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之心（十一）
他匆匆出門，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一地的民衆更是被驚的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方天地，只見湛藍的天空下，一只金色的鳳凰虛影隐隐閃現出來。
她緩緩張開巨大的翅膀，整片天空好似都被染了金邊。
那翅膀緩緩煽動，回神的衆人只覺周身置于溫暖的海洋中。
“那小菩薩是鳳凰神鳥啊！下凡來救我們的！菩薩啊！”不知是誰崩潰大哭着喊了一句，一時驚起了呆愣的衆人，他們無以為報，只匍匐了身子，心中虔誠的祈禱着。
只墨離看的清楚，他那小徒兒，将這一世中短短十幾年積累的無數功德，散到了萬千人群中。
她功德加身，若是普通人，本可魂魄離體後落地成一地小神，再不濟，也可轉世投胎，下一世，必然富貴無憂。
可她一絲功德都沒有留，僅剩的功德，一縷加到了已經暈過去的林夫人身上，保她一生康泰，一縷飛向聞訊趕來的林丞相身上。
林丞相身上原本蕩漾着的一絲真龍之氣，被剝離出來，包裹在靈光之中，飛向皇城，自此，林丞相便只會是林丞相，再與身家之禍。
墨離卻又開始憤怒起來，她如此不顧自己，這一世又早年夭折，待下一世，還不知如何。
正待他着急的時候，那神鳳終于停了動作，她絢爛的翅膀虛虛張開，揚首發出鳳鳴，展翅朝着墨離的地方飛過去。
墨離正詫異于自己竟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高興，便見她直直朝着自己飛過來。
片刻，他便被一股溫暖包容了，他能感覺到，鳳凰滑過他的側臉，帶着親昵與歡快。
墨離擡擡手，卻又頓住了，他想擡手将這不顧自己的徒兒打一頓，又心疼得想将她擁入懷中。
“墨……”
愣怔之際，他聽到了一個聲音，帶着無限的親昵與依戀。
心中好似有個塵封的角落，被封鎖的喜悅絲絲縷縷的彌漫出來，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湧起，恍如隔世。
可她卻再等不得了，一息之際，虛影便淡的幾乎沒有了，轉瞬，靈光散開，變成點點光華在空中飛舞，空氣慢慢歸于平靜。
“瑤兒！”
她不在了，魂魄都不知蹤影。
山呼海嘯般的詠唱響起來，墨離卻再也聽不清，他飛向空中，看着這一世小徒兒呆過的地方，沒有她的一絲氣息，看起來冷清的如同死寂一般。
那麽多人因她而活，這世間卻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方才的喜悅來得太快，又消失的太快，快到他還未體會這種感覺，便又被滅頂的憤恨壓倒了。
墨離飛身而去。
天界，一切如舊，千萬年來，好似不曾變過，那些毀天滅地的年代，已經塵封在了記憶的深河中。
“她為何還不醒。”床榻間，墨離眉眼帶着一絲躁意，看向滄隐。
一世劫數，她已經了了因果，卻遲遲不醒。
“若是照你所說，她散盡功德，想來魂魄受損。”滄隐定定看着白瑤的容顏，半晌，說出這句話。
“那當如何？”墨離又想起那一幕，內心少見的情緒翻湧，他起身而出，“我去找她。”
“你去哪裏？”滄隐一句話讓他止了步伐。
天下之大，誰也不知她去了哪裏。
滄隐見他帶着執意的背影，搖頭淺嘆，“罷了，你去吧，她定在天界。”
墨離并未深問，只當界主能隐隐算出她的去向。
滄隐也并未深說，為何自己一無所知，卻判定她就在天界。
人人都知東天境境主徒兒魂魄受損，如今不知在天界何處，可天界如此之大，那一小小魂魄，衆人都以為，需得找上好久。
便是墨離也心有擔憂，凡人魂魄離體久了，必會亡故，白瑤雖為神體，可魂魄不歸位，日久必有損傷。
不知為何，自再次回到天界，他便可自如幻化人身，沒有白瑤，東天境恢複了千年如一日的清靜，卻有有些冷的讓人厭煩。
墨離站在那一片藥圃前，仿佛看到了彼時那個調皮的小徒兒。
會在哪兒呢。
墨離招來一朵雲，漫無邊際的飄蕩在天界。
天界數萬年如一日的金碧輝煌，墨離無一絲好奇心，從未好好在天界走一圈。
他漫無邊際，那雲朵自是随心所欲，與天界其他雲朵擠擠挨挨，漫天飄蕩。
漸漸的，一片星河就這麽在眼前浮現出來。
無盡的穹頂下，浩瀚的星海彙聚成河，絢爛的讓人迷戀。
若是小徒兒見了，定會叽叽喳喳高興個不停，可墨離無甚興趣。
正待他想驅使雲朵飛離，便依稀聽見了一聲歡快的笑。
凝神聽去，是有人在笑，歡快的，銀鈴一般。
那是白瑤的聲音。
