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如今經理那邊也全都是事兒，又催了幾句鄭玄趕緊回去，就挂了。
鄭玄剛關上手機，就聽到向楠問：“做嗎？”
“……”鄭玄回頭瞥他，“你冷靜點，我們再聊聊。”
向楠這到底什麽毛病啊……
“你怎麽一天到晚覺得我不冷靜？我像不冷靜的樣子嗎？”向楠笑着白他一眼，摸出自己的手機翻找號碼。
鄭玄眼疾手快地摁住他的手機：“小海那邊你沒想清楚就別再惹他，不然對你對他都是很麻煩的事。至于其他人，我以前沒管過你，現在也沒有立場管你，但我從現在開始就是不會再讓你亂來。”
從向楠踹趙遼下樓開始，鄭玄就深深地後悔自己以前太礙于身份立場沒有強行阻止向楠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任性事了。
向楠與他對視了一小會兒，又重新笑了起來：“那我上洗手間可以嗎，爸？”
鄭玄道：“去吧。”
向楠放棄了手機，去洗手間裏，關好門，迫不及待地、狠狠地擰住了自己胳膊上的肉，這還不夠，擡起手使勁兒地咬手腕內側的肉。
還不夠。
沒辦法發洩出來的絕望和憤怒。
鐵鏽味兒在口腔裏蔓延開來，手腕上血肉模糊，向楠卻覺得一點感覺都沒有。
沒有哪裏能痛得過心髒。
鄭玄還隔着門在喋喋不休：“向楠，滄水還在，你別亂來。這事兒是我的責任，但隊名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改回來就行，你不要急于一時，別剛出事兒就搞得不能挽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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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根本不是改不改回來的事情！
向楠靠着門坐在地上，雙眼朦朦胧胧的，幾乎看不清楚其他的東西，只覺得難受，說不出的難受。這感覺已經很多年了，每一次出現，都令他生不如死。
隊名改不改得回來，都是另外的事情了。他只是覺得，世界上面的每一件事情都令他失望透頂。每一年過年，都有人對他說新年萬事如意，可是自從年少呈死了之後，就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如意了的。
這些年來，向楠根本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在哪裏，似乎，只是為了活着而活着，可活着又有什麽意義，吃喝拉撒睡，人這一生，和一條狗一頭豬，有什麽差別？
半天沒聽到聲音，鄭玄也急了，敲門道：“向楠，你給個聲音，不然我踹門進來了，你別站門口邊兒。”
裏面仍然沒有回應。
鄭玄嘆了聲氣，側着身子撞了兩下門，正要撞第三下，門被向楠打開了。
向楠看起來很狼狽的樣子，臉上亂糟糟的，手腕上還滿是血，鄭玄頓時就無語了，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拖：“先上藥。”
“你打給方寧海。”向楠被他拉着往外走，道，“就說是你要打的。”
鄭玄不解地問：“幹什麽？”
“不幹什麽，你讓他唱歌。”向楠坐在床上，低着頭，也不顧手腕上的傷，就這麽捂着臉，聲音很小地重複，“讓他唱歌。”
鄭玄：“啊？”
“算了。”向楠又反悔道，“別打，千萬別找他，我好不容易甩了他。”
鄭玄想了想：“不然我還是找他……”
“別找他！”向楠回頭抓過自己的手機，又從包裏找出耳塞，有些慌亂地塞好，低着頭使勁兒戳手機，然後往被子裏面一鑽，整個人縮成一團，安靜了，一動不動了。
鄭玄站在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也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坐在床沿上，背對着向楠，長嘆了一聲氣，道：“向楠，我跟你說件事。”
向楠沒出聲。
鄭玄猶豫了比剛才更長的時間，才道：“其實都是我的錯，我一直也沒舍得真把年隊的骨灰從你那拿了走。”
向楠終于說話了，他說：“那我就弄死你。”
