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傍晚,晚霞如赤紅的落葉般鋪墜至黃土大地,綠柳的樹影被拉得長長的,溫和的微風輕輕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但卻是怎麽也沖不走房內衆人心中的陰霾。
安靜地聽着神醫的診斷,相國和冷少秋都不禁流露出凝重的神色,而在場的男子們則是早已泣不成聲,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們都低估了輕塵墨對那女子的感情。
“墨兒,他真的...”顫抖的語氣裏透出說話之人的害怕,相國望着床上那呼吸淺薄的兒子,放佛又看見了那個抛下她離去的心愛之人。
“相國,恕老朽無能為力,公子之毒如今已無法可解。”神色哀傷,神醫雖有心救人,但卻力不從心.
經過兩次毒發,如今這毒是再無可能壓下。
更何況,公子這次還是毒上加毒,生存的可能幾乎無望。
蒼白的面頰沒有絲毫血色,游離的氣息時有時無,漸漸冰涼的軀體在慢慢失去了原有的溫度,每這一項都像是在預示着男子的生命将會随時消逝一般。
神色沉痛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愛兒,相國狠狠地攥起了拳頭,若是她當初直接了結掉那女子,那是不是如今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呢...
似乎自從那女子出現後,她兒子就一直多災多難,甚至如今連性命也要...
滿含殺氣的眼神直射到門外走廊上那氣息沉靜的女子身上,相國最恨的是明明中毒的人是這名女子,但她卻得到了神醫的救治,恢複健康;而自己的兒子,卻因為想與她生死相随,弄得必須要獨自面對死亡...
可即便恨,但相國卻無法動那女子分毫,不止是因她沒有那個能力,更因她是自己兒子最重要的人。
“神醫,墨兒他...還有多久的時間?”語氣哀傷地問着神醫,相國神态萎靡,看起來就像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她現在唯一能為兒子做的,也許就是在最後的一點時間裏,讓他能如償所願,過上幸福的日子。
“這...唉,即便是用藥拖延,公子恐怕最多也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知道自己的話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打擊,但作為醫者,她卻必須如實以告,哪怕答案不是患者家屬想聽的。
這大概就是醫者的悲哀吧,雖博覽群書,但卻還是有無法治療的病,和無法解開的毒...
“本相知道了,你們都離開吧,我想一個人陪陪墨兒。”将其餘的人一律趕出房間,相國獨自一人留了下來。
門外走廊,靜靜地靠在石柱上,女子依舊一身的黑色鬥篷,神情也同樣被掩蓋在了其中。右手輕輕撫上那挂于腰間的精致香囊,隔着窗戶靜靜聽着神醫的診斷,一絲不為察覺的失神從她面容上一閃而過。
Advertisement
香囊上的縫似乎像是一個永遠無法填平的溝壑,阻擋了她和男子的距離。
她似乎欠他越來越多了,她得到了他全心全意的愛,卻一直給予他冷漠和傷害,若是他真的因為自己而死,那這個債就真的無法償還了。
他只有三個月的性命了麽...
心裏充滿了疑問,她覺得自己該是有所觸動的,就像之前,雖然沒有喜歡,但心情的波動還是會有,可現在,卻是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果然,她已經慢慢失去作為人的情感了。
“林紫靜。”嚴肅的語調從對面之人的口裏傳出,這是第一次冷少秋用她的真名喊她。
“有事?”冷冷的語調,沒有悲傷,甚至連一絲起伏都沒有。若是旁人聽到冷心那冰冷的語調,肯定會認為她是一個冷血無心的冰人,但和她認識了兩年的冷少秋,卻能夠明白她這麽無感的原因。
“你聽到了神醫的話了吧。”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冷少秋望着那神色如冰的女子,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決定。
“是。”抽回放于香囊上的手,冷心将目光轉到了遠處那落下的夕陽上。
看着那漸漸變暗的天空,她仿佛也看到了男子生命的盡頭。
“我希望你能娶三弟。”用手勢阻止了女子拒絕的話,冷少秋知道她有她的堅持,但自己現在要求的事,容不得她不答應。
冷少秋之所以提出要求有三個原因。
第一是因為三弟時間不多,相國希望自己能來說服這女子,讓她能陪三弟最後的一點時間;
第二是因為自家夫君一直很關心三弟,若是三弟心有遺憾,他也不會開心,而她不希望自家夫君不開心;
第三則是為了這女子本身,她有義務阻止她變得和自己母親一樣,無心無情。
“我知道你答應了我母親,丢棄一切作為人的感情修習絕心劍法;我也知道你在絕情寒潭呆了兩年,心中的一切情感都被漸漸淡化。但兩年的時間都未能幫你完全練成絕心劍法,所以應該還是保留着一絲感情的,更何況,即便是娶了三弟,也并不會影響你的武功修為,除非是你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一口氣将自己的想法說完,冷少秋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論這女子願意與否,都必須讓她點頭。
“我知道了。”但出乎她預料外的,冷心竟然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奇怪地望着那轉身離開的女子,冷少秋懷疑自己其實被耍了,這女子莫不是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打算?