墨離有些不敢置信。
可那真的是白瑤。
她的魂魄純淨的如同水一般，在星海中歡快的飛來飛去，碰到一顆流星，便笑的像個孩子。
墨離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經挂起來微笑，他揚聲喊過去，“瑤兒。”
“嗯？誰叫我？”白瑤回神，見一個神仙般的男子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咦，哥哥，你是神仙嗎？”
墨離愣怔，好似回到了那個晚上，她害怕中帶着希冀，問自己‘你是神仙哥哥嗎’。
“跟我回去吧。”墨離擡手。
白瑤眼睛睜的大大的，“所以，這裏是天上嗎，我死後上了天嗎，你帶我去見玉皇大帝？”
果然魂魄受損，墨離眼中閃過心疼，“這是天界，你是我的徒兒。”
白瑤懷疑自己在做夢，“嗯？我什麽時候有了師父了，我不是見義勇為，剛剛死了嗎，難道，我真的在做夢？”
她圍着墨離轉了轉圈，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裳，順滑而清涼，還帶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白瑤搖搖頭，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了。
墨離并未計較她的失禮，只在她要縮回手的時候，伸手握住了她。
一股暖意順着墨離的手心，慢慢傳到白瑤身上。
“好溫暖。”白瑤只覺自己原本輕盈的身子，變得有些沉重，眼皮困得好像要睜不開了。
“我明白了，你是白無常，來捉我去投胎的……”睡着之前，她嘟囔了一句。
她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墨離将她抱在懷中，看她安靜的睡顏，停住了腳步。
想起歷劫一世的種種，他心疼不已，“傻瓜。”
東天境，滄隐早早便等着墨離歸來。
一見他的身影，便急急問道，“怎麽樣，你找到她了？”
墨離低頭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睡得香甜的白瑤，“你看不見？”
滄隐這才見他姿勢古怪，“找到了就好，我還以為……”他大松一口氣，語氣裏帶了些羨慕的說，“是啊，我看不見，在天界能看到她魂魄的人，只有你一個，不然我早找到她了。”
說着，他已經捏起手決，示意墨離将魂魄放到□□旁邊。
墨離并不知此事為何，可此時卻顧不得其他。
天界界主手決捏起，一丈之內，魂魄入體，白瑤恍恍惚惚的醒來了。
“唔，好累。”還未睜眼，她先擡手揉了揉眼睛，嘴裏小聲嘟囔。
聽到她的聲音，滄隐頓時笑起來，“你這一覺，可是睡的久。”
“界主大人？”白瑤摸了摸有些疼的眉心，朦胧中看到滄隐，頓時想起了以前的事，“界主大人，我師尊呢，回來了嗎？”
“瑤兒。”
她話音剛落，墨離的聲音便響起來。
“師尊！”白瑤轉頭見墨離好端端的站在一旁，忍不住開心，“師尊，你回來啦。”
依舊靈動活潑，讓人心暖。
“嗯。”墨離張嘴，想說更多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有白瑤在的地方，永遠不會冷場，她已經開始叽叽喳喳說起師尊不在時，自己的有趣經歷了。
“界主大人，我的小白呢，有沒有給我養胖胖，我想給師尊看看。”
白瑤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愛寵，又一再強調，“師尊，小白真的很可愛，白白淨淨的，長耳朵，短尾巴，特別乖。”
她眼裏閃着大大的希冀，只要看到都會明白她想養着這只小寵物的渴望。
“哈哈哈哈哈……”滄隐卻忍不住大笑起來，感受到墨離的威壓，他這才咳嗽兩聲，“咳咳，小白在我那裏，你剛剛醒來，魂魄不穩，過幾天給你。”
白瑤暫時接受了這個想法，趁着這幾天，先搞定師尊讓她養小白最好。
想着想着，她又疑惑了，“界主大人，我不是下凡歷劫了？還沒去嗎？”
“你已歷劫回來了。”這話是墨離說的，他眼中閃過心疼，上前用一絲神力游走在白瑤的五髒六腑，替她查看有無內傷。
白瑤頗有些受寵若驚，她這師尊，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那我怎麽什麽都不記得。”
墨離眉眼一暗，“不記得便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