“年隊讓我這麽幹的，不騙你。”鄭玄又嘆了一聲氣，“他走之前，和我說過，他很怕你出不去，讓我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你徹底趕出你自己的圈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滄水他根本就不想讓你繼續待下去，他讓我想辦法把你趕出去，他不希望你再接觸任何跟他有關系的東西。向楠，這些都是真的。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件事，是我沒做好。”
事實上，當初年隊說這些話的時候，鄭玄還覺得他是想太多了，後來，鄭玄才發現，年隊是真的了解向楠。
可是那又如何呢，鄭玄根本沒辦法真的去那樣做，他不是年隊，不那麽了解真正的向楠，他根本沒有把握自己如果那樣做了，向楠會有什麽反應，萬一向楠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呢？鄭玄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所以只能一直拖着，一直這樣應付着。
結果不料事情居然繞了那麽一個大圈子，居然以現在這樣的形式實現了。鄭玄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可他又實在不願意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句話來形容，畢竟這個實現的方式并不令人愉快，即便是年隊在天有靈，也絕不會樂意看到這個局面。
可是無論如何，木已成舟，趙遼說了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很難被勸改。滄水戰隊并入金石戰隊的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在《四海》圈子裏引起了好一陣波瀾。
雖然兩支隊伍都不是什麽冠軍強隊，但兩支隊伍都是有話題度的“網紅”隊，滄水在圈內的人緣深厚，而金石在圈外的追星粉多，這事兒倒也熱熱鬧鬧地上了好一陣的熱搜第一。
圈內其他戰隊的職業選手紛紛發來消息問鄭玄怎麽回事，鄭玄也都只好回些官方語言。至于滄水戰隊的隊員們倒是沒什麽別的想法，還挺天真并樂觀地在群裏讨論起是否會随着有錢大佬的到來而加福利這些事。這也不是他們盲目樂觀，經理是透了口風的。畢竟，怎麽說呢，金石戰隊人傻錢多的設定不崩……
金石內部倒是不樂意，一來他們自覺高人一等，二來，本來他媽的就要輪換上場了，現在又加人？還玩個屁啊？
何昌樂觀又悲觀，一時追問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玩那個該死的奶了，一時又問那自己在“失業”邊緣何去何從，不會他媽的從此變成後勤了吧？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從唐東郡和張旭委婉的話語中，大家知道了趙遼大概就是摔壞了腦子這一現實。
大家吵吵鬧鬧地打了會兒口水仗，也覺得沒意思，繼續玩自己的去。畢竟金石戰隊從頭到尾對于他們而言，其實也就是個玩具，沒有真的太放在心上，實在不行就不玩兒了呗。
趙遼看群裏沒啥事兒了，低聲又罵了句傻逼，擡頭看鏡子裏面照出來的江明辰。江明辰坐在他身後邊的牆角椅子上，靠着旁邊的柱子在睡覺。趙遼之前叫這兒的造型師拿了件外套給他蓋着，只露出了白嫩嫩的臉，安安靜靜睡着的樣子看上去格外無辜。
趙遼将手機倒扣在膝蓋上，沉默地盯着鏡子裏面的江明辰。
如果這一刻江明辰睜開眼睛，就會發現，趙遼此時此刻的目光和先前這幾天是截然不同的，是“真的趙遼”才會有的那種陰鸷又偏執的目光。
趙遼并沒有失憶，他是裝的。
被向楠踹下去之後，他确實是受了傷，醒來時卻前所未有的冷靜。他沒急着睜開眼睛告訴所有人自己醒了，而是躺在那裏将整件事情反複地琢磨。
——要怎麽樣，江明辰才能不跟鄭玄走。
事情到了這一步，如果按照趙遼以往的做法，就是直接拿是否追究向楠踹自己這件事來威脅江明辰跟鄭玄斷絕關系。
可是，這樣是不是真的有用？
