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程骁南的問題,成功讓虞淺沉默了兩秒。

她把目光從程骁南臉上移開,看向會議室窗外,語氣淡淡,卻很篤定:“看你臉上沾了東西。”

這是一種借口,是虞淺小時候和一個化妝師學的。

聽到這樣的話,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地摸一下自己的臉,或者幹脆去照鏡子。

哪怕照鏡子的人什麽都沒看見,回來質問時,也可以說,已經掉了吧。

算是岔開話題的好辦法。

但程骁南沒有如虞淺的願,他靠在椅子裏,神情自若地忽然笑開了:“沒可能,你知道為了迎接你來會議室,我照了幾次鏡子麽。”

他語氣裏那種熟稔的調侃,讓虞淺愣了一下。

不過,總不能告訴他,你臉上沾了點綠吧?

“南哥!”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虞淺順着聲音看過去,程骁南那個小麥色皮膚的朋友正推門進來,看見她似乎有些詫異,向後退了一小步,然後又想起什麽似的邁進來:“虞淺在呢,正好,給彼得·潘老師的邀請函在我這兒,給。”

“謝謝。”

接過邀請函,虞淺起身,回眸時看見程骁南狀似不滿地看着他朋友。

行,知道不滿就好。

對綠了你的人,能有戒心,是好事兒。

“你們聊,沒什麽事兒,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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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聽見他那位朋友在和他說合作的事情:“昨天剛談的,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合作?”

原來他那位朋友,也是“Eleven”的工作人員。

程骁南連考慮都沒有,直接回答:“不合作,這個品牌方早期有過欺詐女模的事情——”

後面的話被會議室門夾斷,虞淺背對着會議室的方向,垂眸笑了笑。

時隔7年,雖然他性格上仍然有些揣測不透,但其實程骁南的确是長成了她最欣賞的那種男人,起碼,他尊重女性。

但程骁南也是個,被綠了的,可憐人。

虞淺邁進電梯時,摸出手機給彼得打電話,想着時間還早,可以帶彼得去餐廳喝一份醒酒湯。

彼得接電話的聲音令人意外地神清氣爽:“早啊虞淺。”

“醒酒了?”

他那邊很吵,在放音樂:“醒了醒了,多虧你的醒酒湯,我真的太感動了!”

“什麽醒酒湯?”

“早晨酒店工作人員送來的,不是你叫的嗎?”

“不是,誰送的你都敢喝,小心有人投毒!”

虞淺皺眉,“你那邊好吵,音樂關一關。”

“不是你讓人送的?那可能就是酒店的人送的吧。”

彼得走近音響,虞淺這才聽清楚,裏面在唱:

“翻越過前面山頂,和層層白雲,綠光在哪裏......”

“Green Light in My Life!”

《綠光》嗎?

虞淺對木着臉說:“你還挺應景。”

也是在挂斷電話走出“Eleven”的辦公樓,虞淺才忽然想到,她住的酒店雖然做事很周到,但也沒有周到到,會給前天晚上在餐廳喝多的客人送醒酒湯,而且是在不打電話詢問的前提下。

可是孫月又不在,知道彼得喝多的只有她。

還有偶然遇見他們、幫她送彼得回房間的程骁南。

會是他?

可是剛才在會議室,他對這件事,只字未提。

轉眼到了十月十日,虞淺要出發去概念秀的舉辦地點,熟悉會場、定妝、彩排。

“Eleven”準備了一輛7座商務車,彼得非常容易暈車,被安排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第二排有兩個座位,虞淺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上,戴上墨鏡。

沒想到的是,程骁南的女朋友也來了,在車子外面和程骁南他們說了幾句話,然後拎着小背包上車來,路過虞淺時,還很熱情地同虞淺打了招呼。

然後來的是程骁南的那個朋友,聽他們對話的意思,那位朋友也要跟着去?

虞淺覺得她隔着墨鏡和車玻璃看程骁南,都覺得自己能看見一點綠。

那位朋友在車下面接電話時,程骁南弓着背鑽進車裏,直接坐到了第二排的座位上,和虞淺隔着一條狹窄的過道。

車上一共七個座位,駕駛位是司機,副駕駛是彼得。

程骁南要是坐在這兒,那一會兒他那個朋友上來,和他女朋友坐?

這弟弟是不是有點傻?

“喝麽?”程骁南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虞淺面前。

好歹是她現在的上司。

還是應該給點提醒的吧?

虞淺沒接水,身體前傾,壓低音量,聲音像是從牙根裏擠出來的:“你不去和女朋友坐嗎?”

程骁南看上去有那麽一點意外,眼睛眯了眯,也學着她,壓低聲音:“那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

不是他女朋友?

已經分手了?

既然分手了,那就沒什麽事兒了。

虞淺接過水,若無其事地道謝:“謝謝。”

程骁南倒也沒多說什麽,只是靠回自己的椅子裏,阖眼。

他思考時,下意識用食指的第二指側輕敲鼻梁。

虞淺沒再看他,她的助理孫月因為生病沒來,發了很多信息叮囑她。

站在車下接電話的那位程骁南的朋友,收了手機上車,司機忽然說:“沈總,沒人了吧,那我開車了?”

