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向楠倒是很快接了,說:“我沒事。”

“你在哪?”鄭玄問。

“追求真愛的路上。”向楠的語氣仍然吊兒郎當。

有時候,鄭玄會覺得記憶中多年以前那個內向到幾乎不敢和陌生人說話的向楠是錯覺。

“告訴我位置,我去接你。”鄭玄說。

向楠頓時笑了:“咱倆都不在一個地方,至于嗎?”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你最好什麽都不要做,”鄭玄的語氣有些強硬,因為他直覺很不安,為此他甚至把不太願意擺出來的人拿出來提醒,“向楠,呈哥——”

“別跟我提他,有本事他自己來接我。”手機那頭傳來打火機的聲音,大概是向楠點了根煙,過了幾秒鐘才說,“別擔心我,我就送趙遼一程。”

鄭玄提醒他:“窮寇莫追。”

“還拽上古文了?”向楠笑了起來,“玄哥你以為我這段時間跟趙遼混在一起是為了幹什麽?找機會幹掉他嗎?我跟他無冤無仇,得罪他的是你,被他搞的也是你,又不是我,他還送了我一套房一輛車啊,頂我在滄水這些年總工資多少倍了,而且我還爽到了。”

鄭玄:“……”

“楠哥年紀大了,看你跟你家小可愛每天秀恩愛也挺羨慕嫉妒恨,就想自己也找這麽一個。”向楠說。

鄭玄說:“我不相信,向楠。如果只是這樣,小海很合适。”

“你一個基佬別搞得像中年催婚拉相親的長輩一樣好嗎?談戀愛這回事是看條件合适不合适的嗎?當然是看感覺啊!我還覺得小海和周歷條件合适呢,你看他倆會不會罵人。”向楠又笑了起來。

鄭玄嘆氣:“我覺得,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你說的和趙遼在一起只為感情。向楠,當初你的手——那群地痞确實不是趙遼找來的。就算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原因搭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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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這事兒我都忘了。”向楠說,“原來你一直以為我記恨這事兒才接近趙遼呢?那你真是想錯了。我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令我想起了年少呈。”

鄭玄愣了下,沒說話。

趙遼和年少呈,無論如何都不像。

這更令鄭玄覺得向楠是在胡扯。

向楠的聲音卻很認真,聽起來居然還有許多份的不真實的溫柔:“鄭玄,我說真的,真的,他令我想到了年少呈。”

鄭玄沒有辦法看到此時此刻的向楠的臉,所以他只能聽到這不真實的聲音,而看不到向楠的表情。

如果他看到了,他寧可原地把向楠打暈了五花大綁反鎖在房間裏面。

向楠是站在路邊接的這個電話,頭頂的路燈落了下來,他的臉一半是在光裏面,另一半在黑暗中,一半看起來很難過,另一半看起來極端仇恨,甚至有些扭曲,臉頰都在微微地抽搐。

趙遼确實令他想起了年少呈,因為趙遼曾經模仿年少呈。

那段時間裏,趙遼穿着年少呈曾經愛穿的衣服款式,留着年少呈的發型,做年少呈曾經為向楠做過的事情。

向楠總是情不自禁地接近每一個他見過的身上和年少呈有那麽一點兩點相似之處的人,但他又非常憎惡別人像年少呈。

鄭玄和年少呈的性情很相似,所以向楠逼着鄭玄和自己在一起,卻又為此而暴躁與焦慮,看到鄭玄就煩。

方寧海的聲音在有些時候會很像年少呈,所以向楠和他約,可方寧海想取代年少呈的位置的時候,向楠就覺得這段關系應該結束了。

年少呈是一塊皚皚的白雪地,幹淨無瑕,完整又美麗,向楠害怕上面會落哪怕一點兒灰塵,所以他連自己都不敢走進去,一直站在外面看。

可是趙遼卻故意去模仿年少呈,只為了引誘向楠來取樂。

這也就算了,要扮演也要做個優秀而敬業的演員,可趙遼永遠學不會敬業。裝失憶也不持久,裝年少呈鬼上身也不專業,以為向楠睡着了就半夜出去和白天看對了眼的路人消失三小時。

平心而論,那路人是長得有點兒像江明辰。

再平心而論,趙遼那段時間遇到他以往喜歡的那類型人暗示也都沒有放下他鬼上身的人設,說得上是克制了,然而大概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遇到了一個長得像江明辰卻又刻意勾引他的人,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急不可耐。

可是向楠就是要拿這件事情來仇恨他。

他不能穿着年少呈愛穿的衣服去和別人在一起,就像當年的鄭玄不能用和年少呈那麽相似的笑容去對其他人笑。而鄭玄是無意的,趙遼卻從頭到腳都散發着惡意。

趙遼離境不太順利,他已經被緊急限制離境了,只能換機場改用假護照與身份争分奪秒,眼看就可以蒙混過關,卻忽然遇到了粉絲,幾個追星追慣了的小女生練就了比工作人員更厲害的火眼金睛,愣是沖着僞裝過後的趙遼捧着臉尖叫起來。

趙遼頓時感受到日狗是什麽體驗,他媽的叫什麽叫!

