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喧嘩的鬧市在車窗玻璃外迅速後退,高樓大廈逐漸被滿樹金黃代替。

沈卿姿開着車,載着左音朝這座城市的邊緣駛去。

轉過幾個迂回,左音就看到湛藍天空下冒出一座山。雖然深秋已至,但山色依舊泛着青色。

随着車子的駛近,一座與山連在一起的大壩帶着波光粼粼的水紋進入了左音的視線。

山腳下也出現了一大片連綿的金黃。

“這裏是哪裏?”左音問道。

“東郊的一處水庫,現在是國家水資源一級保護基地,因為沒有從來被開發過,所以知道的人很少。”沈卿姿答道。

“我們可以進去?”左音有些擔憂。

“當然進不去。”沈卿姿答着,對左音笑了一下,“但是有一個地方可以。”

說罷,沈卿姿便打着方向盤徑直朝大壩與深山出駛去。

一路上人煙稀少,低矮的農村小院偶爾會從高大的柏樹林中冒出來。

一輛小型公交車駛過,左音清楚的看到空蕩蕩的裏面只坐着司機師傅。

——這是去城市中心接打工人回家的惠民公交。

漸漸的荒涼景色變得寂靜起來,左音很久都沒有在看到農村小院,取而代之的是比城市中心要涼很多的綠蔭叢叢。

那抹曾經在遠處驚鴻一瞥的金黃色叢林也在一個轉角處冒了出來。

小小的湖泊被三面環山的圍繞着,黑色的龐然大物行駛在羊腸小路上有些許的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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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成片的金黃幻化成了銀杏,環繞在山澗裏。

有山有水,還有一座被整修過的小木屋,靜谧如世外桃源。

“這裏幾乎沒有人知道。”沈卿姿說着便将車子停在了一處平地上,“我小的時候這裏還沒有那麽嚴,爸爸來這裏釣魚發現了這裏,她就試着跟村子大隊聯系了一下,因為水源地是嚴格不允許開發的,村裏也覺得可惜,就把這塊地賃給了我爸爸當畫室。”

沈卿姿講着就帶着左音進了木屋。

木屋的風格偏日式,前廳通透,直通後院,推門可見山水。

她的視線略過很多角落,到處都藏着她與沈玥一起玩鬧的溫馨。

左音看着左側的繪畫區,顏料油彩都端正整齊的放在架子上,不見一點灰塵,“平時都有人來打掃?”

“對。”沈卿姿将過去的記憶收了起來,點了點頭,走到畫架前撚了撚放在上面的紙張。

她很久都沒有來這裏了,可這些紙依舊保存完好。

竹制窗棂框着窗外如畫般的美景,沈卿姿對左音提議道:“要不要試試?”

左音方才剛從車上下來,就對這裏的景色蠢蠢欲動。

既然沈卿姿邀請了,她也就沒有推辭,果斷點了頭,“好。”

畫架在小木屋外架好,左音拿着一只削的剛剛好的鉛筆在純白的紙張上落下了第一筆。

沙沙的聲響随着清風穿過沈卿姿的耳朵,她坐在離左音不遠處的石頭上,欣賞着面前的少女落下的每一筆。

左音作畫就跟沈卿姿印象中的她這人一樣,每一筆下的都幹脆利落,線條格外的穩紮。

只是……

沈卿姿看着左音筆下勾勒出的半灣水面皺了下眉。

有些地方,這孩子處理的格外利落了。

“這裏,這樣會好一些。”

沈卿姿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在左音身後響起,緊接着左音拿着筆的那只手就被另一只玉白的手握住了。

沈卿姿站在左音身後,以一個半環着她的姿勢握着她的手,每一個生節帶動的呼吸都無意的落在她的脖頸。

就像是沈卿姿操縱着左音手裏的筆在湖面上留下一圈漣漪,輕巧柔和的掀起一片戰栗。

“你看這樣處理是不是畫境就更柔和了。”

沈卿姿還在專心教學,左音的視線裏卻全是她這正近到就要兩頰相貼的側臉。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近到沈卿姿細膩肌膚上每一個細微的毛孔左音都看的清楚,那原本濃密不可分的睫毛根根分明,棕黑色的瞳仁清楚的倒映着這幅寫意的山澗素描。

山澗湖海銀杏林,都不及眼前人半分。

“你看是不是這樣?”沈卿姿說着轉頭看向了她的這位開小差的學生。

左音的視線只跟沈卿姿交視了一秒,下一秒她就忙落到經過沈卿姿處理的畫上。

也沒有分辨的清沈卿姿究竟改了哪裏,左音便點頭道:“是。”

沈卿姿注意到了左音的慌張,卻不明白少女慌張的緣由。

正當她啓唇想詢問的時候,口袋裏的電話卻響了。

沈卿姿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左音也跟着瞄了一眼。

是沈徕。

“你先畫,我去接個電話。”沈卿姿說着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左音乖乖的點了點頭,拿着手裏的筆看着方才被沈卿姿改過的畫,出神。