“沒人了,開吧。”

沈總?

還是個總?

那位沈總走到後排,和坐在後面的女人說:“苒苒,吃蘋果嗎?”

得到肯定答案後,就開始摸出一把水果刀,咔咔——咔咔——削起蘋果來。

虞淺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哪裏誤會了。

她給孫月發信息,問“Eleven”有幾個老板?

孫月秒回:

【兩個!你和程總比較熟,不過沈總說他會給你送彼得的入場邀請函,你應該見過了吧?】

【好像聽說沈總女朋友也和你們一起過去,他們是高中同學,感情很好,羨慕,嘤!】

【哦對了淺,程總很少插手公司的小事兒,要是有什麽不方便和程總說的,你可以找沈總,他很自來熟的。】

【我也好想去,我會好好養病的!等我!】

【拍了美美的定妝照片之後可以發給我看嘛,啾咪!】

這姑娘可能是生病在家憋壞了,信息一條一條地發過來。

虞淺越看臉上表情越淡。

身後的女人,自始至終都不是程骁南的女友?

坐在前排的彼得回頭想找虞淺說話,回眸,正好看見坐在同一排的虞淺和程骁南。

因為窗外陽光晃眼,兩人都帶着墨鏡靠在椅子裏,不知道各自在想什麽,動作出奇地一致,都在用食指指側,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鼻梁。

......這CP感。

彼得猛地轉回身,想起九月虞淺回帝都時,在電話裏說遇見了一個熟人。

一個撩過,但沒在一起的弟弟?

那天帝都市區內有些堵車,車子進了三環就開始走走停停,終于到入住的酒店時,已經是晚飯時間。

概念秀的主設計師是不食晚餐的,虞淺需要先去見見他,所以沒有和“Eleven”的人一起吃飯。

主設計師是很瘦,年紀比彼得更大一些,叫安谷。

最早虞淺和安谷合作還是她十幾歲的時候,後面有過幾次合作都很順利,所以虞淺進門時,安谷給了虞淺一個擁抱。

他說:“淺,我在做這場秀的設計時,常常想起你,但你母親去世後我無法聯系到你,和‘Eleven’談合作時聽說你在,我太開心了。”

虞淺做模特太久太久,很多工作只是工作,她并不喜歡,而有些工作是享受,是一種共鳴,就像同安谷的合作一樣。

他們坐在一起,不知不覺聊到深夜。

安谷看了眼時間,11:07。

他才驚覺時間已晚,而虞淺還沒用過晚餐。

安谷說着抱歉,把虞淺送出酒店裏的臨時工作室,揮手告別時,說很期待明天的合作。

這間酒店比虞淺住的那家還大一些,走廊裏不算明亮的燈一直延伸到盡頭,兩側牆壁上很有藝術性地放了複刻的油畫,像中世紀的歐洲。

其實這酒店整體風格和當下流行的不太一樣。

連門房間門鎖都不是電子鎖,是用黃銅鑰匙開的那種。

虞淺沿着長廊走到電梯間,到了相應的樓層之後才想起,自己只記住了房間號碼,并沒有和“Eleven”的工作人員領鑰匙。

也許應該會把鑰匙交給彼得?

她這樣想着,自光線略顯幽暗的走廊裏擡眸,卻看見屬于她的那間房是開着門的。

泛黃的燈光從門裏洩出來,安靜落在地毯上。

虞淺走過去,發現房間客廳裏的椅子上坐着程骁南。

他的手機和手表都放在桌子上,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上,額頭抵在胳膊上,看上去已經睡着了。

但還沒等虞淺走進去,趴在桌子上的人動了。

他眯着眼睛适應了一下燈光,然後緩緩直起身,拎起他的手表瞧了眼時間,不滿地“啧”了一聲:“姓安的老頭可真能聊。”

虞淺淡聲說:“他一直都這樣。”

程骁南沒再回應,從兜裏掏出一把黃銅鑰匙放在桌面上,然後戴好手表,把手機放進褲子口袋。

出門前,他交代說:“紙袋裏是飯,廚房有微波爐,你熱一下再吃,有什麽事情叫我,我住你隔壁,你吃吧,我先回房了。”

他這幾句話自然得,好像他們之間并沒有隔開7年,一直熟識,一直如以前一樣。

虞淺也因此沒說話。

倒是程骁南,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提醒她:“哦對了,這酒店很老了,隔音不怎麽好。”

虞淺覺得這是個沒什麽營養的提醒,她一個人住這屋,又不會發出什麽奇怪的聲音。

說完,程骁南走出去,幫她關了門。

沒過多久,隔壁突然傳來“咚咚咚”三聲,用食指輕叩牆壁的聲音。

好像在說,你看,我沒說錯吧,這牆确實不隔音。

作者有話說:

程骁南:三下,什麽意思,你懂吧?

虞淺:懂,隔壁住了個手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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