他只好匆匆地又離開了這個機場,剛回車上就接到張秘書的電話,說暫時只能放棄從機場離開,先找地方藏起來,然後另尋機會從別處離開。

更日狗的地方在于,趙遼暴躁道:“我也就玩兒個外圍賭賽,不至于吧?”

張秘書沉默三秒鐘,說:“現在不止了。”

趙遼:“啊?”

張秘書報了幾件事兒,說:“現在的消息是,這幾件事同時在查,都和你有關系。”

趙遼沉默三秒鐘,問:“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張秘書說的這幾件事裏面有大案,比起來,趙遼這個設外圍地下賭賽的都不算事兒了。而關鍵是,趙遼這次真不知道這些事兒和他有什麽關系,比如一個兩年前潛逃的巨貪和造成過巨大人員傷亡的事故工程,跟他有屁關系?那時候他還在國外潇灑呢。

——卻也并非完全無關,還是有那麽一兩件事兒,比如趙遼曾經在國外幫一個留學的三代擺平過一起玩兒嗨了結果玩脫了把人徹底玩死了的事兒,再比如類似的其他事,畢竟人都是國內的,不扯出來還好,扯出來就是麻煩。

可這在趙遼看來都是小事,被人故意和那些大案放在一起。

“這他媽有人故意整我呢吧?”趙遼踹了一腳前椅,忽然道,“那家夥是不是還在國內?他幹的是不是?卧槽,我記得你說過國內那些方面的生意都被我爸給他在管,他媽的把他幹的事嫁禍給我?我來背鍋?”

他說的是他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張秘書也知道,說:“我本來也以為是這樣,但十分鐘之前,他已經被帶走調查了。”

趙遼一怔:“那是誰幹的?”

如果只帶走他哥,趙遼可以理解是他哥倒黴事發了。如果只帶走趙遼,趙遼也可以理解成是他哥故意嫁禍他。可他哥也被抓了,現在又要抓他,這事兒就很難理解了,畢竟什麽人要同時對付他哥和他?難道是他媽那邊的?

但他媽那邊一直沒有他爸這邊激進,畢竟是外姓人,相較而言更願意選擇拉攏趙遼,不可能會把趙遼和他哥一次全惹了,這擺明了會惹毛趙家。

“鄭玄?”一時間趙遼只能想到自己最近的最大仇家了,何況鄭玄背景裏面是靠着上面的,如果是他做了這些,也能說得通了。

他想到這裏,又踹了一腳前椅,尤不解恨,狠狠地一拳捶在車窗上,罵了幾句,朝張秘書說:“找人把江明辰抓了。”

張秘書停頓了一下,說:“我建議不要在這個時候,還是先離開再說。”

“我說讓你找人把江明辰抓了。”趙遼一字一頓地說。

張秘書皺眉:“等你安全離開之後,再去——”

“你以為我是為什麽?現在只有抓了他我才能安全走!”趙遼冷笑道,“鄭玄玩兒我是嗎,那我陪他玩兒。”

張秘書覺得他腦子有坑:“無論是否和鄭玄有關,他只是一個電競職業選手,無法操控事情具體走向,抓走江明辰他也沒有辦法讓公安停止抓你。”

“這些事情本來也不是他一個電競職業選手能弄出來的,但他還是弄出來了,你覺得他不能?我覺得他就能。”趙遼很獨斷地道,“去做!”

張秘書試圖和他說:“國內和國外的情況不一樣,尤其是這些年國內的體制——”

“只要是在地球上面,就沒有地方能不一樣。”趙遼打斷了他的話,“只要是人組成的東西,就一定有縫可以鑽。”

江明辰就是這條縫。

唐東郡坐在趙遼他哥下榻的酒店裏對面的咖啡館裏,安靜地看着那位趙總被帶走,這才買了單,起身回了金石戰隊訓練基地,訓練室裏面燈火通明,都圍在章傑的電腦前面興奮地讨論着。

“在幹什麽?”唐東郡笑着問。

“章傑和沈悅PK呢。”有人說。

唐東郡走過去看了看:“都快決賽了,沈悅挺輕松的。”

“那叫自信。”章傑一邊打一邊接話吹他的偶像。

唐東郡看了會兒,就見PK房間的觀衆席裏挺多熟面孔的,包括清平戰隊正選在內,四海的許多職業戰隊選手都在房間頻道裏面讨論得熱火朝天。

三秒鐘之後,唐東郡就知道了沈悅為什麽在決賽前還擱這兒和章傑打PK。

——葉瑪一直在頻道裏面刷屏“賣票”:PK票每天三張,拿材料換。房間圍觀門票若幹張,拿材料換。

唐東郡都無語了:“滄海不是現在最有錢的戰隊嗎?”

