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隔天早餐, 孫月跑來酒店餐廳。
她找到虞淺時,虞淺正在安靜地喝着一份松茸湯,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坐的位置都是一樣的,靠窗,安靜的角落,妝容也依然精致。
顯然不像是剛經歷過被同行惡意辱罵的人。
孫月狀态倒是比虞淺差很多,她昨天才同那個女模的經紀人吵過架, 又哭過。
嗓子是啞的, 眼睛也浮腫。
尤其是昨天晚上回去後,孫月還是氣得睡不着, 幹脆坐起來去外網查了關于虞淺的報道。
可能因為年頭多了,能查到的并不多。
但幾乎只要找到關于虞淺的消息, 總有人在下面科普那些沒有事實根據的八卦,連那組最出名的照片下面, 都有人胡說八道。
她的美麗總是飽受争議, 而很多人更願意看到的, 居然是不符實情的那些緋聞。
最讓孫月難以想象的是,那些網友裏, 女性比例竟然還不低。
女人對女人到底哪來的那麽大的惡意?!
深更半夜,孫月感覺自己氣得快要直接心梗死過去了。
一早起來, 她已經按奈不住,給程骁南打了電話。
她以為,出了這樣的事情,程總一定是寸步不離地守在虞淺身邊的。
但早晨程骁南接了電話, 居然說自己在取快遞?
孫月當時可能是腦子抽了, 居然對自己的老板發出了質問:“程總, 您不陪陪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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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裏程骁南好像笑了。
他說,任何一個思慕她美貌的男人都會願意陪她一頓早餐,給她端茶倒水,添湯夾菜,殷勤至極。
但以虞淺的性格,她顯然會覺得那是一種打擾。
所以在沒确定是自己是虞淺希望的人之前,他不想那樣打擾她。
有時候孫月覺得,程骁南的喜歡真的足夠克制。
他的愛意從來沒有變成死纏爛打,是一種讓人舒服的好感。
所以孫月在電話裏躊躇地問他:“那程總,我本來想去陪淺吃個早飯的,您說,她會嫌我煩嫌我話多麽?”
程骁南以一種醋味的語調說:“去吧,你虞淺老師挺喜歡你的,都願意讓你在她房間留宿呢。”
陪虞淺吃飯時,孫月揉了揉浮腫的黑眼圈,仔細觀察虞淺。
她看着淡定,卻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喝湯的動作不似以往那麽從容,有時湯匙放進湯裏,半天才舀起下一勺。
孫月以為昨天的事情多多少少還是給虞淺留下了影響,畢竟那間休息室裏肮髒的言語,害得她自己今天淩晨都在噩夢裏驚醒過,別說虞淺這個當事人了。
孫月不安地開口:“淺,其實...昨天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的,我當時氣懵了,應該直接聯系上層領導。你過去不過去都沒什麽關系,最後都是報警解決,也不需要你出面,讓你看到那麽多不好的場景,真的很抱歉......”
孫月的嗓子還有些啞,虞淺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放下湯勺和孫月道謝。
她說昨天聽到了她和對面模特的經紀人吵架,很感謝她的維護。
“啊?”
孫月身體後傾,連連擺手,“不用感謝我啊,我就只是......光喊得聲音大,實際上什麽忙也沒幫上的,最後還是公司出面解決的問題。所以你也不要為昨天的事情難過了,警方已經介入了,那個壞人會得到懲罰的!”
“沒有難過。”
“但你看起來,嗯......我總覺得,你看起來,心神不寧的。”
虞淺手裏把玩着一顆還沒吃的枇杷,随口說:“有那麽明顯?”
“感覺你有心事,淺,你要是不開心,我可以請假陪你的,我今年的年假還沒有休呢!我知道有個清吧,離‘梧桐裏’不遠,今天你又沒工作,需要我陪你去坐坐麽?”
“謝謝,不過不用了,真的不是因為昨天的事情。”
虞淺很淡地笑了一下,“昨天那種,并不值得我在睡了一夜之後仍為它費神。”
“那你......”
“你有感情經驗麽?”虞淺突然問。
孫月瞪大眼睛:“......感情經驗?大學和游戲上的網友暧昧算麽?”
虞淺垂下視線,臉上漾起笑容,邊笑邊說:“算。”
孫月看得呆了些。
虞淺很美很美,但她除了拍攝時,表情總是那麽平靜。
原來她真心笑起來,眼裏也是有溫情流漣的。
虞淺今天穿了件墨綠色的連衣裙,白色大衣搭在椅背上,姿态閑适地靠在椅子裏。
她手裏那顆枇杷,居然被她頂在食指指尖上短暫地轉了幾圈,又複落回她的掌心裏。
像初中、高中的男生們把籃球轉起來那樣。
孫月試探着問:“你該不會是想要問我感情上的問題吧?”
