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顆小心心
老楚的疾病很嚴重, 當初其實有發現的可能, 但他為了自己的工作沒把身體當回事，當成小病小痛沒放在心上, 結果直到忍受不住也已經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
楚辭去看他時，老楚瘦了一圈，面色蒼白, 他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瓷杯就往地上摔, 夾雜着辱罵聲：“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呢, 你放心錢最後少不了你的, 但公司你甭想惦記一個子。”
碎片在眼前爆炸開，楚辭眼皮子一動未動。
沒有預想中的吵鬧聲，老楚狐疑的擡起頭，看到是自己兒子時一下子頓住，臉上跟過煙花似的, 瞬間閃過好幾道表情, 最終變成了欣喜：“你怎麽來了。”
“看你。”楚辭盯着他,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老楚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而後嘆息一聲說道：“命該如此，天意難違。”
楚辭不贊同的皺了皺眉，看到他風輕雲淡的表情時又沉默的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了他的病床邊。
老楚把目光投向跟着他的林之尋身上，慈眉善目的問道：“你是小辭的女朋友吧！”
“是的，叔叔。”林之尋尴尬的笑了笑，緊張的跟在楚辭身後。
他們兩個其實有過一面之緣, 當初老楚來學校給楚辭辦休學手續時兩人見過一次，沒想到現在再見卻是因為他重病。
真是世事無常。
林之尋有點難受。
老楚的态度看上去很灑脫，生老病死乃世間常事，這種看似樂觀，坦然去面對死亡的才讓人更加的難過。
“你多保重。”楚辭起身，“過兩天我會再來看你。”
“小辭。”老楚叫住他，臉上嘲弄的笑了笑，“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已經跟那邊商量好了，公司給你，而後分給他們一部分錢。”
“你以為我來是來分你的遺産的？”楚辭頭也不回的反問，而後沉默片刻才繼續說道，“你的公司我不稀罕，你自己照看着，沒人收拾你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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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牽着林之尋離開。
別人争相哄搶的公司到了他這裏卻被貶的一文不值，還爛攤子，他笑着搖了搖頭：“臭小子。”
“楚辭。”林之尋牽着他，猶豫着開口“叔叔他……”
“沒治了。”楚辭面色很平靜，只不過握她手的力度不自覺的加大。
說實話，楚辭其實很不喜歡老楚，但也從來沒想到會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一時間他不知該怎麽去面對。
楚辭在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又在附近的熟食店裏買了老媽生前最喜歡吃的飯菜。
老媽的陵墓依舊孤零零的立着，楚辭再次看到時已經沒有多大的觸動，他把東西擺開放在墓碑前。
“老媽，你相信天理輪回嗎？”楚辭仰頭看着天空，今天倒是天氣不錯，難得的豔陽天，“救救老爸吧。”
楚辭眼眶濕潤，雖然他不待見老楚，但不可避免的兩個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要是老楚再一走，他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兒。
老媽自然不可能有所回應，楚辭坐了一會便回到了家。
日子眨眼般過的極快，老媽最終也沒有顯靈，老楚的身子肉眼可見的迅速消瘦，他最近也很少笑，只是經常看着窗外發呆。
楚辭手上削了個蘋果，而後切下一小塊遞給他，老楚咬了一口便不再吃。
“以前的時候，你媽也是經常這麽給我削蘋果吃，”老楚低聲笑道，神情有些懷念，“那時候她對我特別好，百依百順的。”
楚辭動作一頓，不鹹不淡的橫他一眼，不知道是在提醒他還是在提醒自己：“再好你不依舊出軌了。”
老楚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釋懷的一聳肩：“是啊，我沒有珍惜，所以我失去了她。”
楚辭不再吭聲，他極其不樂意跟老楚談起老媽，明明老楚是過錯方，但現在礙于他的病情楚辭又無法說出什麽嚴苛的話。
老楚也沒再說話，只是依舊看着窗外發呆。
林之尋偶爾會帶小蛋糕，但老楚飯量很小，尤其是最近化療做的多了，他就吃的更少。
不過短短的幾個月，老楚就瘦了幾十斤，他眼窩深陷，疼痛把這個堅強的人徹底擊垮，像個頹廢的醉酒漢。
老楚快不行了的消息不知道怎麽以訛傳訛的傳到了後母那裏，她帶着尚在讀小學的楚正衡逼老楚分遺産。
楚正衡膽子很小，他縮在他母親身後，小身板瑟瑟發抖。
老楚連看都看兩人，聲音嘶啞的說道：“你們回去吧，別做夢了，再鬧連錢都拿不到一分，不信你可以試試。”
女人一僵，恨恨的瞪了楚辭一眼，連拉帶拽的把楚正衡給拽走。
兩人一走，老楚疲憊的阖眼，他自己感覺得到，他的身體是真的到了極限，仿佛壞了的零件，內部早已千瘡百孔。