對于冷心這人,冷少秋其實說了解也了解,說不了解也不了解。
她知道她所有的經歷,也知道她和母親之間的交換,可是她卻總是摸不透這人的想法,有時候這人看起來十分冷清,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但有時候要求她做事,她又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不對!應該說是凡是和三弟有關的要求她都會答應。
可是她看起來不像是對三弟有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疑惑的目光落到那逐漸遠去的身形,冷少秋覺得這女子比自己更讓人琢磨不透。
******
深夜,夜涼如水,點昏了候在門室的小侍,冷心來到了男子的床前。
似乎是因為喝了藥的關系,如今輕塵墨的臉色已不再那麽蒼白,但氣息卻依舊是弱弱的,仿佛随時要停息掉。
修長的手指從鬥篷裏伸出,猶豫了片刻後,終是落在了那脆弱的面容之上。
輕輕撫摸着男子的容顏,冷心想着她們一路走來所經歷的事,相遇、分離、再相遇、再分離,她們之間似乎是真的有很深的緣分。
她不知道自己所剩的感情究竟還留有幾分,也許以後連虧欠的感覺都不會有了,但娶他的事卻是無可厚非的。她從來沒想過他竟會跟自己殉情,但若不是如此,也許她一生也不會做出現在這樣的決定。
三個月的時間其實很短,但她卻不會讓他就這樣離開,只要找到神醫的師祖,那麽這毒便可解,兩人之間的一切也可以全部抵消了。
三個月的時間,就讓她們來賭一把吧。
若是三個月之後他活着并讓自己喜歡上他,那自己就陪在他身邊,做他妻主。
若是三個月之後他離去或是自己未能喜歡上,那麽她便斬斷所有的緣,一心修煉絕心劍法。
我給你機會,讓你來決定我們是消除前緣,還是至此糾纏不休。
******
次日,午後的陽光灑在大地上,相國府大堂前是一片熱鬧的景象,鼓聲震天,歡呼聲連連,無數的人聚在大堂前。
從黑暗中漸漸清醒,輕塵墨還未睜眼,最先聽到的便是那喧鬧的聲音。
心中一驚,努力地強逼着自己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二哥紅彤彤的雙眼,以及歡欣的表情。
就着小侍的手喝下一口水,但甫一入口,就感覺有一股血腥味道自胸腔內升起。
難受地咳了起來,輕塵墨看着自己吐出的黑血,心中突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
“二...哥,靜...呢,她...在哪裏?”神色焦急地想要下床尋找心愛之人的身影,但不知為何全身都使不上什麽力氣,連帶說話語氣都是弱弱的。
“墨兒,你別動,你身子還沒好,她沒事,神醫已經替她解毒了。”心驚地看着自家弟弟的動作,輕悅炎趕緊阻止了他,同時語氣有些不善地答道。
在得知自家弟弟殉情之後,妻主便把所有的事告訴了他,所以他現在也知道冷心和自家弟弟的愛恨情仇了。
“靜她沒事了?真好。”安心的笑容在臉上綻開,雖然身子很難受,但聽到靜沒事的消息,輕塵墨心裏仍是止不住的歡喜。
而看到自家弟弟的笑容,輕悅炎對冷心的不滿又上升了一級。
他弟弟這麽好,冷心居然敢不要,要不是她已經答應了親事,不然他拼了命也要為弟弟出口氣。
“哥哥,外面...是有什麽...事麽,為什麽...那麽...熱鬧?”在小侍的服侍下坐起,輕塵墨虛弱地靠在軟枕上,詢問自家哥哥。
這樣熱鬧的氣氛,讓他的心微微不安了起來,他并沒有忘記母親還未答應自己的要求,而經過自己殉情這件事,怕是母親更會...