她并沒有聽從沈卿姿的話,繼續作畫,更沒有思考沈卿姿改過這幾處的精妙。

左音向來就不是什麽乖孩子,怎麽會聽話。

她擡起右手別過了擋在耳側的頭發,聚精會神的偷聽着沈卿姿的電話。

她總覺得沈徕來這通電話不是什麽好事兒。

沈卿姿的聲音不大,左音努力的用自己得到的關鍵詞拼着這斷斷續續的對話。

“……陳老師這次對吳家有些過分……”

“對,是為了小音……她就是……”

“爸爸……我不覺得這件事我有什麽錯……小玥……”

左音聽出來是沈卿姿這是在向沈徕解釋今天畫展上的事情,還聽出來她跟她的父親起了些許的争執。

可盡管如此,左音偷聽到最後沈卿姿還在護着自己。

山澗裏的風起得大了些,吹皺了一池安逸的湖水。

滿樹的銀杏金黃簌簌的落下,而沈卿姿就站在那片金黃之中。

烏黑的長發随風缭亂,白玉似的身姿窈窕而立,溫婉秀麗。

左音愣愣的望着這幅美景,沈卿姿也在此刻結束了她的電話,轉過身來正好看到了朝自己這邊看來的左音。

“偷聽?”沈卿姿笑笑,臉上沒有什麽愠色。

左音沒有否定,也沒有承認,只問道:“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偷聽就算了,怎麽還主動撞上來?”沈卿姿嗔笑道,她并不打算給左音解釋這件事,潦草的一筆帶過。

“是不是。”左音卻不肯将這件事放過去。

方才沈卿姿還在心裏打鼓,為了這個這個小姑娘得罪一個人值不值得。

可是現在她沒有任何遲疑了。

她在少女眼中看到了的執拗。

就像是她在沈徕的勸說下依舊執意要做出把自己的畫從陳一的畫展上這一決定一樣。

沈卿姿一雙眼睛一如既往的微微彎了起來,搖頭道:“不是。”

“你不要瞞我,我都聽到了。”

才沒有。

這不過是左音為了讓沈卿姿說實話的激将法。

左音生怕這是沈卿姿在故意隐瞞自己才做的緩兵之計。

她不喜歡因為自己而拖累別人,更不希望那個被自己拖累的人是沈卿姿。

“嗯?怎麽還用這種伎倆來詐我?”沈卿姿一眼就看穿了面前這個少不經事的少女,斂了臉上的笑意反問道,“我有什麽好瞞你的?難道小音不相信老師?”

左音忙搖搖頭辯解,“不是的,我怕……”

“有什麽好怕的?”沈卿姿徑直打斷了左音的話。

她輕吸了一口氣,在左音的視線裏擡起了手。

那扇骨般的手輕輕張開,懸在頭少女的頭頂,随着一陣和煦的風落在了那叢柔軟的烏發中。

沈卿姿的眼眸輕輕擡起望着這個比自己稍高一點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帶着幾分認真,啓唇道:“小音,我說過,有我在,你誰都不用怕。”

落日餘晖挂在天邊,在沈卿姿的身後劃出一道金燦的圓輪。

一瞬間,左音那顆在高空中不安下墜的心被一團溫柔的雲悉數接住。

她以為只是她随口一說的承諾,她卻真切的在實行。

入夜,左音折騰在床上翻覆着怎麽也睡不着。

許是夜的靜谧,讓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對于今天那個對自己偏袒的人的情愫也開始如雨後青草一般,發了瘋般的長了起來。

夕陽傍晚下沈卿姿從身後握住自己手時的親昵暧昧連成了一幅想入非非的畫卷。

沈卿姿,那個自己崇拜向往了四年多的女人,在夕陽下對自己做出了任何人都不會對她做出的承諾。

就在這時,左音床頭的手機猝不及防震動了起來。

空蕩蕩的床頭櫃有着絕佳的回聲效果,手機震動的聲音格外的大,像是被人打斷了不可見光的心思,左音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她拿過手機,來電顯示:“瘋女人”。

這簡單的三個字在黑暗中跳躍,左音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升起了些不好的預感,心跳的比剛才更要厲害了。

……

幾秒種後,左音卧室的門被猛地被人從裏拉開。

從客卧裏傳來的光亮驚擾到了在陽臺抽煙的沈卿姿。

夜已經深了,她卻懷揣心事,無法入眠。

沈卿姿看着黑暗中那個着急忙慌的背影,“小音,怎麽了?”

左音不冷不淡的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卻不是左蘭的。

是鄰居張屠戶老婆的聲音。

“我媽,被送到醫院搶救了。”

崩的一下,左音腦子裏的那根弦就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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