“小辭，我死後把我和你媽葬在一塊吧。”老楚聲音哀求，“我這輩子對不起她，下輩子估計也還不上了，這是我唯一求你的事情，就幫我最後的忙吧。”
楚辭閉上眼，防止眼淚從眼角擠出來。
半晌，他才說道：“我媽她……大概會很開心。”
老媽是真的喜歡老楚，以至于郁結太深，染上重病，最後抑郁而終。
婦女節前夕，老楚突然病重，醫生趕到之後他已經疼出了一身虛汗，楚辭看的膽戰心驚，急忙跟了上去。
林之尋蹙眉，也不放心的跑了過去。
手術室的燈亮了起來，楚辭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候，林之尋看着他手抖的厲害，就伸出手握住他的。
“別怕，叔叔一定會沒事的。”林之尋輕聲安慰，鼻子一酸她忍住想哭的沖動轉過身。
其實她內心也很沒有底，而且照這次的情況來看老楚恐怕是兇多吉少，但人總該抱着希望，萬一呢！
萬一老楚命不該絕，就又活蹦亂跳了呢！
林之尋安慰自己不能喪氣，兩人一直在這裏等待。
手術進行了5個小時，有個醫生出來問道：“家屬在哪裏，簽個字。”
楚辭急忙問道：“醫生，我……爸他怎麽樣？”
“情況很不樂觀，我們建議放棄手術，減少病人的痛苦。”
醫生的話有些殘忍，楚辭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手上的筆承載着千斤重。
楚辭問道：“已經沒有希望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你父親的狀況你也是知道的，太晚了。”
楚辭一筆一劃的在家屬簽字那裏寫上自己的名字。
老楚被推出來的時候麻藥勁還沒過，他臉色蒼白，那雙楚辭最厭惡的眼睛緊緊閉着，他很安靜，安靜的不似活人。
楚辭削了個蘋果，而後把它放在一邊，靜靜的等待老楚的醒來。
老楚是在晚上醒來的，他得意的像個玩游戲勝利的小孩，笑容莫名有些孩子氣：“是不是吓到你們了，以為我醒不過來了嗎？”
楚辭過了會才回答：“都這樣了還這麽不正經。”
老楚依舊笑眯眯的，沒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哭的眼眶紅腫的林之尋：“丫頭，別哭啊'，哭多了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
林之尋沒說話，低聲的抽泣了兩下。
半夜時，林之尋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楚辭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你說你當着一個病人的面這樣，合适嗎？”老楚語氣頗有些無奈，“之尋是個好女孩，你以後要好好對她，別像我一樣……”
“我不是你。”楚辭打斷他的話。
“好。”老楚阖上眼，重重的咳嗽了兩聲，“睡覺吧。”
結果就是這個看似平靜的夜，老楚這麽睡過去了就再也沒有睜開眼。
林之尋發現之後立刻哭着按了呼叫鈴，醫生來到之後直接轉過頭，含着歉意的對他們說：“病人已經去世了。”
老楚的身體都涼了下來，他的表情和往日裏并無不同，整個人就像是睡着了，甚至臉上還帶着幾分血色。
楚辭握緊拳頭，眼淚洶湧的落了下來。
最後楚辭還是按照老楚的遺願把他跟老媽葬在了一塊，入葬時那天天氣陰沉如墨，等到下完葬天空中直接下起了雨。
葬禮來吊唁的人并不在少數，無論是真心或者假意在此時都顯得不那麽重要。
公司雖然名義上給了楚辭但其實老楚刻意安排了人替他打理，老楚已經把後路給他安排的妥當，楚辭完全可以做個甩手掌櫃，躺着收錢。
出殡時除了楚辭和林之尋竟沒有一個人來送，那些虛情假意嘴上說着老楚是我鐵哥們等到鏡頭一撤，便又恢複了自己如火如荼的生活，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同。
只是林之尋敏感的發現，楚辭最近似乎更加沉默了，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楚辭的假期極少，不過幾天的時間便又要去訓練。
林之尋抱住他：“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以後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
“好。” 楚辭鄭重其事，眼底閃着期冀信任的光，林之尋絲毫不否定，如果她現在選擇抛棄他，這将是壓倒楚辭的最後一根稻草。
喜歡就像是雙手捧着一顆真心，把自己送了出去，全權交代給對方，還生怕對方會嫌棄。
今年S市并沒有下雪，空氣都很幹燥。
兩人的生活都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每天三點一線，有空時去給楚辭送點吃的。
這個戀愛談的可能是史上最悲催的。
等到林之尋生日時，她收到了一捧玫瑰花，花朵嬌豔欲滴，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花香。
楚辭并沒有來，今天恰好是SY和KING的一次訓練賽，雙方都很重視，楚辭沒辦法請假。
林之尋嗅着花香，嘴上哼唱着走音的歌曲，風鈴聲清澈的聲響在小店裏流淌。
門被人從外推開，林之尋條件反射的說道：“歡迎光臨。”
身後淡淡的冷香鑽入鼻尖時林之尋頓住，這味道好熟悉。
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過身，恰好撞入到一個略微冰涼的懷抱。
