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将軍(完)
寧可枝被耳邊的聲音吵得睡不安穩, 又隐約想起自己好像還沒來得及交代遺言,他迷迷糊糊問了一下系統有沒有辦法讓他清醒點,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意識稍稍恢複一點的時候, 又想想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可交代的……
不過, 在系統的幫助下, 他還是清醒過來。
醒是醒了,卻完全沒想好自己要說什麽的寧可枝:“……”
對了,按照一開始的劇本,他還得祝福一下主角攻受來着……
系統:#欲言又止.jpg#
——算了, 說不定大佬就是喜歡挑戰高難度呢。
等寧可枝差不多組織好語言之後睜開一眼,結果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根本連自己想說什麽都忘了。
……???
!!!
謝靖洋,他他、他……哭了?!!!
——不啊!別啊!怎麽哭了?!
他又不是真死!!!
寧可枝慌得不知所措,差點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系統這次總算沒有接着保持了沉默, 它語氣嚴肅地制止了宿主的行為:[不能說。]
寧可枝:[是有什麽懲罰嗎?還是扣點數?沒關系、我都擔着!]
系統:[都不是,是……說不出來。]
似乎是察覺到宿主那邊都要具現出來的問號, 系統想了想打了比方解釋,[假設這個世界是一個游戲,世界意識是這個游戲的GM, 所有對NPC的超游.行為都會自動觸發屏蔽……]
寧可枝抓重點能力一向出色, 他立刻反問:[那顧鏡是怎麽回事?]
系統:[……]
這個它真解釋不了, 要是它能解釋得了,它就不躲着顧鏡了。
而最大的問題是就算它把情況上報了主系統,得到的反饋也是“一切正常”。
#細思恐極.jpg#
系統有懷疑,但是它不敢把懷疑說出來……
它怕自己一旦戳穿了, 自己和宿主就得徹底留在這個世界了。
……
系統含含糊糊, 但寧可枝卻“明白”了——
他不可以“說”, 但是可以拐彎抹角地“提醒”啊。
如果謝靖洋像顧鏡一樣, 自己猜到是怎麽回事兒,那就沒問題了。
系統有心想告訴宿主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但是轉念又想自己是不是不該去幹擾大佬的判斷。
畢竟每回它和大佬産生分歧,最後的點數都會告訴他大佬永遠是對的。
——畢竟點數不會騙人。
……
…………
寧可枝和系統的意識溝通放在現實裏也不過一眨眼的光景。
但寧可枝對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總算有了些頭緒。
他倒是并不擔心謝靖洋領會不到他的意思,畢竟主角攻受雖然各有所長,但都是智商在線、能力不相伯仲,沒道理顧鏡能看出來的東西,謝靖洋看不出來。
這麽想着,寧可枝的心态還算輕松。
他竭力放松臉上的表情,使自己做出輕松自在的模樣——這表情要是他剛剛中箭的時候做起來或許還有些艱難,但是這會兒被系統屏蔽了痛覺,他只要正常發揮演技、控制自己的肌肉就行。
果然,謝靖洋一愣。
寧可枝趁機握住他的手……沒成功……
——雖然痛覺被屏蔽了,但是沒力氣是真的沒力氣。
……算了。
沒有動作輔助,他只能讓自己的眼神顯得盡量誠懇。
“我不會……”
那只擡起了一半重又落下的手被人主動握住,寧可枝在心底再次感謝了一次謝靖洋的體貼。
#大可愛就是大可愛 在這種時候都這麽配合#
寧可枝本來想說“我不會死”,但是轉念一想這種說法實在太直接了,有被屏蔽的危險,于是話到了嘴邊又換了個說法,“我、只是去……另一個、世界了……”
這說法,單拎出來聽聽,有點兒像說死後、轉世什麽的……
但!是!
