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一月的天氣漸冷，左音接到沈卿姿的電話就在衆人的注視下跑出了教室。
冷風刮過小臉，留下一片紅暈，就像是天邊那燒了的半邊雲彩。
“老師。”左音停在了沈卿姿車前。
沈卿姿看着這個有些喘息的少女，對她勾了勾手指，“上車。”
“哎。”左音應了一聲，熟練的坐進了沈卿姿車的副駕駛。
沈卿姿看着少女罕見的爛漫，心情也跟着躍躍然。
她啓動了車子，道：“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不是跟他們去聚餐嗎？”左音看着群裏叫嚷着沈卿姿請客的對話框，有些擔心。
“那邊有我爸爸。”沈卿姿講道，言下之意就是告訴左音不用擔心。
“那我們吃什麽？”左音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沈卿姿小小的賣了一個關子。
車子迎着落日行駛在柏油馬路上，穿梭在這座繁華的城市。
只是左音漸漸的寬敞的柏油馬路變成了只有兩條行車道的公路，最後車子駛入了一個弄堂口，因為再也鑽不進去而停住了。
沈卿姿在畫好的車位停下了車，左音也跟着她從車上下來。
沿着巷子看出去，視線裏都是矮矮的磚牆和老舊的民居樓。
左音覺得真的難得，在這樣一個繁華的城市裏，還有另一處跟她家如此相似的遺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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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沈卿姿講着便邁入了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巷子。
巷子跟左音家那片很像。
夜色裏做生意的家門前都吊着高瓦數的白熾燈，一顆就亮堂堂的把這一塊兒都照的光亮。
只是這裏整修的比左音家要規矩，老舊的居民樓統一用青磚白瓦改造，門店前的小棚子穿插其中，倒有幾分民國末期的複古感。
沈卿姿徑直帶左音來到了一個面攤前，熱騰騰的白起在着寒冷的冬日裏只看一眼就覺得溫暖。
這個攤的攤主是一對老夫婦，一個人負責煮面配料，一個人負責收錢招攬客人，滿是幾十年夫妻的無言默契。
“阿姿來了，還是老樣子嗎？”一個聽起來蒼老的聲音傳入了左音的耳朵。
是那個面攤的老奶奶。
看樣子沈卿姿是這裏的老熟人了。
“嗯，兩份。”沈卿姿答道。
老奶奶聽到沈卿姿這麽說看向了站在沈卿姿身邊的左音，“阿姿還帶朋友來了。”
“是我的學生。”沈卿姿答道。
“挺好啊。”老奶奶臉上頗有些欣喜，她看着左音不由得多講了兩句，“我還沒見過阿姿帶過學生來呢，好好跟阿姿學，以後也能賺大錢呢。”
左音不知道怎麽回答老奶奶，只點了下頭，“嗯。”
沈卿姿也知道左音不善言辭交際，便道：“我們去找個座位先坐下吧。”
“好。”左音答着，目光定格在門口的老夫婦，默默的打量着這間店四周，“你經常來這裏吃嗎？”
這間店什麽樣子的人都有，西裝革履的，不修邊幅的，花枝招展的，素面朝天的。
這些人都應該是沈卿姿不曾近距離接觸的，卻因為這一間店而産生了絲縷聯系。
“不太經常了，小時候每天都來。”沈卿姿講道，“我家之前住在這個弄堂，但是之後城市重新規劃，就搬走了。”
小時候。
左音念着這個詞語出神。
真想象不到，在這樣一間弄堂裏也曾經是沈卿姿生長的地方。
兩個小朋友嬉嬉笑笑的從某個胡同踢着一顆球跑了出來，兩個小姑娘都紮着同樣雙馬尾。
一大一小，活潑可愛，笑聲都就像那銅鈴，清清脆脆的。
是不是，小時候的沈卿姿也跟她的妹妹這樣玩耍過？
兩個人沒有等多久，老奶奶就端着面來了。
剝開霧氣，這是一個體态豐腴滿臉慈祥的老人，她穿着舒适的粗布衣服，圍着一個早已泛黃了的圍裙，一雙蒼老卻看着格外柔軟的手把兩碗面穩穩的放到了兩人的面前。
“阿姿可是好久都沒有來了。”老奶奶嗔怪道。
“奶奶，我得獎了。”沈卿姿的眼睛彎彎的，左音在她的語氣裏罕見的聽到了驕傲。
老奶奶那滿臉的皺紋立刻被笑意擠在了一起，“我們阿姿就是厲害，怪不得要來這裏吃面的，等着啊，我再給你們添兩個雞蛋！”
說罷，這個年過六十的老人就邁着穩健的步子朝擺在外面的面攤走去了。
左音也從沈卿姿的話裏聽出了些什麽，問道：“你得獎了就回來這裏嗎？”
沈卿姿點點頭，“小時候我爸媽工作都忙，小玥每次慶祝我的什麽獎就會拉着我來這裏吃面，因為可以蹭兩個煎雞蛋。”
左音聽着沈卿姿的描述，一點點的在腦海裏勾勒出了沈玥的樣子。
這小孩一定像《花房少女》中，沈卿姿描繪的那樣如天使一般。
想到這裏，左音又看向了沈卿姿。
現在沒有人還會在她得獎的時候拉着她來吃面了。
那隐秘的欲望在左音的心中攀升。
她想做那個陪着沈卿姿來吃面的人。
這一次是，下一次還是。
