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就要

第51章 我就要

祁九沒能和晏時清分手。

即使兩人都感覺到這段感情的岌岌可危,但又默契地閉口不提。

祁九以前多殘酷,在面對楊光時一點情面都不留,拒絕和背離自己價值觀的人多做接觸,看上去溫柔無比,在原則問題上意外地強硬。

但他卻突然有了軟肋。

晏時清的名字在網絡上寫作罪惡、殘忍、無情,在祁九這裏卻變成袒護、偏愛、特例。

他不該是個溫柔的劊子手,不該用生鏽的鈍刀去砍一團亂麻。

但他又一籌莫展,和晏時清維持着脆弱的關系,艱難地找着共生點,像一對卡死的廢棄齒輪。

晏時清出國那天,祁九送他一直到機場。

祁九不主動聊天時,兩人間的氣氛凝滞到一定程度,一路上相顧無言。

祁九很難說自己想得到什麽,晏時清糾結于自己該不該許諾什麽。

關于到底是永遠得不到承諾,還是承諾卻無法應期兌現,二者之間到底哪方更痛苦的答案,晏時清早已試過一次。

于是這次他和祁九一起,共同選擇了前者。

最終他們什麽約定都沒有做下,只是吻別。

晏時清走得灑脫,機場早有媒體蹲着,他若是表現得太猶豫,很容易被揪出點貓膩出來順藤摸瓜。

祁九一直看他的背影消失在登機口,順着座椅緩緩癱下去,把整個腦袋藏進帽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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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對現在發生的一切産生了一些虛無感,對現實感到無可适從,在心煩意亂中焦慮着,像是活在夢裏。

他索性停止了思考,麻痹所有感官,執着于做沒太大意義的事,找到一些最短淺的快樂。

祁九是自由的,也是寂寞的。

在晏時清出國的這段時間,他多接了幾分駐唱的工作,混進嘈雜人群,試圖以這種方式消化自己的孤獨。

祁九生得讨喜,脾性好,唱歌很有自己特色,又超愛笑,在這一段很快有了點名氣。

随即陸陸續續地有娛樂公司的人來找他,問他願不願意進圈子裏來。

祁九面上笑着,和和氣氣,卻都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兩個月過去,最後還堅持三番五次來問的,就只有很小的一家娛樂公司。

這家公司小到員工屈指可數,捧了幾年的臺柱子也就幾十萬粉絲,經紀人來過幾趟沒說服祁九,又帶了老板一起來找他。

彼時祁九摩挲着酒杯刻意做舊的粗糙外壁,正對着光怪陸離的燈光出神。

老板和經紀人面面相觑,覺得這一趟可能有戲,東一口西一嘴地阿谀:

“九啊,你看你駐唱能掙幾個錢,來哥公司裏一個月包你能唱仨月了。”

“你來,我們肯定大力捧你,好的資源都給你,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飯吃。”

“多少人盼望着有這麽個機會呢,你是天賦型選手,別人嫉妒都嫉妒不來的。”

“而且你看看你名字多好,出道都不用改的。”

“哥是真覺得你有前途,你來試試嘛,來公司裏轉轉看适不适應,到時候不喜歡再不簽也行的。”

“等人氣起來之後機會也會跟着多,慢慢轉行做演員也可以,方向多的是,哪樣都比你現在這樣掙錢!”

祁九其實聽得都有些發悶了,對這些內容實在不感興趣,又不好意思打斷,撐着下巴左耳進右耳出。

直到最後這句話,從右耳出了之後,愣兩秒又跑回腦子。

“......您說什麽?”祁九微擡起頭,看面前的老板。

“啊?”老板略做思考,以為他是對賺錢的這部分感興趣,“你放心,絕對餓不死你,你照現在這樣唱下去,不出一年就能在三環買套房。”

“就算你以後不想唱了,就接接gg,參加幾個綜藝也行,就是幹什麽都賺。”

祁九中途就發現對方會錯意,但一直到等他講完才解釋:“不是的,我是想問問演員那部分。”

“演員啊!演員也行的!”老板一聽更來勁,“表演課我們都會給你找好,劇本也指着人設讨喜的挑,你只要稍微有點名氣,立馬就可以去演戲。”

他誇誇其談,無限畫餅,把裏頭的門門道道說得通俗無比,就等着祁九上鈎。

詳細的雖然不清楚,但祁九大概也知道這趟水有多深,這些空話是套不住他的。

但是他心裏撩起微弱的波瀾,對着被刻畫得無限完美的未來,動了一點小小的心思。

他和晏時清相距太遠,在大洋對岸隔着數萬公裏,祁九想向他靠攏,卻連朝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這時候在混沌吵鬧的音樂裏,祁九心裏湧出這樣的想法。

——不想再被遺棄在身後。

不想再聽“被告知了也什麽都做不到”。

不想像現在這樣,做着盲目而無用的事情,在虛僞快樂中找不到意義。

……我該怎麽靠近他?在隔着上萬裏的距離裏,我如果跨進他的圈子,能算作靠近一步嗎?