趙遼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在他以往十八年的人生中，他所有接收到的信息都在向他傳達一個道理：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哪怕所有人再不願意承認，哪怕再自欺欺人，這個世界确實是不講真正道德，而是靠權勢財富利益在運行的。所謂的感情和道德，是上層用來哄騙麻痹下層人的工具，是無能為力的人群用來麻痹自我的工具。
而他過往所遇到的事情，幾乎也全都驗證了這個道理。沒有用關系和金錢和利益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只是關系不夠硬，金錢不夠多，利益不夠打動人。
除了江明辰。
若換了以前，趙遼還能夠有相對的耐心來和江明辰繼續磨，可現在鄭玄出現了，江明辰甚至已經膽子肥了起來，連以往的威脅都要自暴自棄地不去害怕了，趙遼就覺得，事情應該換一種思路來解決了。
江明辰不吃硬的，就給他來軟的。
可一旦來軟的，勢必就要裝模作樣地放江明辰跟鄭玄走了，而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趙遼裝作自己失憶，并且裝作自己對向楠一見鐘情。這樣，很多事情就可以渾水摸魚。
果然，江明辰這幾天對待自己的态度軟化了很多，像是真的還在當年那樣，當年江明辰還沒有那樣仇視自己的時候……那樣。
江明辰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對自己露出過這些笑容了。
趙遼曾經以為是因為長大了，人自然而然會改變一些表情，可現在看來，江明辰只是不想對自己這樣笑而已，并不是改變了。大概，他對着鄭玄的時候，一直都是這麽笑的。
趙遼的臉頰有一瞬間的抽搐，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江明辰醒來的時候，趙遼正坐在他身邊低頭玩手游。乍一看其實還沒認出來，因為趙遼這次是來弄頭發的，不但一頭奇異的發色染回了黑色，還把小辮兒剪了，直接一個……非常清爽的正常無比的發型。
如果說以前那造型的趙遼像二次元偶像，這一刻的趙遼看起來，有點兒像高級的藝術品，畫裏面走出來的憂郁少年。雖然趙遼怎麽也不是憂郁的性格，但長相其實是偏點兒這風格的，好看那挂的吸血鬼。
江明辰多看了好幾眼才能确定這是趙遼，沒話找話：“弄完了？”
趙遼扭頭看他：“嗯，早弄完了，看你在睡覺，沒叫你，反正我也沒事，在這兒玩游戲。”
江明辰覺得自己大概也是有點斯德哥爾摩的傾向了，以前明明很讨厭趙遼，這一瞬間見他這麽乖巧的樣子，又聽他這麽說，居然一瞬間有點兒“孩子長大了懂得體貼爸爸了”的蜜汁欣慰感……太可怕了。
趙遼以乖巧體貼老父親的憂郁沉靜好少年的新形象回去金石時，引起了全體圍觀。
何昌：“我的媽啊，寶貝，我有點無法接受。”
趙遼：“要你接受？”
張旭：“說真的，是……很少見。你之前護照上照片都沒現在這良民。”
趙遼：“呵呵。”
唐東郡按照慣例恭維他：“挺好看的，都帥。”
趙遼警惕道：“你暗戀我？”
唐東郡：“……沒，你條件太好，我知難而退^_^”
何昌：“我懷疑唐東郡暗戀你很久了。”
趙遼有點兒嫌棄地看一眼唐東郡又嫌棄地看一眼何昌，離他倆遠了一步，道：“把人都叫來開會，談迎接滄水的人的事兒。”又朝江明辰道，“你幫忙一起安排，到時候他們隊員的福利待遇都按金石的來，宿舍那邊，把設計師都安排上。”
江明辰：“嗯。”
唐東郡問：“真把滄水都遷到這兒來？”
“這不你們懶得往他們那兒跑嗎？不然一支隊伍分倆地？”趙遼白他一眼。
唐東郡的心情很複雜，倒不是為了隊伍的事兒，而是為了趙遼這個白眼。
只能說造型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吧，比如趙遼以前扔白眼的效果是從骨子裏面彌漫出來的欠揍感，而現在——唐東郡默默地移開了目光。他有點兒慌，因為他居然在一瞬間油然而生了想要輕撫趙遼狗頭說寶寶別氣哥哥疼你的念頭。
……趙遼這張臉也是真無解了。
難道說這才是趙遼以前非得把自己造型折騰得那麽非主流的原因嗎？
唐東郡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