她低低又囑咐了胡三娘幾句,這才轉身往門口走來。乍聽見她的腳步聲,小郎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吸氣踮腳,一股腦溜回炕上,坐的端端正正。

他坐的筆直,又覺得有幾分刻意。急急拿起編了一半的花環,才剛剛從花籃撚起朵花。

吱呀——,房門應聲而開。

孟均緊張地手指直顫,偷偷瞥向門口。早前她話未說完,在院子裏又提了今晚。

可小郎君懵懵地略過窗外的天色,着實也看不出今晚會有什麽特別。

她到底想做什麽?

正想着,手裏的花朵一時不察,便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

李阮棠走近,俯身拾起。

她眼中原本還有幾分沉郁,可推門而入的瞬間,那雙杏眸彎彎,哪裏還能瞧見半分不虞。

這會更是溫柔。

要不是小郎君偷聽到了些許,還當真會被她唬過去。

“妻主。”他遲疑地開口,目光落在她掌心的小花,忖了忖又換了口風,“你看我這個花環編得如何?”

托在孟均手中的半成品,遠比他第一次編出的花環要精致些。

李阮棠點點頭,“我都說啾啾手藝不差。你瞧,這才第二次編,就已經編得像模像樣。”

“那......”小郎君被她誇得面上一紅,垂下腦袋偷偷瞧她,“我重新送妻主一個,好不好?”

總歸他也不是胡家村的人,再者以阿寧的說法,山神娘娘是極為洞察人心的。想必定然能清楚,他第一回 送李阮棠花環只是無意,這次确實有心,卻并非情深意切。而是他第一個花環着實編得不像樣,現在李阮棠失了憶,溫柔又暖心。

可萬一她恢複記憶又變回那冷冰冰的模樣,再看見自己送的那花環......

小郎君後背一寒,有些怨念地瞥她。

他賭八成,不,九成。

李阮棠定會極為嫌棄地随手扔在他家門口,叫他以後莫要做這麽無用又醜的東西。

畢竟,京都中有傳言,當初有男郎在邊疆贈她香包,她就是這麽大喇喇的回絕的。

一點情面都不留。

他記得,有傳言說那追去邊疆的男郎還頗有身份,李阮棠被召回京都,也是這男郎家中向女帝進言,天下太平尚需偃武興文。

等等,若此事是真,那李阮棠的婚事豈不是早就板上釘釘。

孟均皺眉,怪不得娘那會總說他莫要延誤了時機,多半就是想趁着李阮棠初回京都,在那家人奏請女帝前先搶了婚約。

畢竟,李阮棠不喜那男郎,比起陌生人,選一個知根知底的竹馬,到底是最為穩妥的。

思及此,小郎君微微撇嘴,她倒成了香饽饽。反正她的世君,他也不稀罕當!

偏李阮棠不知他所想,只瞧見他眉眼不虞,心下一緊,連忙安慰道,“啾啾,其實剛剛你幫我戴的那個花環就很好看。”

“真的?”

“嗯,真的,我很喜歡。”李阮棠淺淺一笑,将兩個花環放在了一處。

這麽看來,他做的花環和李阮棠編得也差不了多少嘛!

正獨自別扭的小郎君緩緩舒展了眉頭,他心裏隐隐成出些莫名的得意,唇角才翹起半分,又強壓下來。

“那妻主剛剛說今晚,是想做什麽嗎?”

現在他還擔着李阮棠夫郎的名銜,自是要問個清楚明白。

他可私下裏看了不少話本,那些娶了夫郎的女子,每每到夜裏,都會與自家夫郎疊成一對。

雖說他還不太明白,話本中這四字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根據他的猜測,多半就是抱在一起睡。

而且話本上還寫得清清楚楚,若是常常疊成一對,男子就會有身孕。

他還沒出嫁,哪裏能就此迷迷糊糊失了清白。

是以,小郎君頗為嚴肅的瞅她,若是李阮棠提了這個,那他便要與她說清楚,偶爾抱一下,也......也不是不行。

但絕對,絕對不能抱着一起睡!

“啾啾,你聽到了?”

李阮棠看他一臉嚴肅,微微嘆了口氣,“你放心,今日必不會讓你受委屈。”

她于此事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尤其這半日風向變化極快。

受委屈??

小郎君被她這理所應當的态度噎得掌心生汗,可若是他拒絕的太明顯,保不齊就會叫她發覺自己并非是她夫郎的秘密。

“妻主。”孟均放柔了聲,“這裏畢竟不是府裏。”

——理應收斂克制。

本該說出的後半句,被小郎君極為審時度勢地換了說辭,“一切還應以你的身子為主。”

“啾啾莫要擔心,此事我雖無十足肯定,但也有七成把握。”李阮棠擡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你只管歇着就是。”

咦惹,李阮棠好不知羞。

這話也能這樣明晃晃的說出來麽?