虞淺輕挑眉梢,算是回應。
其實她自己都沒留意到,說這些時,她盡管思緒是亂的,但情緒總算快樂。
這樣輕快的心情讓她看上去更美,像餐桌上水晶花盆裏的水生植物,柔魅迷人。
有那麽一瞬間,孫月忽然靈光閃現。
她覺得她應該趁着這時候,為程總說些什麽。
孫月想起昨晚,在事情解決之後,孫月先一步從化妝間出來,正好和被警方帶走的女模在走廊裏相遇。
之前聽虞淺說過她和那個女模以前認識,所以當時孫月下意識想要往回跑,想攔着虞淺,怕虞淺看見她會徒增不愉快。
轉身時卻看見程骁南已經攔在化妝間門口,他狀似不經意地和虞淺說着話,用身形擋住了這邊。
他笑着問:“晚飯還可口麽?也沒給我留點?很無情嘛。”
孫月當時被感動得,差點鼻子一酸又哭出來。
程總對虞淺的溫柔,總在不經意間。
後來下樓取車時,孫月有那麽一點喪氣,和程骁南說:“程總,我覺得我照顧虞淺不夠細致,還沒您想到得多,我是不是不配當淺的助理?”
程骁南就輕描淡寫地笑一聲:“你夠細致了,別和我比。”
後來回家孫月才反應過來。
他那句話的意思是,他對虞淺,會比任何人對虞淺都更加細致。
所以孫月鼓起勇氣,把椅子拉得和虞淺近了些。
她扯了扯虞淺的衣袖,環視四周,然後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淺,雖然我也沒正經談過戀愛,但我覺得,如果你是在那個總來送圍巾帽子的朋友和程總之間挑的話,我支持你選程總。”
虞淺否認了孫月的假想。
孫月吓了一跳,還以為虞淺是有其他欣賞的異性。
好在虞淺搖搖頭,說:“和韓初沒關系。”
那就是和程骁南有關系了?
孫月安靜了一會兒,興奮又認真地開口:“淺,如果是程總的話,我覺得他真的是個好的選擇。”
“為什麽?”
“為什麽......我也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就說說我印象裏的程總吧。”
那時候孫月才剛畢業,簡歷投到“Eleven”。
面試時幾個面試官對她都興趣不大,在等候區她聽見很多面試的人出來說面試官問了不少問題,但對她,只問了一點基本信息。
本來以為這次面試無望了,沒等結果,提前離開。
但“Eleven”公司極大,孫月他們面試的地方比較偏,她想去電梯間,又有些迷路。
那天孫月正好遇見程骁南在走廊裏接電話,她想要去問一下電梯間怎麽走,還沒等開口,程骁南可能是感覺到了身後有人,沒回頭,只說,咖啡就好,謝謝。
因為性格問題,孫月不會拒絕人。
躊躇幾秒,只能硬着頭皮找到茶水間,頂着陌生目光沖了一杯速溶咖啡。
再端回去時,程骁南已經在端了陶瓷杯,在喝着咖啡了。
他看向孫月時似有驚訝,但面對孫月的窘迫,還是先開口說,抱歉,剛才以為你是我們的工作人員。
孫月端着咖啡猛搖頭,不知道說什麽,幾乎哭出來。
程骁南的目光在孫月手裏上掃了一圈,她不止沖了黑咖啡,還拿了奶精和糖塊,攪拌棒和紙巾。
他像是給她的難為情解圍:“來面試的麽?面試應該還沒結束,這是準備回去了?我們公司,是否有什麽令您不滿意的?”
孫月不記得自己一連說了多少個沒有,也說自己覺得面試肯定沒戲了,但程骁南說:“剛畢業的學生都看不出到底有沒有潛力,我看她端咖啡過來的樣子,挺像“Eleven”的員工。”
他說,如果她願意,可以留下來實習,前三個月工資是正式員工薪資的一半,轉正後待遇會好一些。
那是孫月面試的公司裏,唯一一個态度沒有高高在上的人。
程骁南态度和善地同她說,“'Eleven’期待您的加入”。
轉正後,其他助理都已經有了合作的模特,只有她沒有。
孫月是有些焦慮的,但9月份,在公司遇見程骁南,他說,有位老師一定會喜歡你,不過她名氣有點大,未免別人說閑話,你可能需要再努力一點?能做到麽?