雖然明面上滄海戰隊獨立于四海游戲總公司之外,并且滄海的幾位隊員(除沈悅和鄭玄外)天天賣慘說自己看似風光其實背地裏沒有簽約金和底薪,純屬為愛發電,但大家都默認他們背後就是秦總,肯定非常有錢。

旁邊的辛楊士淡淡地說:“也有葉瑪開玩笑的意思在裏面,而對于沈悅來說,他需要一直和不同的職業選手進行比賽,才能一直維持甚至是找回狀态,他是這樣的怪物選手。既然必須這樣,能順手撈一筆就算一筆,他的票價并不過分,大家也只是湊個熱鬧。”他說着看了一眼唐東郡,“可能你會很難理解這種想法,畢竟闊慣了。”

唐東郡:“……”

解釋就解釋,非得揶揄我呢?

唐東郡好笑地拍了他一把。

唐東郡和大家一起看完了滄海業餘時間靠隊長賣藝維持生活全紀錄,又讨論了一會兒剛才沈悅和三位職業選手PK的錄像,感慨了一會兒沈悅真不是人啊越打越精神之類,就被經理過來趕人了。

“這麽晚了,趕緊去休息,別年紀輕輕熬壞了身體。”經理叨叨地把人都往外拉,留下了唐東郡和辛楊士這兩位如今的隊長和副隊長沒管。

辛楊士見唐東郡一直看自己,便也沒急着走,等其他人都出去了才問:“有事?”

“問你一件事。”唐東郡問,“我無意冒犯,但你先前來金石是因為趙遼給你的錢多吧?”

辛楊士并沒有生氣,點了點頭:“嗯。”

“如果以後的金石沒那麽有錢了呢?”唐東郡問。

辛楊士有點訝異地挑眉:“什麽意思?”

“金石如今有錢是靠趙遼一個人砸出來的,一旦他不往裏面砸錢了,金石的待遇必然會下降。”唐東郡說,“也許你要像沈悅一樣賣票了。”

辛楊士敏感地問:“趙遼又想幹什麽?”

唐東郡都被這個“又”字逗笑了。

不光是備受摧殘的經理,如今就連辛楊士都聽到趙遼的名字就全副武裝,生怕趙遼又惹幺蛾子。

上一次辛楊士和章傑突然被趙遼禁賽,他倆心裏特別難受,卻又不能喝酒,就喝雪碧,愣是把雪碧喝出了二鍋頭的氣勢,最後章傑這常常喝碳酸飲料的小男孩兒倒好,養生系錦鯉辛楊士被要打要不打的氣泡嗝給折騰了一整晚,看得唐東郡哭笑不得。

“他沒想幹什麽,你不要這麽緊張。”唐東郡笑着說,“我只是提出這麽一個假設。”

辛楊士卻想得多:“你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問,到底會發生什麽事?”

唐東郡沉默了一小會兒,說:“我只是随口問問,別多想。去休息吧,這麽晚了。”

說完,唐東郡就打算走,辛楊士卻在他身後邊兒問:“金石會解散嗎?”

唐東郡想了想,回頭看着他,很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希望它解散嗎?”

“我當然不希望。”辛楊士很冷靜地說,“于公,我如果再過檔,處境很尴尬,于私,我和你們相處很愉快。”

“那就不會解散。”唐東郡笑。

辛楊士眯了眯眼睛,探究地看着他。

“休息吧。”唐東郡朝他笑着說,“做個好夢。”

夢醒之後,金石也許已經擺脫了趙遼那個噩夢。

辛楊士猶豫着,沒有追問,只是說:“晚安,你也早點睡。”

唐東郡心想,我可還不能睡,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趙遼無論最後是被抓還是被迫灰溜溜地逃出國,總之是不能再在國內搞事了,那麽他名下的電競俱樂部必然得有個處置。唐東郡的能力拿不下整個俱樂部,但如果只買金石這一支戰隊倒是能夠試一試,何況說不定還能夠得到個“友情價”。

雖然他和趙遼之間沒有友情這種東西。

“其實,我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錢。”辛楊士忽然又開口了。

唐東郡的腳步一頓,轉過身體來看他。

辛楊士很淺地笑了一下,說:“至少趙遼對我做過一件好事,我現在已經不那麽缺錢了,我只想好好比賽,無論輸贏,大家一心努力就好。”說着,他朝唐東郡走近了兩步,伸手,“唐隊加油。”

唐東郡笑了起來,握住他的手:“你也加油,辛副隊長。”

辛楊士的笑容更燦爛了些,笑起來會有酒窩,很可愛,不像平時那樣老穩持重的派頭。唐東郡很喜歡看辛楊士笑,倒不是出于暧昧或者龌龊的想法,他也很喜歡看章傑笑,喜歡看經理笑。

沒有了趙遼和何昌那些人之後,唐東郡甚至喜歡上了看自己在鏡子裏面的笑。

因此他在心裏想,既然如此,趙遼還是死徹底一點吧。

只有趙遼死徹底一點,他才更有把握把金石拿到手裏,否則誰知道趙遼會有什麽騷操作影響他的計劃,讓大家再次笑不出來。

趙遼的存在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多餘到令人憎厭的,那麽,又何必繼續礙所有人的眼和路呢?

唐東郡擡起手,推了推眼鏡框,笑意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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