“傻弟弟,你忘了麽?今天是你比武招親的日子。”根本不清楚自家弟弟心中的擔憂,輕悅炎如實地将情況交待了。
“什麽!”驚呼聲從口裏傳出,輕塵墨只覺濃濃的絕望纏繞着他的心,此刻他寧願自己和靜一起共赴黃泉,至少他不用成為別人的夫郎。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嫁給靜以外的人,他就覺得比死亡來得更痛苦...
“墨兒,你怎麽了,身子很難受麽?”無措地望着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的弟弟,輕悅炎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中毒的身體。
“哥哥,你帶我去大堂,好不好?我不想嫁人。”像是在絕望的深淵裏找到了唯一的一根浮木,輕塵墨神色焦急地抓着輕悅炎的衣角。
他現在必須馬上趕去大堂,他要在比武招親結束之前阻止它。
他已經有了心許之人,即便是那人不要他,他也不想嫁給其她任何人。
心裏的恐慌怎麽也止不住,輕塵墨一方面因為母親執意舉行比武招親而焦急,一方面又怕靜會因為這個原因而更加地疏遠他...
強撐着虛弱的身子掀開被子要下地,輕塵墨想着即便是爬,也要去阻止招親之事。
“墨兒,你幹什麽!你身子還很弱,必須要躺在床上休息。”被自家弟弟的行為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輕悅炎趕緊出手扶住了他差點摔下床鋪的身子。
“哥哥,我求求你,你帶我去大堂好不好,墨兒不想就這樣嫁人。”
他好不容易才再遇見她,也好不容易才決定放下過去的傷痛重新去追尋幸福,為什麽這個時候老天卻硬要逼着他嫁給別人呢...
掙紮着想要下床,輕塵墨一刻也待不下去,他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事情往他最害怕的方向發展。
“墨兒,你不是喜歡那人麽,為什麽不願嫁她?”對于自家弟弟的行為一頭霧水,輕悅炎一邊惱火地阻止着他亂來的行為,一邊大聲地問出了自己心裏的疑問。
而被輕悅炎的問話弄得一怔,輕塵墨暫時停下了掙紮的動作,迷茫地望向了自家二哥,“哥哥,你說的那人是誰?”
是不是就是他想的那人呢?心裏升起了微微的期盼。
雖然明知道她那樣冷淡的性格根本不會去參加比武招親,更何況是自己的,可是因為哥哥的話,他心裏的顫動卻是怎麽也停不下來。
“你不是喜歡冷心麽?你中毒難道不是因為她?”這回輪到輕悅炎迷茫了,自家弟弟這表情怎麽好像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一樣。雖然冷心這人是冷了點,也曾傷害過弟弟,可是總體來說也還算是個有責任的人吧...
“冷心?真的是她...”如同身處雲霧之中,輕塵墨即便是聽了哥哥的話,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事實。明明她一直都是那麽冷淡,從來不會表現出一絲感情,為什麽現在會答應參加招親,難道是因為自己随她而死的行為?
那她之所以答應...只是因為責任麽?
明明知道能嫁她就應該滿足了,可是當明了她只是因為責任的時候,他的心依舊微微疼了起來。
其實他更希望她是在愛上他之後,主動求親...
“哥哥,墨兒還是想去大堂。”雖然沒了阻止招親的必要,但輕塵墨卻還是想去大堂。
即便是因為責任也好,他想要看她為自己奮鬥,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辦法平靜自己的心,讓它不至于這麽難受...
“可是,神醫說了你需要靜養...”心裏因為自家弟弟的提議而蠢蠢欲動,輕悅炎其實也特別想去觀看比武招親,因為從妻主的話語裏,他隐約可以聽出這個比武招親不光是招親這麽簡單...
沉思了片刻,在去和不去中糾結了許久之後,輕悅炎最終還是妥協在了自己好奇的心和弟弟懇求的眼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