後來孫月才知道,程骁南說的人,是業界很有名氣的虞淺。
孫月說,淺,我有種感覺,程總應該是從我入職那時候起,就已經在為你準備助理了。
“雖然、雖然我沒有程總那麽細致,但我在一衆助理的考核裏,也是幾次都得了第一名的。”
說這話時,孫月可能覺得自己是在自吹自擂,臉一下就紅了。
虞淺笑着:“你值得第一。”
感情上的事,虞淺明白,自己确實是怯懦。
她媽曲莉雯去世前,她才知道關于自己生父的事情。
聽聞,那塊被曲莉雯每天擦拭的手表,确實是生父送給曲莉雯的,當時他騙他說,自己是海員,不得已必須要離去。
他們相愛的時間也只有短短一個月。
甚至也可能,連那一個月都是謊言。
曲莉雯卻等了一生。
她是嚴苛虛榮的母親,卻也是癡情的愛人。
虞淺出國後,曲莉雯陰差陽錯得知虞淺的生父并不是海員,只是富有人家的花花公子後,她連日胸口絞痛,才發現了癌症。
但她仍然叮囑虞淺,等她去世,把骨灰撒進海裏。
就好像她等了一生的男人,真的是一位海員一樣。
有時候虞淺甚至不能相信,曲莉雯在愛情裏會是那樣一個卑微、癡傻的角色。
虞淺從小看着曲莉雯代表她和廣告公司談合同,用盡手段擡價,拉攏人脈,精明得不能再精明。
居然會用一生去相信一個拙劣的謊言?
虞淺不喜歡這種失控感。
所以面對程骁南,面對一份感情,她都顯得被動得要命。
孫月說的她都懂,她比孫月更能感受到程骁南的真誠。
可是真的要選擇去開始感情嗎?
她會變得像她媽一樣麽?會在愛情裏作繭自縛嗎?
早飯後,孫月去公司上班,虞淺從電梯邁出來,正好旁邊的電梯廂門也打開,程骁南拎着個紙袋從裏面走出來。
他昨晚問她,她如果沒有精力去愛,他來愛她行不行。
那段話虞淺沒有回複,只是略顯倉皇地用房卡刷開了房間門,導致那段對話後來不了了之。
冷不丁見面,虞淺沒什麽可說的,只淡淡打了個招呼。
走廊裏匆匆跑來一位客人,可能是趕時間,沖進電梯時撞到了程骁南手裏的紙袋,閉合的電梯門夾斷了那位客人的“抱歉”。
紙袋落地,各色的樂高散落在電梯間的瓷磚地板上。
虞淺詫異于程骁南居然喜歡樂高,卻聽他說:“別光看着,好歹幫個忙?”
他看上去很在意那些一塊塊的小東西,認認真真撿起來,目光巡視着周圍有沒有遺落。
虞淺撿起一些,放在手掌裏,遞給他。
擡眸間正好裝進程骁南的目光裏。
她皺了皺眉:“接。”
“姐姐,你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是逼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我來愛你,你來選擇接受不接受,主動權明明在你。”
“我沒緊張。”
“那你昨晚跑什麽?我話都沒說完,你就關門進屋了,那會兒可才9點多,你就那麽困?”
“嗯,乏了。”虞淺面不改色地說。
程骁南把樂高放回袋子裏,目光又巡視一圈地面:“你別糾結了,不在一起也沒事兒,我也會是你的盟友,陪你往你想去的地方前行,所以你也不用非要答複我什麽......”
他說的盟友是真的。
虞淺入職“Eleven”之後有過深切的體會,這家公司是她合作過的所有公司裏,最讓她舒心的。
虞淺想起那年冬天,程骁南穿着黑色羽絨服走在她身邊,似是不經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問,哎姐姐,我怎麽沒聽你說過你喜歡我啊?
虞淺懶得理他,嘴上不饒人:“誰說喜歡你,玩玩懂不懂?”
“哦,我只是玩玩啊?”
下一秒那個少年把一捧蓬松的雪團成雪球,舉起來恐吓她,“真的只是玩玩?”
虞淺跑着躲開了,心裏想的卻是——
當然不是,是喜歡。
虞淺忽然叫他:“程骁南。”
“嗯?”
被叫的人拎着紙袋晃悠着,吊兒郎當,“幹什麽?叫這麽嚴肅我會以為你想答應我。”
虞淺沒反駁,依然蹲在地上,手臂上挂着的長款大衣衣擺垂落在地上。
她像是無所察覺,只擡眸看着程骁南:“那就試試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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