“怎麽了？”楚辭的聲音含着笑意，對她的投懷送抱很滿意。
“你今天不是比賽嗎？”林之尋擡起眼睛看他。
“是啊，已經結束了。”楚辭笑了笑，比賽一結束他摘了耳機就迫不及待的奔赴到這裏，等抱着她時這顆動蕩的心才會有片刻的安寧。
“林之尋。”楚辭突然叫她，舔舔唇，突然有些緊張，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心形的包裝盒，而後從中摸出了一個戒指。
戒指很漂亮，內環上還刻着兩人名字的縮寫。
并無重大的儀式，也并無見證，楚辭把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小小的戒指套牢了她的一生。
林之尋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茫失措，看着楚辭戰戰兢兢認真給她戴戒指的動作她扁扁嘴，眼眶發紅：“你就打算這樣就讓我跟你在一起了嗎？”
楚辭條件反射的擡起頭，眼神中刻着慌亂。
他似乎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讓楚辭誤會。
“對不起。”楚辭低着頭，喉結滾了滾，語氣幹澀“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只是想着送你戒指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林之尋拿出另一個戒指，“伸手。”
楚辭伸出手，林之尋把戒指套在他的手上：“以後不用說對不起，我既然想着和你在一起就沒打算放棄。”
楚辭沒說話。
林之尋牽着他的手，癡癡的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喜歡你了。”
當時清晨的風還很燥，少年面容姣好，身上是與同齡人不符的安靜和沉寂。
就這麽一眼，似乎就定下了這一輩子。
想到過往的種種，林之尋心裏酸澀，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可惜我沒長成你喜歡的樣子，下輩子一定要長成你喜歡的樣子，然後你追我，你就知道你自己多難追了。”
楚辭沒說話，而是掏了掏從口袋中掏出兩個紅色的小本本，上面鎏金的字體寫着結婚證。
“噗”，林之尋拿起紅本本笑噴，“你從哪裏搞來的這個？”
看起來還有模有樣的。
楚辭言簡意赅的解釋：“某寶。”
林之尋笑彎腰，笑了好半天才停下來。
看着一本正經的，沒想到還會網購這個，幼稚。
兩人的年齡夠不上法定結婚年齡的邊，楚辭只好自己買了兩個。
林之尋郁悶的問：“你買這個有什麽用，又不具備法律效應。”
“在我這裏有。”楚辭說，“在我這裏和民政局領取的一樣。”
林之尋笑眯眯的，說起情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心髒像是被人拿小針戳了一下，不疼甚至酥酥麻麻的。
楚辭最近專注于秀恩愛，除了比賽時間幾乎全部和林之尋膩在一起。
隊友紛紛表示受不了，但林之尋經常性送些親自做的小甜點送過來，另幾個糙漢十分感動，調侃楚辭是一人得道，拖家帶口的一起享福。
日子眨眼間度過，林之尋畢業之後也沒選擇繼續找工作，而是和以前一樣在店裏做鎮店之寶。
店裏生意日漸紅火，她只好又招了幾個員工，小姑娘都比較吵鬧林之尋只好窩在家裏撸貓。
晚飯時楚辭急匆匆的趕了回來，問道：“你戶口本在你這裏嗎？”
林之尋裝傻：“要戶口本幹嘛啊，我戶口本當然在我爸媽那裏。”
楚辭眉頭一皺，沒說什麽，但顯然有些生氣，一直沒跟她說話。
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少爺了，林之尋嘆息一聲上去哄道：“不要生氣了。”
楚辭沒理她。
“我是逗你的，我戶口本在我這裏。”林之尋急忙解釋，而後怕他不信還去抽屜裏翻騰出來。
楚辭拿過戶口本，嘴角微微上揚，心情立刻陰轉晴。
林之尋起初也以為楚辭是小心眼，直到後來才發現這不過是他逼迫她妥協的一種方式，他知道她舍不得，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
其實她有的時候真的有些搞不懂，兩個人從外在條件來看明明是楚辭優于他，反而最沒有自信的也是他。
次日，兩人一大早換上正裝便去領證。
繳了費之後兩人往裏走，拍照時攝影師說道：“你們倆是我今天看到顏值最高的。”
等證件下來時楚辭足足去了三趟廁所，林之尋擔心他是吃壞了肚子想着給他買點胃藥。
楚辭拉住她，兩人唇齒相依，她用力抱住他，因為羞恥耳朵和臉頰都染上緋色。
“你就是我的藥。”楚辭目光深情，狹長的眼睛微妙一彎，溫柔的不可思議。
結婚證下來時林之尋還有些不可思議，她嘆息一口氣：“以後我就是已婚婦女了，這麽一想我怎麽這麽老啊。”
楚辭執起她的手：“不老，你永遠是我的小仙女。”
“你今天是吃了蜜吧！”林之尋笑出聲。
楚辭眉眼彎彎，伸出手：“餘生請多指教，楚太太。”
他膚色蒼白，在陽光下幾近透明，看起來卻無比溫暖。
林之尋舔舔唇，依舊覺得有一種不真實感，她眨眨酸澀的眼睛，不知道用盡了多大的力氣才握上那只手。
看似輕飄飄，卻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餘生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餘生請指教，正文到這裏正式結束，接下來是番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