我想要擁抱他,想聞見他獨特的信息素,想感受溫度在手心炸開的觸感。

想和他看新上映的電影,想去寵物店轉轉會不會一時興起買一只鹦鹉,想手牽着手去轉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

我想握住他,想親吻他,想黏在一起。

想和他做所有情侶該做的、想做的事。

想說喜歡,不要摻和着機械電流,想要空氣振動在耳道擴散的微弱觸感。

想知道他說話時嘴角的幅度,眼裏的情緒,想知道每一根發絲的運動軌跡。

想在下雨天吻他,想在有粉色積雲時騎車去追,想聽他愛我。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想談一場,最普通的戀愛。

好苦。

酒也好苦。

爆炸的信息驟地收攏,大概是酒精攝入過多,祁九的大腦驟地傳來尖銳的疼痛。

好痛。

他捏着酒杯子,很快做出笑來:“......不好意思,我還是沒太多打算。”

老板仍不願放棄,好說歹說加了他一個微信。

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已經疲于社交,祁九沒再推辭,被動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他這一時興起的想法只能算作凜冬餘燼,閃着星點火花,不去惦記着便很快被吹熄了。

只可惜祁九忘不掉。

他後知後覺,這應該不是湮滅火種,或許是将破殼的苗木,風鈴搖響的瞬間,生命誕生的前一秒。

又或許只是青春期毫無征兆的粉刺,或者就只是那一晚酒精濃度過高,吹得這火熄不了。

忽明忽暗,撓心撓肝。

祁九選了個日子,還是和晏時清打了通電話。

他坐起來,抱着小乖,身上堆着厚厚的被子,算了幾遍兩人的時差,估摸着晏時清起床的時間。

嘟、嘟。

祁九數着。

他想如果這通電話沒有接通,那他就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和往常一樣,這些念頭都會通通塞進發黴的枕頭裏。

嘟——

第九下,電話接通了。

祁九想張口,但是聲帶像被誰掐住。

對面已經先一步說話,喊了幾次祁九的名字。

祁九不知所措,打好的腹稿統統消融,慌亂間竟然把電話挂了。

他沒由來地覺得渴,心跳很快,看着手機屏幕很快傳來一通新的通話。

祁九大喘着氣,發現兔子脖子上有些毛已經被自己的汗潤濕,抽着鼻子無辜看他。

他嘗試平穩呼吸,數到第十三秒時按下了接聽鍵。

他手指還在抖,祁九曲起腿,把兔子放在腳踝處,另一只手覆蓋住自己的腺體。

他垂着頭,用不平穩的聲音,磕磕巴巴地告訴晏時清自己的想法。

這次換為晏時清沉默。

但他沒猶豫太久,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祁九,這不是你想象的那麽輕松。”晏時清那日排了五個通告,在早上擠出一點時間斟酌言辭。

“你再等一下,再等一段時間,我......”

“可是我不想等了。”祁九打斷他,“晏時清,我不想等了。”

祁九聽到外面又在下雨,落在玻璃房頂噠噠嘀嘀,聽了很煩。

夜半時分,他的情緒來得突然,就像一簇淋雨盛開的昙花,緩緩地從最外殼剝開。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答案,但突如其來的情緒消磨大半理智。

他本來有很多理由與晏時清對峙,有很多能讓對方啞口無言的語句。

比如你做決定時為什麽不考慮我的意見,比如我不知道我能等你多久,比如你沒太大權利幹涉我。

但最後從嘴裏吐出來的,就只有三個字:“我就要。”

我就要。

多可笑,仿佛他突然減掉二十歲,還在那個沒得到娃娃就要哭的年紀。

但祁九近乎沒這種任性的時候,祁燕把他教得好,打小以理服人。

他安分守己,乖乖聽話,滿足祁燕的所有期望,健康且快樂地成長。

但在這個雨水浸沒地板的晚上,祁九意識到,自己好像終于迎來遲到十來年的青春期。

這種從沒有經歷過的,憑着一腔熱血,以不服輸的勁頭對抗一切事物的階段。

任性、蠻橫、不顧忌後路、不講道理。

晏時清停頓兩秒,聽到他小孩子一樣的答複,第一反應竟然是覺得好笑。

他再準備開口,話剛起了個頭,電話已經被挂斷。

窗外被雨水砸成色彩斑塊,手機還在不斷閃爍着來電,祁九發了一會兒呆,擡手把手機蓋住推往遠遠的窗臺。

他揚起被子,躲進被窩,堵住耳朵,不要聽雨的聲音。

小乖就在他懷裏,祁九想了想,鑽出頭把兔子舉起來。

他平躺着,看着兔子黑曜石一樣的眼睛,又把它放回懷裏。

兔子應該是吓壞了,尾巴抖個不停。

祁九一遍一遍地撫摸它背上的絨毛,揉了揉小乖耷拉下的耳朵,心想:

如果是兔子就好了。

兔子粘人,柔軟,喜歡和別人膩在一起,寂寞了還會死掉。

如果我們都是兔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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