孟均憂愁地眉頭打結,先不提她這七成到底靈不靈,他可是一個人睡慣了,被她抱着,那還怎麽睡得着啊?

坐在炕沿的小郎君心不在焉,他一時瞅瞅坐在桌邊沉思的李阮棠,一時又暗戳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只是七成把握,應該也不會有這麽準吧。

而且他這兩日沐浴的時候還瞧過自己手臂上的守宮砂,倒是沒什麽改變。

奇怪了,他可是聽說,成婚後的男郎可都再無這一點朱紅映臂。

那也就是說,只睡在一張被裏,并不會有影響。所以定然是抱着睡,才會破除男郎的守宮砂。

沒錯,一定是這樣!

小郎君越想越覺得自己揣摩的不錯。他稍稍将自己的枕頭往窗戶邊移了移,心下暗暗定了主意。

以後一定要讓李阮棠離胡三娘遠些,那麽好騙的人,就跟着她出門一趟,回來便想着法折騰人。

而且,他可是清清楚楚聽見,胡三娘說李阮棠吃虧,還要她想出對策。

哼!

小郎君從鼻子呼出個氣音,看來今晚阿寧的生辰宴上,怎麽也要把李阮棠灌醉才行,免得她一天天淨想些有的沒的。

可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一落在李阮棠的側臉,随即在心中又開始連連否定。

不行,不行。

她還有傷,喝不了酒。

他想得愁眉苦臉,院門外忽得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

“阿寧這是還請了同村的夥伴?”

孟均剛想轉頭從窗戶向外看去,就被李阮棠一把握住了衣袖,“啾啾,你不是還要送胡公子生辰禮麽?”

“可外面來了人。”他也想去湊熱鬧。

“傻啾啾。”李阮棠點了點他的鼻尖,“這會時間快近黃昏,你若是再不快些,可就會耽誤了時辰。”

“哦。”小郎君悶悶地應了一聲,接過李阮棠遞來的小花,長籲短嘆了幾回,漸漸又入了迷,認認真真編着手裏的花環。

院子外。

胡三娘已經盡力将趕來要債的村民攔遠了些,“大夥都莫要再争,李娘子說過會給大家結賬,就必定不會食言。”

“我說胡三,你說這話良心痛不痛?”為首的木匠張最是激動,“你算算,你掰着手指算算,自打她來,在我這賒了多少?就她金貴,難道我一家老小不用吃飯麽?”

“而且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總不能你家欠着付蘭仙的銀子,便由着她也欠大夥的錢銀。”

“可不是,我聽說這李娘子可并非什麽世家貴族。胡三,你可別被她哄去了全部家當,還搭上你家小郎!”

“王五娘,你這說的什麽話!”胡三娘一向護短,聽見她們說話越來越過分,言語間竟是起了诋毀寧兒之意,登時柳眉一立,怒道,“這天下誰不知男郎清譽最是重要!你們這般胡說,可有依據?!”

“依據,這還——”

王五娘的話還未說完,院門吱呀一聲打開,李阮棠緩步走出,她淡淡略過正聒噪的衆人。

那雙杏眸一頓,定定看向正叉腰得意的王五娘,“這位娘子是?”

“李娘子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您賒的是小錢,于我們卻是吃飯的家夥事。您前日不是還欠小人三吊錢麽?”

“是麽?”

李阮棠微微揚眉,嗤笑道,“可這幾日我所賒賬的每一筆錢銀,都寫下了單據。”

“一來,我并未見過娘子,二則,娘子手中可有我親筆立下的字據?”

“那是自然。”王五娘就等着李阮棠問這一句話,她忙不疊的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單據,“李娘子不妨瞧瞧,這是不是你的筆跡。”

胡三娘上前接過,這幾日都是她陪着李阮棠前去采買,一筆一賬都記得清楚,別說王五娘,便是這湧上來的大部分人,她們壓根都沒去尋過,又何來單據一說。

但王五娘說得信誓旦旦,胡三娘順勢低頭一看,心裏當即咯噔一聲。

她雖粗通文墨,看個字跡還是綽綽有餘。這會乍一瞧,也被唬了一跳。

“李娘子。”她頗為擔憂地看向身側面無表情的李阮棠,壓低聲道,“咱們怕是被人算計了。”

“怎麽樣,李娘子可是回憶起來了?”

王五娘得意地上前半步,“原本呢,您是貴人,咱們不該如此無禮。可如今咱們大夥吃不上飯,您也就別怨大夥不厚道,以下犯上。”

“我瞧娘子身上這套錦衣不錯,雖說是舊物,但上面金線倒也值錢。不如,您就把這件衣裙先抵了我的三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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