看、看他現在的表情。
寧可枝努力想要笑,但是這實在有點費勁。
他第一次這麽清楚的意識到,原來做表情也要牽扯那麽多的肌肉,他這會兒說話都費勁,再加上一個控制表情,幾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體力。
大腦運轉也變得遲鈍……
寧可枝知道,有系統幫忙、他的意識是清楚的,但是缺血缺氧造成的器官性遲鈍到底還有影響,寧可枝這會兒已經無暇思索身體和意識之間到底有怎樣的關聯這種哲學性問題,只能費盡心力地透露更多的信息。
……
“本來……”
“……事情、結束……走……”
(本來劇情結束他也要脫離這個世界)
“……早……沒、什麽……”
(現在只是比預期的稍微早一點點,完全沒關系)
……
“……謝……高興……”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很高興能夠認識你這個大可愛)
“……”
……
…………
寧可枝說到最後都已經有點混亂了,他不知道自己當年看的那些網劇裏面将死之人到底怎麽口齒清晰地把遺言交代完的,他一開始還有腦子考慮說出來的話到底會不會屏蔽,後來真的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了、最後更是連說都沒力氣說了……
恍惚身邊多了一個人,寧可枝費力地轉了一下眼珠。
好像是顧鏡……
寧可枝這時候已經看得并不太清楚了,只是憑借着那模糊的輪廓勉強辨認。對方手裏好像還提着一柄沾血的劍,後面跟着人。
顧鏡剛才是去抓射箭的那個弓手了,這會兒人回來、應該是抓到了?事情解決了。那他身後跟着的又是……?
察覺到顧鏡讓開路來,身後的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上前。
寧可枝恍惚地分析着這情況:是……醫生啊……
不過,現在在皇宮……是……禦醫、太醫……
難得體驗一下古代風土人情,又是見皇帝、又是看太醫的,這經歷還怪難得的……
……
對了、他是不是還打算給主角攻受送祝福來着?
寧可枝費力的張了張嘴、卻連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說出來。
大概……
說出來了吧?
……
…………
據說人死之前會跑馬燈,但是寧可枝作為死了兩次的人,好像都沒有類似的經歷,不過這會兒他倒想起了有一件讓他一度後悔了好長時間的事——那次好不容易抽中了技能,結果叫錯了謝靖洋的名字。
臨死前的遺憾,寧可枝覺得自己還是能補救補救的。
這可真的是他最後的力氣了,他艱難地張嘴。
——[……靖……洋……]
“……靖……”
“…………”
“……”
太醫還在低聲并倉促地交談着什麽,謝靖洋已經聽不見了。
他抓着那只冰涼已經失去脈搏的手,一點點收緊、再收緊,好像這樣就能握住什麽。
但是……
什麽也握不住,什麽也沒能留住。
……
…………
救不回來的。
已經死去的人,是救不回來……
甚至于在那之前、早在發現傷口的位置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
他對箭傷再熟悉不過。
對什麽樣的傷勢致命也再清楚不過。
那一刻,他甚至于痛恨自己的清楚明白。
因為這讓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
他要又一次、再一次地……失去了重要之人。
他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
但、原來這種事……不管再過多少次,還是會痛的……
……
…………
可枝卻是笑着的,他是“高興”的。
他該松口氣嗎?
謝靖洋只知道和心底的疼痛同時漫上來的,是滿腔的苦澀。
他想要挽留。
卻連挽留的身份都沒有。
……
如果早一些,再早一些表明心跡。
……
…………
他本以為,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
出于那麽一點點私心。
謝靖洋并未将人與兄長合葬。
但是待他終于收拾好心情能面對那一屋子舊物時,看着那一筆一畫寫就的書信,卻不知自己是否做錯了。
或許稱之為“書信”并不恰當。
許是寫信的人清楚的知道它不會有寄出去的那一日,雖用了信的格式,卻只有內頁而已。
沒有期許、亦沒有邀約……
——那些是屬于将來的東西,而他是活在過去之人。
只是記錄……
将所見所聞一字一句的記下來。
謝靖洋不知道可枝是以怎樣的心情,走遍千山萬水,又将這些內容一一寫下,甚至猶嫌不夠、複又将之繪于畫卷之上……
…………
……
是因為“約定”嗎?
謝靖洋知道他沒有資格、也沒有身份這般質詢。
但是他卻忍不住想——
為什麽……
那般謹守着和兄長的約定,
而到他這裏,
偏偏……失、約、了、呢……?
十五的燈節最是人間熱鬧,徹夜通明的燈火将街道點得亮如白晝。
一盞孤燈卻獨上荒山,最後挂到了一座墳茔前的墓碑之上。
暗淡的燭光只照亮了碑前小小一方天地,但卻将罩在燭外紙絹上的圖案照得分明。
只是這燈外的畫雖好、做燈人的手藝卻是不佳,歪歪扭扭的骨架浪費了畫中傲雪淩霜的青竹。
來人輕笑:“我照着臨摹了許久,也只有這‘竹’……能得你幾分真意……”
笑聲之後,卻是一聲幽幽長嘆在無人處蕩開。