“來，一人一個。”老奶奶很快就拿來了兩個煎雞蛋，一人一個的分別放在了兩人的碗裏，“小姑娘你也好好畫，以後得獎了來這裏找奶奶，奶奶也給你加，免費的不要錢。”
這樣的親切慈祥是左音從未經歷過的。
她沒有奶奶，從小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來自長輩的疼愛。
她低頭了看眼前這碗面，澄白的面湯裏乖巧的躺着一團面，蔥白點綴，再卧着的一顆腌漬入味的煎蛋。
左音罕見的食欲被勾了上來，由心道：“謝謝奶奶。”
“不客氣。你們慢慢吃，今天生意很好，我先走了。”老奶奶說着，還不忘把功勞推給沈卿姿，“一定是我們阿姿帶來的好運氣。”
沈卿姿笑笑，目送着奶奶離開。
左音不由得感嘆了一句：“你們很熟了。”
“她就像我親生奶奶一樣。”沈卿姿答道。
關于那無法選擇的身世，已然不是她橫在心上無法面對的刺。
“快吃吧，你一定也會喜歡的。”沈卿姿推了推左音面前的面。
香氣又一次穿過左音的鼻腔，左音低下頭難掩被勾起的食欲。
濃香的面湯流淌進心田，将那日在她沈卿姿家吃到的面的味道喚醒。
左音越吃越覺得熟悉，她剛要擡頭問沈卿姿手藝是不是跟這裏的老爺爺學的，卻見到沈卿姿不緊不慢的低頭吃着她的面。
一根吃到底再夾起另一根吃，慢條斯理，舉手投足都是優雅。
左音這還是頭一次見有人能把一碗面條吃的這樣慢條斯理，優哉游哉。
左音回想着那日與沈卿姿在她家吃面的樣子，許是當時吃的太急，只記得那柔和燈光籠罩在沈卿姿身上的樣子。
盡管細節不同，但那湯汁染過的唇瓣都是同樣的誘人。
晶瑩濕潤，飽滿似果子。
左音的心尖兒被輕輕地咬了一口，喉嚨上下輥了又滾。
這時，沈卿姿卻擡起了頭。
左音心咯噔一下，趕忙避開低頭繼續吃面。
“咳咳……”
也不知道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左音第一口面就吃嗆了。
濃郁的湯汁逆流入鼻腔，鮮美掩飾不住鼻腔的酸澀。
左音連連咳嗽，激得眼眶映出了一汪淚水。
烏發紅唇，眼眶一抹紅嫣，甚是惹人憐愛。
沈卿姿心裏怦然一下，怔了一秒才起身過去給左音倒了杯水，“慢點。”
“謝謝。”左音忙接過水來，咽了幾口，這才緩解了被嗆到的難受。
她放下水杯，看着對面的沈卿姿，像是欲蓋彌彰的解釋了一句：“我吃的有點急。”
“慢慢吃，不着急。”沈卿姿講着，慢慢收緊了方才遞水時擦過左音肌膚的手指。
左音點點頭，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有再三心二意的去偷瞧沈卿姿。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不消片刻兩碗滿滿當當的碗就見了底兒。
“吃飽了嗎？”沈卿姿看着擦嘴的左音，問道。
“嗯。”左音點點頭。
老兩口給的面分量格外足，她都要吃撐了。
正值晚飯時間，店裏的人也越來越多。
沈卿姿将兩個碗摞在一起，道：“我去跟他們說兩句話，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很快就走。”
“好。”左音點點頭，一邊休息着，一邊朝老奶奶跟老爺爺的攤子看去。
老奶奶很是熱情，一邊招呼着客人，一邊将老爺爺做的面端給客人。
但是爺爺畢竟老了，他佝偻着身子，很多動作都很慢。
蒸蒸熱氣一股股的往上冒着，一雙蒼老的手握着長柄筷子慢吞吞的攪着。
但就這樣來他店裏吃東西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小小的一間店鋪裏坐滿了人，在外面還放了不少小桌子。
就在這時，沈卿姿走入了左音的視線。
她站在老奶奶身邊，笑靥如花的跟她說着什麽，老奶奶就被逗得咧嘴大笑。
一副祖孫和諧的畫面。
左音心裏生幾分羨慕。
她和左蘭什麽時候也能這樣。
忽的，左音看到沈卿姿朝自己揮了揮手，像是在招呼自己也過去。
“老師”左音站到了沈卿姿身邊。
“真好一個小姑娘。”老爺爺從忙碌中分出了幾分視線，誇贊道。
左音對這樣熱切的目光有些不适應，沈卿姿在這時恰巧的插了過來，“人也多起來了，我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老奶奶揮着手目送倆個人離開。
天已經黑了，巷子裏明晃晃的亮着一顆顆明亮的大燈。
市井的煙火氣也萦繞在左音身邊。
“爺爺奶奶都很喜歡你。”沈卿姿站在左音的背後，探過頭來替她打開了車門。
熱氣噴在沈卿姿的耳廓，又落在脖子上。
癢癢的，掀起一陣酥麻。
這時，沈卿姿包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示意給左音，轉身走到一旁接了起來。
月色朦胧，老梧桐樹枝幹被風吹的微微顫動。
左音望着沈卿姿的背影，嘴唇動了動，還是沉默着坐進了車裏。
她想問沈卿姿。
那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